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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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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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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飞的“蝴蝶”

   

  自小,我就把缝纫机叫作衣车。记得上小学时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书本上叫缝纫机而我们叫衣车?母亲说,因为衣车有大小两个轮子,两个轮子转动起来才能车衣服,所以叫衣车。母亲的解释我似懂非懂,但却认同了衣车的叫法。

我对衣车的情感犹深,偶尔在听风看雨时,“沙沙沙”的风雨声能让我联想到衣车“哒哒哒”的声音。在我家,从外婆到母亲继而到我,各有一台衣车,每一台都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

外婆的衣车,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产。衣车的桌板因为年代久远,被摩擦得褪去原色。20世纪50年代,因为外婆车衣的手艺好,被吸收到公社车衣社。外婆总是白天在车衣社车衣,晚上带一些布料回家加工,赚取几分钱的手工费。

外婆的衣车摆在阁楼的小木窗前,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她白天不用点灯也能车衣。冬夜里,外婆爱搭一条厚厚的针织披肩,在桔黄的灯光下不停地踩动衣车,肩膀随着双脚的踩动微颤着,让家人感受到温馨和谐。外婆和衣车一年365天基本上没有歇过,只要外婆在家,衣车“哒哒哒”的响声就不会停止,外婆用衣车踩来了一家人的粮食。

小时候每次外婆,她都不在家,我们总是第一时间到衣车社去找到她。外婆每次见到我们,便会停下踩动的双脚,笑眯眯地摸着我们的脸蛋说,走,吃汤粉去。于是,拉着我们到不远的红卫饭店,买两碗五分钱的汤粉给我们,而她只坐在旁边看我们吃,还不断地提醒我们,慢点!慢点!别烫着了。

在那个清汤寡水,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赶十几里的路到外婆家,最大的动力就是馋那碗美味的汤粉。那时我们少不更事,不懂外婆窘境,不知道那两碗汤粉,足以抵她一天的伙食了

外婆刚柔兼备,宽容待人言传身教,女儿们很快学会车衣服、补衣服、锁扣眼、钉纽扣。街坊四邻缝补衣服都爱找外婆,一般情况下,外婆会转交给女儿帮忙,收街坊的钱。

外婆由于过度劳作,腿部筋胳损伤,晚年右小腿不能垂直,靠形似竹椅的四条腿拐仗支撑才能挪步。刚开始时,她还强撑着,单脚踩踏车衣,直至后来实在踩不动才真正歇了下来。

母亲的衣车,是外婆一家筹钱买的。那年,已婚的母亲要加入矿山车衣组工作,基本条件是自备衣车。外婆知道后,举全家之力为母亲买了一台上海产的“蝴蝶”牌衣车。女承母业,母亲也以车衣为生了。

母亲继承了外婆勤劳善良的秉性,埋头为单位的职工和家属车衣。有时也为我们姐妹踩衣车,但主要是缝补破烂的衣服。只有快过年的时候,母亲才把省吃俭用节余下来的钱为我们扯几尺布做件新衣过年。年复一年,我们在母亲哒哒哒”的车衣声中慢慢成长。

改革开放初期,母亲调到县城工作,“蝴蝶”牌衣车也随她到了县城。虽然“蝴蝶”衣车不再是我们家的谋生工具,但它一直是家里的宝贝,母亲用百家布碎,剪成一个个小小的三角形,合拼车成一块花花绿绿的布,盖在衣车上。

20世纪80年代初,父亲在香港开制衣厂的侄儿回大陆探亲,给我们带回几条牛仔喇叭裤和一些服装纸样。母亲对纸样爱不释手,她坚定地认为,这些新潮的纸样,会为家人的生活带来转机。那段日子,母亲照样画葫芦,自学栽剪,她闲置了不久的衣车在晚间又开始转动起来。只是母亲还未全学会,喇叭裤这些时髦衣裳很快就过时了。

父母生怕侄儿带回来的纸样遗失,小心地放入柜子的抽屉里保存起来。很多年以后,父母先后去世。我们在清理父母的遗物时,找到了这一大叠发黄的纸样。正当我们准备丢弃时,意外地发现纸样的中间,夹着20张第四套90年版蓝面值壹佰元的人民币。

天啊!这房子出租多年,租客也转了好几户,柜子被多户租客使用过,抽屉里的秘密却一直没被发现。莫非上天眷顾父母的良苦用心,保存他们特意留给我们的纸样和钱,以督促我们学会这个能当作饭碗挣钱的手艺?

我的衣车,是结婚时父母给我的嫁妆。父母对上海“蝴蝶”牌衣车情有独钟,为我选择了它。我的衣车桌板是淡黄色的光滑夹板,车身显眼的位置绘着一只黄色的“蝴蝶”,看起来比母亲那台新颖漂亮多了。刚开始时,我的衣车没有像外婆和母亲的衣车那么常用。结婚时它只是一件显摆的嫁妆,婚后置放在客厅里成了一个摆设。

20世纪90年代中期,人民生活悄悄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城里处处建起了楼房,家庭装饰也渐渐讲究起来。父亲抓住商机领妹妹,在县城开办首家窗帘店。店里的窗帘布琳琅满目客人随意挑选。其规模布料款式、花样在小小的县城曾轰动一时。

那年除夕,窗帘布特别畅销,连挂在店里的样本布都一张张被买去,店里四周变得空空如也,到了下午三四点,城里处处响起了鞭炮声,我们一家人还在踩着衣车赶货。

由于窗帘店销售量大,生意越做越,店里两台衣车常常忙不过来。我听从父亲的提议,把我的衣车也搬到店里加入运营。好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工余时间便到窗帘店里帮忙。

十年后,随着时代潮流的发展,我们家的窗帘店另谋发展我们的衣车随即被束之高阁。

……

日月如梭,很多旧物渐渐消失被人遗忘。然而,我时常会无端端想起这三台衣车,我甚至幻它们是三只会飞的黄色“蝴蝶”,曾在我们家炫丽多彩地盘旋过,后来越飞越远,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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