称外公“书呆子”,是外婆在生时给外公的雅号。外公文质彬彬,知书识礼,一肚子的墨水,对得起外婆给他的这个雅号。
外公一辈子爱买书,爱看书藏书,不屑家头细务。无形中,外婆就成了一家之主。对这,外婆多少有微言,外公大多时候只是笑笑不语,外婆也就不再与他计较。其实,外婆心里还是很佩服外公的。外公在上世纪60年代,曾被两桩大官司缠身,他不请律师,自己翻书查阅资料,掌握相关知识后,自己写状纸,自己辩护,最终在法庭上胜诉。这事时隔几十年,外婆还常常引以为荣,反复对懂事了的晚辈津津乐道。
外公一生清贫、勤俭。他最奢侈的是购书,最大的嗜好是读书和藏书,因此他存了一屋子的书。外公没有书房,他的卧室就是书房。因为除了床便是书,卧室四周用木板搭起两米多高的简陋书柜,排着密密麻麻的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人都跟着外婆把外公的卧室称为书斋。外公的书斋里有两副放大镜,一副拴在床头,另一副拴在他经常落座的地方。
外公有6个子女,内孙外孙共20多人。那些年,早已年愈古稀的外公身体每况愈下,记忆也迅速衰退,好些孙辈的名字他已不能一下子叫出来,但如果是常到书斋看书的,他一定能脱口而出叫上名字,我们曾笑称外公是选择性失忆。
每次我们去看他,他都向我们推介他新购的书。当看到一些晚辈不爱看书时,他会苦口婆心动员,说那是时下最畅销的好书,拿去看,很有用。
其实外公只念过三年私塾,充其量算是个乡村文化人,他所藏的书自然不是什么特别有份量的经典或高科技的工具书,只是一些百科书和小说、报刊。他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儿孙对他的藏书已不太感兴趣。但谁都无可否认,当初他们对学习产生的浓厚兴趣,对基础知识的广泛涉猎,都始于外公的藏书。
外公极为珍爱他的藏书,借外公的书读,一定要还。有时,我们带一些同学朋友来外公的书斋借书,外公就特别的开心。但每回他都要笑着重申“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句经典的“外交辞令”。
那年,外公87岁生日,我们兄妹几人一齐到面包店为外公订生日蛋糕,饼家师傅在蛋糕描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后,正要描寿桃和古松作装饰时,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描一本书装饰吧!”
外公虽然一辈子没有研究出科技成果,甚至没有发表过一篇文章,但他一生与书为伴,用书来装饰他的人生最合适不过了。
外公大寿那天,亲朋戚友全来了,热热闹闹的,外公格外高兴,因为晚辈们都钻进他的书斋争相阅读他的藏书。又有一群小读者,外公自然高兴。当可爱的外公用颤抖的双手切蛋糕时,发现了蛋糕上的书,惊讶而兴奋,他那爬满皱纹的脸绽放着笑容,干瘪凹陷的嘴吐出幽默:“来啊!人人都得吃点,吃过后人人肚子里都有学问了。” 一家人听了放声大笑,都抢着来一份蛋糕。
外公一生好学、谦让,直到他90岁卧病在床后的那几年,也从未放弃过看书学习。他依在床头吃饭,依在床头看书的那些情景,我们至今还历历在目。
外公驾鹤西去后,留给了我们一笔终身受用的丰厚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