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冬雾遮住了彻夜的孤寒,那属于南方的寒冷,在嶙峋的树梢展露着芒角。穿过薄雾,罗衫缥缈的的地方,尽是清寒。
十二月里,赣州的冬天比家乡平江更让我觉得冷。窗外的冷风肆虐不止,窗户也隔绝不了的寒意实在难以忍受,一逢几日的乌云蔽空,再伴着些许淅淅沥沥的小雨,剩下的,只有吸入骨子里都觉得清冷的凛冽。
于久置的角落里,终于寻得几件棉衣,意外收获的,还有旧时奶奶送来的茶叶。似乎是来大学之前奶奶塞进我行李箱里的,她知道,比起寡淡的白水,我更喜欢喝茶,尤其喜欢享受滚烫的茶香。她说,你读书太远难得回家,天气凉了记得泡杯热茶喝。这样寒冷的天气,是这杯浓郁的热茶在呼唤我吗?
“呜一鸣”,风叩击窗户,似乎在向我挑衅,但我只当它是羡慕我马上能喝到热茶了。
洗干净茶杯,从袋子里取出一小撮茶叶,竟发现里面有根香灰棍——原来这还是包老爷茶!是奶奶在社主庙供奉香烟,为我祈愿保平安的茶叶。
热水滚烫,泡发了晒干的茶叶,也泡发了游子心中的深切情思。
热气与茶香相互缠绵,冉冉升腾。眼镜瞬间被水雾覆盖,思绪也被茶香扰乱,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恍然间想起了几年前年下雪时,我看到的那抹白。
2019年的冬来得早,雪却下得迟,虽然不是雪舞漫天,但足以恍惚人们的眼。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娭毑,你晓不晓得这句诗咯?”手中接过奶奶双手端给我的热茶,如同白居易问刘十九般,我们心中都知道答案,却仍然想要发问。奶奶不懂,摇了摇头。我吹了吹手里的茶,“呼——呼,别个冬天恰的是酒,我们冬天来恰茶。”手中的茶萌发出淡淡的清香,我猛吸了一口已经泛起淡褐色的茶水,“嘶一一好烫。”。
屋子外边的雪到处乱窜,还好家里的窗很厚实。我听不到小说中雪落地的声音,但我能看见它的雪白。
“你看你,以前的人都喜欢‘呷茶’,茶要慢慢呷,晓得吧”,奶奶用手捋了捋耳侧的头发,那缕发丝竟同我看到的窗外的雪,有着一样的白。
“我才不呷哩,偏偏要大口大口地喝!”
茶水很烫,就那么一口,烫麻了舌尖,也温暖了整个身子。
奶奶乐呵呵的,两只如同树皮似的、粗糙的手,向茶杯探去,双手捧起那碗热茶。“呼——呼”,她轻轻呷了一口茶,“这雪怕是还停不得哩.....”
“呜——呜”窗外的风愈发猖狂,是鄙夷我眼镜起雾?还是讥笑我居然被茶弄得走神了?又或者嘲笑我还没喝到茶呢?
我取下眼镜擦了擦水雾,那被这热茶和凛冬所勾起的记忆浮上心头,和奶奶争辩斗嘴的画面历历在目,她是那般的慈爱宁详,即使是漫天飞雪的冬季,和她一起,也能有温暖氤氲的茶香。
不觉间,我扭头看向窗外,都那么冷了,怎么还不下雪呢?有点想念那抹旧日里的初白,也有点想念我亲爱的奶奶了。
学着奶奶的样子,我“呼——呼”地小口呷茶,茶水没有心旷神怡的香,却是有着一股让人倍感真实与醇厚的滋味,还有着属于奶奶穿越山河的暖。
浓烫的茶香淹没我的胸膛,冬的严寒被这份暖意尽数消耳,窗外的风难得机灵一回没有打搅我的时光,我不知道是否游子们的背包中都有这样一包茶叶,但我知道,他们的行囊里一定都带着家人的牵挂。
我又一层一层地把茶叶包好,茶叶染了茶香,却是厚重了不少。我重新捧起了那碗热茶,淡褐色的茶水里倒映着那个暖冬的时光,这个赣州的冬天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