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看到小妹发来一个视频,我点开,眼睛瞬间盯住了,只见一台挖掘机,慢慢的开进小时生活过的老宅,一点点的捣碎墙壁,砖瓦,横梁,最后在我眼前夷成平地,留下一堆拆下的木桩及瓦泥。
眼睁睁地看着老屋消失,历经百年历史,从此成为记忆。我的故乡,也只剩下了二个字。
在拆迁前,我回过一趟老宅,想与它告别。那个周末,我们沿着高速路,从几百公里之外,向老家奔去。
(一) 老家的古镇
临近中午,我们到了老家的古镇。古镇曾是我父母生活、工作的地方,也是我小时经常玩耍的地方。走近古镇,心中便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那种长久萦绕心间的牵挂,和一种无以释怀的家乡情结,似乎在见到古镇的那一瞬,直击灵魂,心中便明白,这儿就是乡愁的源头之一。
古镇建于乾隆八年,一条河流,弯弯曲曲流过古镇。河水清澈见底,岸边垂柳依依,“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总那么入诗入画。
记忆中的古镇,建有古寨、古祠堂、古牌坊、戏剧院等众多古迹。每当走进古镇,脚踏青石板路,看着两旁的古装建筑,一股浓浓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人置身其中,总能让人感受到它久远的历史氛围。
老街最北端,曾经是镇中心学校。学校有两棵大的黄桷树,树干很粗,虬蜷的树枝互相交错。记得读小学时,我们经常坐在河边的草坪上,看节目表演。
古镇每到傍晚,河岸上就热闹起来,很多人在河边散步,搓衣。这里左邻街坊,大家都很熟悉,哪家有什么悲喜故事,都在老街间互相流传。
平时老街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街坊邻居。但遇到赶场,便热闹非凡,人多拥挤。许多人带着自家的农产品在老街上卖,各种水果蔬菜、家禽、蛋类等,品种丰富,百货商品琳琅满目。
当汽车“嘎”的一声在古镇停住,也同时凝固了我对老街过往的记忆。我再一次走进古镇,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如同置身在另一个世界,老街完全变了模样。原古镇上的人,已搬离到二里之外的新街,这儿由政府统一打造成了一个休闲、游乐、商业的地方。
那些低矮的建筑已全部消失,老街的面貌已换然一新,几百年的青石板路变成了水泥路,周围全是新的高楼。连河滩都变了样,河岸较从前宽阔,上面开起了农家乐,这里已变成了比较现代化的新小镇。
我沿着河岸的方向,找寻老街的记忆。那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古桥还在,这座古桥,由整块的大石头砌成,横跨在河面上,历经几百年风雨,仍然坚固,屹立不倒。在我记忆里,古镇遭受过几次大的洪水,洪水淹没古桥,但终没越过那石头砌成的高高的街沿,向老街的街道漫延。
我以古桥为坐标,定位着老街熟悉的地方。沿着河流方向几百米,靠河岸的街道,想来就是我爸原工作的地方。再沿着河岸向上走,看到了两棵高大的黄桷树,这两棵黄桷树还在,也是意外的欣喜,有黄桷树的地方,自然就是学校了。
古镇的变化,虽有疏离陌生之感,让人偶感惆怅。但新老更替是发展的必然,古镇将会以更崭新的风貌,连接着自然经济与商业交流的纽带。那一张张陌生的脸,来来往往,人们在这儿汇聚,彼此在街上擦肩而过,然后又各自奔向自己的归途。
(二)老家的乌梅山
离开古镇,我们沿着家乡乌梅山的方向前行。家乡的乌梅山,小时被称作蔡家坡,绵延数十里,山势陡峭,犹如一堵墙横亘在天边。
每年冬天,漫山遍野盛开的梅花,如朵朵白雪,装饰着整过山野,如同春天的来临。它的自然风光让人着迷,但上山的路特别难走,山路崎岖,平时只有很少的人,与山上的人家有往来。
因交通不便,山上的人到镇上,往返需费大半天功夫。平时买卖一些物品,只能肩挑背扛,沿着狭窄的小路上下山。盛产的乌梅,没有销路,很少外卖,经常是风吹落在地上,自生自灭,只有少量的,当地人做成乌梅茶饮用。
特别是学生,到镇中学读书,早出晚归,每经过乌梅山,那用于照明的火把,远远望去,如点点的繁星,在山上闪烁。因为山上只有小学,要上初中,就只能去三十里外的镇中学。为不迟到,他们必须很早出发,通常大人用竹禾点着火,一路护送到天亮,晚上又打着火把,到半路上接。这样迎来送往,不论酷暑严寒。因道路陡峭,路途遥远,他们能坚持读完初中三年的,已寥寥无几。
我虽离开老家很多年,对于家乡的变化,还是有所耳闻,知道小时的蔡家坡,已发展成了有名的乌梅山旅游风景区。
当我再一次走向家乡的路,让我还是感到惊喜。以前的羊肠小道,已修成了宽敞的盘蜒公路,两边加了防护栏。我们顺着山势蜿蜒前行,看到路的两侧石崖上,书写了不少古典诗词,山上很多人开起了农家乐,还有酒店。遍山遍野的梅林,迎风招展;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泉水顺流而下,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举目遥望,远处的云海,环抱着山峰,别有一番景致。
老家每年生产的乌梅,已打开了固定销路,现源源不断的运往外地,用于饮料加工或药用,也开始在当地建立起了乌梅生产基地。每年洁白的梅花盛开时,游人盛多。我能想象,那状观的景象,当梅花开遍山野,阵阵微风吹过,清香扑鼻,给老家萧瑟的冬天,凭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景。
我惊奇它的改变,当初落后贫穷的大山,如今完全换成了崭新的容颜,已被国家列为4A级风景区。这几年乡村的变化,真让人刮目相看。
(三)老宅
从乌梅山下山,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宅。老家已通了公路,宽敞的沥青路,如今已通向各个村子。汽车可以直接通到老宅的院墙边。儿时走过的乡间小路还在,也变了容颜,修成了基埂道。
随着爸妈不住老屋,算来我已有十多年未踏入老宅了,有时路过,也是远远地观望,它一年一年的衰老,正如鲁迅笔下所说:“我就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老屋历经沧桑,如今年迈不堪,非常的衰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驻虫蚕食着老屋,也吞噬着它的光阴。房门一直虚掩着,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它。
只见墙壁被湿润的潮气侵蚀,四处开裂,蜘蛛网如雪网般笼罩在梁上,有的垂丝悬挂。屋中七七八八的瓦缸,放置在房屋的角落,盛满厚厚的尘土。曾经老屋堂前翩翩飞舞的燕子,已不再绕梁,燕窝还在。走进厨房,那由整块大石头打造成的水缸仍在原地,想来已有百年历史。
还有二层的吊角楼,我只有站在门口观望。吊角楼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在我头脑中迅速呈现。那里有我们小时用过的家具,小箱盒里有我们收集的漂亮糖纸,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绣着针线的小女孩的画,在我记忆里特别深刻。
老屋已翻新过几次,看着爸妈几次维修老屋的痕迹,我的眼睛模糊了,他们一直都想让老屋不倒,让祖祖辈辈的根永在。站在老屋,爸妈夕日的身影浮现在眼前,煤油灯下,有他们拉长的影子。每次回家,总有父亲的语重心长,厨房飘香的味道;每次离别,都有爸妈目送的泪光。
我仿佛看到儿时的岁月,一群孩子欢快的身影,在院子里做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打着水仗,在高高的柴垛里,捉着迷藏。连停留在瓦楞上的麻雀,也被我们吵得不安宁,四处乱飞。
老屋,寄托了我们多少的情怀。如今爸妈离去好几年,有老屋的地方,就永远是我们精神的家园。
(四)老家的人
我们回到老家,邻里都来拉着家常,目睹着他们一个个老去的模样,欢声笑语中,心中总有些凄凉。
如今老家生活的人很少,整个院落已冷清,很多都搬走了,有的去了镇上,有的去了城市, 住在老家相近的两个院落,已没有几户人家。和我们老宅相邻的,仅有李伯伯还没搬走。
因李伯伯符合国家政策规定,老屋早已拆除,由政府补贴,在原址重建了二层小楼。剩下的几处别人家的房屋,因长久无人居住,有的倒塌,有的已经倾斜。
我参观着李伯伯的新房,室内家具已全然一新,家里非常整洁。我记得李伯伯有两个外孙女,大花与小花,如今已不在眼前,李伯伯告诉我,他们已去城里读书了。
初见大花与小花,是在几年前的清明时节,我回到这个如同废墟的三合院,当时情景历历在目:
那一年,我刚踏入院子,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两个小孩与一只黑狗,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的小孩约模四岁,小的的约模️二岁。她们头发乱蓬蓬的,胸前围着两个大的花布兜,布兜显得陈旧,上面沾满了污迹。个头矮一点的小孩看上去刚哭过,流着鼻涕,两行泪沟还挂在脸上。
感觉有人来,她们坐了起来,头也没抬一下,仍自顾自地玩着手中的绳子。那一截红绳子,不停地在手上缠着、绕着,然后打成结,又把结放下,又在手指上缠绕着。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们不断的重复着。
我刚走近,那眯着眼的黑狗,突然变得警觉起来,迅速地起身,向着我“旺旺旺”地狂叫。此时,从屋子里,走出李伯伯,他️见到我,忙热情地招呼我去他家坐坐。
李伯伯年轻时,媳妇得了癌症,去逝后便没再娶,自己一人独自把女儿拉扯大。他好打猎,非常喜欢养狗,这条猎犬,已陪伴他多年。那些年,与他相守的,除狗之外,就是大花和小花。
我打量着他们的屋子,土胚的房屋,有些低矮潮湿,屋子零乱地堆放着生活用品、农具和其他杂物。
两个小孩一进屋,就用两个碗舀着缸子里的生水,咕噜地喝着。李伯伯说,他一人照看两个小孩,还有外面的农活要忙,没有多少精力教她们读书写字。
从李伯伯口中,我还了解到,他们父母,远走他乡,去了省外打工。为节省路费,过年过节也很少回家。大花与小花,刚开始,还经常默默地站在村口,望着来来去去的车辆与行人。她们一月一月,盼不回父母的到来,慢慢地淡忘了,那个在远方称作“爸妈”的人,一年多没见自己的父母,有时父母打来电话,也爱搭不理的。
我看到桌上有一本翻烂了的小人书,《看图识字》,我随手拿起这本书,问她们俩是否认识这上面的字,两个小脑袋都摇着头。
为这两个孩子的处境,我叹息着,她们本该是进幼儿园的年龄,该由父母陪伴的时光,却只有同外公呆在小村子里,度过一天又一天。
像他们这种情况,我了解到村子里还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没呆在父母身边。有的四五年,都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有些孩子都忘了父母的样子。村子里的留守儿童,缺少了父母的关爱,很多孩子变得冷漠、孤僻、胆小。
李伯伯现在告诉我,如今家乡的生活环境在不断改善,有些人又陆续回到老家,留守儿童的现象,在逐渐好转。
(五)老家的山水
站在老屋,我欣赏着老家的景色。老家门前的河流,静静地向着远方流淌,远处青山如黛,树木苍翠繁茂。 那一座座山,显得格外清秀,近处绿色的植物,蓬勃生长。放眼望去,老家的原野呈现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近些年,老家的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改善。因上游关闭了很多小煤窑,河水污染得到治理。村里已统一修了化粪池,修建了统一的饮用水井,自来水接到每家每户,有的家还用上了天然气。
如今老家不只盛产乌梅,已在不同区域,发展了多种经济的生态农业,观光农业。最引人注目的,是老宅外面很大的池塘,如今栽满很多荷花。
外面来参观荷花的人,络绎不绝。看着来来往往人群,行走在池塘边,绚烂夺目的荷花,总吸引着众多游客的目光。
我加入到游客的队伍,静静地欣赏着老家的莲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层层叠叠的荷叶,错落有致。盛开的荷花争奇斗艳,婀娜多姿,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娇艳欲滴。那黄色、白色、粉色的荷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微风吹过,掀起阵阵绿浪,象少女的衣裙,又是一番景致。
走在老家纵横交错的小路上,久久地贮立在老家的旷野,默默地感受着这儿的一草一木。到了傍晚,听蛙声四起,一浪高过一浪,整过池塘热闹非凡,也为老家,增添了几份热闹的气氛。
离别之际,我用手机,记录下了老家的山山水水。老家总那么牵动着我的情怀,我陶醉着它的美景,惊叹着它的变化。
随着乡村经济的振兴,我相信,老家将会越来越美丽。我想象着老家的春天,桃花、梨花、李花遍地开放;五月的麦穗,随风摇摆,如金灿灿的波浪;秋天水果挂满枝头,压弯了腰,池塘边的荷花娇艳绽放;在远处的田野,“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冬天的梅花,飘香四溢。这四季的景色,总是那么迷人,让人心生向往。
结尾
如今老屋已拆除,那荒芜的平地,总让人心里空空的,需不需要在原址重建,等我们老了,还会回老家吗?这些问题常浮现在脑海中。
老家承载了我们多少的情感,留下了多少难忘的记忆,它伴随着我们成长,也伴随着我们走向远。
如今城乡差距在逐渐缩小,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回到老家,因为那儿,就是我们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