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

“砰——”

一声枪响打碎了静谧的夜，惊走了树上的鸟儿。

树下，子弹穿过辨不清颜色的衬衫，直直射入胸膛，鲜血汩汩流出，晕开一朵深色的花。

男人顺着树干倒下，透过树叶的缝隙，弥留之际，深深盯着夜空中的北极星。

“头儿，得赶紧撤了，条子快来了。妈的，今儿白跑一趟，这小子藏的够深，让他死得这么痛快，便宜他了。”

一伙人在夜色的遮掩下，逃上了岸边的小船。殊不知，今晚注定不是平安夜。

“张局，定位显示就是这里。”

张程派手下在四周寻找。

没过多久，一人飞跑过来，哽咽道：“张队，北极星——牺牲了。”

张程笔挺的身子晃了晃，声音沙哑：“带路，接人。”

看到浑身脏污不堪死不瞑目的顾瑾，张程眼眶瞬间通红，他一步步上前，在顾瑾面前蹲下，伸出手合上他的眼睛。

“小瑾，你做得很好，让那些付出过血汗的人都如愿以偿。”

他接过手下递过的国旗，盖在顾瑾的身上。

张程缓缓站起，脱下军帽，低头默哀三分钟。

两旁军人默默站成两列，举枪，长鸣。

“缉毒警察顾瑾，一路走好。”

回去的路上，张程凝视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队长，我还是没有照顾好小瑾。”

六年前。

警校新一批学生入校，当时张程还是教官。

第一节课上，张成问面前的新生，：“你们为什么要报考警校？”

有人说，保家卫国。

有人说，惩恶扬善。

有人说，坚守正义。

顾瑾说：“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想相信你信仰的东西。”

说这话时，他看的是天上。

课后，张程特意把顾瑾留下。

“小瑾啊，你真的要走那条路吗。”他看着和曾经的队长有七分相似的少年，一阵心痛。

“张叔，我己经决定了，既然得有人做，为什么不能是我，父亲是这样想的，我亦然。”

那天，阳光落在青年的眉眼，眼中的坚定深深刻在张程的心底。

四年前。

顾瑾以优异的成绩提前结束学业，正式成为一名缉毒警。

“顾瑾，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厉泽眼睁睁看着顾瑾抹灭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下，滴在地板上。

“厉泽，到此为止吧，我承诺不了你什么，或许两年前，就该了断了。”

顾瑾苦笑，可不是承诺不了什么，以后每次执行任务，都是将生命托付给未知。

闭门离开的那一刻，泪流满面。

哥哥，这个薄情之人，还是我来做吧。

时间会抚平伤口，愿你一路繁花似锦，平安顺遂。

三年前。

一年的潜伏，顾瑾找到毒贩临时据点。

嘈杂的酒吧，顾瑾一身服务生打扮，坐在彩灯迷幻的昏暗角落，他仰头喝干最后一口残酒，在震耳欲聋的劲爆舞曲中走进包间。

顾瑾顺利从一片狼藉中带走了贩毒头目——老卫。

黑暗中，老卫睁开双眼，没过几秒便恢复清明，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昏暗狭小的房间。

不远处的凳子上，一个青年垂着脑袋打盹儿。

老卫忍着腹部的剧痛，慢慢靠近青年，掏出一把匕首，快速搭在青年脖子上。

“说，谁派你来的，不然老子立刻宰了你。”老卫贴近青年的耳朵沉声道。

“大哥，有话好好说嘛，你看你的命可是我救的，我要是想杀你，为什么不趁火打劫呢。”

顾瑾将匕首慢慢从脖间移开。

顾瑾从怀着掏出一包白粉，双手递给老卫，“大哥，这是我的诚意。以后跟着大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可不能轻易带人进去啊。”老卫皮笑肉不笑。

“大哥，我杀了人，没地方可去了，总归是个鱼死网破，你应该也不想给我当垫背的吧。”顾瑾目光如炬，直视老卫。

“你敢威胁我。”老卫脸上冷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又露出一抹坏笑。

“叫什么？”

“金陵。”

一年前。

顾瑾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总算睁开双眼。

“小陵啊，终于醒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你的好日子呀，还在后头。”老卫欣慰地拍了拍顾瑾的肩。

“大哥，为你挡子弹是我身为兄弟应该做的。”顾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

“行了，好好休整，大哥我还等着你帮忙呢。”说罢推门而去。

老卫走后，顾瑾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满是鲜红的血，被子下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一个月前。

顾瑾走进一间破旧的木屋里，从角落里翻出卫星电话，按下一串每天默记数遍的数字。

“闻队，可以准备收网了。”

“好，顾瑾，务必保护好自己……”

走出木屋，顾瑾脑中依旧响着队长的声音，“顾瑾，我知道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但是你要明白，这不是你的错，总有一天，地狱里的花会开在地面上。”

可是啊，队长，朝着同伴开枪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掉落深渊了，满身泥污，洗不干净的。

我己经回不去了啊。

顾瑾望着天上的北极星，迈进黑暗中。

一天前。

“小陵啊，蓝金准备得怎么样了。”老卫搂住顾瑾，吐掉嘴里的烟，皮鞋踩在烟头上，将其摁灭。

“大哥，都准备好了，明天去码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卫眸色一暗，眼中带着不知名的情绪，只是这一切被隐藏在黑夜中。

距离交货剩下十分钟的时候。

老卫的一个手下急匆匆跑过来，“头儿，有卧底，赶紧撤。”眼睛余光看向顾瑾。

顾瑾眼皮跳了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卫一双鹰眼射向顾瑾。

“大哥，你不会真相信他了吧。”顾瑾坦荡荡地望过去。

长久的沉默，压抑的氛围，凌厉的视线——

老卫点着一根烟，呼出一口，“你到底是辜负了我的信任啊。”

“顾瑾，代号北极星，XX禁毒支队副支队长。”老卫举枪对准顾瑾的心脏，“你死了连块碑也没有，跟着我不好吗？”

顾瑾怒目而视，“杀了我吧，当时我就该死，但我的兄弟不能白白牺牲，你们这些人怎么配活在光下。”

老卫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飞机上的厉泽心突然抽痛起来，他努力平复呼吸，可心口的绞痛好似万箭穿心，张开嘴想叫人，却死活发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厉泽缓过来了，身上的冷汗浸湿了白衬衫，他感觉心中少了些什么，空荡荡的。

刚下飞机，厉泽便接到一个电话。

“喂，张叔，有什么事吗？”

“阿泽，你现在来XX火化场，有件事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一下。”

张程疲惫沙哑的声音从手机传出，厉泽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安愈发强烈。

他马上拦下一辆出租，赶往火化场。

厉泽到的时候，正巧几个军人端着一架红旗覆盖的尸体出来。

厉泽愣在原地，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控制，但他不敢上前，生怕看到那张刻进血肉骨髓的脸。

许久，他才抬脚，看似短短的几米，却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厉泽扑向顾瑾的尸体失声痛哭，他一遍一遍抚摸着顾瑾冰冷的脸庞，嘴里喃喃：“你还那么年轻，好像永远也不会老去，而我，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火苗变幻着颜色，从艳丽的橙色到深邃的红色。

厉泽就这样看着，看着那个恣意轻狂的少年，一点点被火光吞噬。

直到最后火光消失，归来的灵魂在这一刻回到故乡。

小小的顾瑾躺在爸爸怀里看着夜空。

“爸爸爸爸，月亮消失了该怎么办？”

“阿瑾，就算月亮消失，还有最大的北极星牵引着你。”

少年的顾瑾牵着他的全世界看向夜空。

“哥哥，北极星消失了该怎么办。”

“阿瑾，我就是你的北极星，只要你抬头，我永远守在原处。”

此刻的顾瑾在一片火光中消逝，他背负的种种苦难，终于换来行云流水般的光明。

青春逢盛世，可青春不止于盛世，它亦行走于盛世下的阴影。

有人站在光下创造辉煌，光鲜亮丽；也有人的名字深刻地底，向死而生。

黑夜降临，北极星永远守护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