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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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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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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破碎的旧时光

       一

 我在虎子坟前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我望着坟前“忠义猎犬”四个大字,泪流满面。别了,亲爱的虎子!我挚爱的亲人!

虎子是一只德国牧羊犬。

我童年所有的快乐几乎都是虎子给予我的。

在它出生10来天左右,姑父就把它抱给了我。那年,我八岁。八岁的我,过早地懂得了自卑和怨恨。

我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现在,加上虎子。母亲起初坚决不同意我养虎子,因为我们娘仨常常食不果腹。哪有余粮喂养这个小不点。可我坚决要留下虎子,我紧紧抱着它,生怕别人抢了去。虎子也乖巧地依偎在我怀里,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怯生生,讨好地望着母亲,等待着命运的裁夺,最终,母亲同意了。

我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和虎子从此形影不离。就是上学时,也心系虎子。放学铃一响,我第一个冲出教室,往家狂奔,亲爱的虎子一定在大路边,等候我。远远看见我,小家伙乐不可支地撒开四蹄,一蹦一跳地迎上来。小脑袋在我裤腿上蹭来蹭去,呜呜地激动着。我早已猫下腰,将它举过头顶,傻笑着。我们一同回家,母亲早已做好了饭。玉米窝窝头和玉米糁子,我呼噜呼噜埋头吃饱,不会忘了给虎子留一个窝窝头,它高兴地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

周末的时候,要和母亲下地劳动。秋天掰玉米棒,玉米杆齐刷刷地耀武扬威,瘦小的我有些胆怯。可看见瘦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我男子汉的豪气油然而生。我朝手掌吐了下唾沫,便钻进玉米地。踮脚掰玉米棒,宽大的玉米叶生硬地划拉着我的脸,生疼生疼的,伴随着汗水又蛰疼蛰疼的。我咬咬牙,掰完玉米棒,接着往蛇皮袋里面装。一袋子装好,我逞强要往外扛,尽管母亲阻拦,但倔强的我强忍着肩膀千斤般的重压,和硌得死疼死疼的痛楚,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出了玉米地。到了地头,我一下子甩掉肩头的重压,大口大口喘气,腰都直不起来了。虎子乖巧地蹲在地头,一声不吭地望着我。

晚上,我们在灯下剥玉米。我常常困得直打瞌睡,母亲这时便开始讲故事。月亮在头顶明晃晃的,夜色深沉,湿气加重,我们娘仨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睡觉。躺在炕上,浑身都疼,月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点点洒进来,我搂着虎子,不知不觉流泪了。

我喜欢每一个晴好的日子,最讨厌下雨。因为一下雨,我家的茅草屋就水漫金山,无立足之地了。屋外大雨瓢泼,屋内小雨沙沙。大盆小盆都用来接雨,到处叮叮咚咚,水花四溅,雨天的交响曲很凄凉。每逢下雨,我和母亲如临大敌,我帮母亲布置好战场后,便悄悄躲出去了。

这时候,我特别恨一个人。

他如果早死了,或许我就认命,不会这么难过。可他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几乎从不回来看我们。即使偶尔回来,也是匆匆忙忙,屁股从不沾凳子,和母亲吵完架后,就拍屁股走人,一副嫌弃的样子。

他就是一个陌生人!我那时懵懂无知,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和善良的母亲吵架,每每看见母亲抹泪,我也躲在一边哭泣。日子久了 ,我也习惯了这种残缺不全的家庭模式 ,习惯生活里没有他了。我默默接受了这种天经地义式的命运,变得敏感而桀骜不驯。

在学校里,我功课很好!但我也常常令老师头疼,因为我经常打架。唯有打架,才能宣泄我心中的隐忍和愤懑!我作文很好,常常得优,但我和老师约法三章,不允许他在我们班当范文来读我的作文, 因为字里行间全是我的酸楚隐私和深深的自卑。

在我小学五年级时,他和我母亲终于离婚了!我隐隐约约知道他外边有了女人,在七十年代,离婚可是个爆炸性新闻,村人指指点点,小小的我都觉得抬不起头。物质上的贫穷倒能抵抗,精神上的折磨令我发狂又郁闷,我更加自卑了。

我带着虎子可以整天在外边游荡。那间茅草屋是我永远的伤痛。

虎子现在已经出落得一表人才!

它高大威武,英俊强悍。长嘴,大头,尖耳,目光犀利。麻黑色的绒毛油光闪亮,肚皮黄白相间,黄澄澄的四蹄,跑起来威风凛凛。我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它身上。

在它很小的时候,我便手把手教它如何蹲下、卧倒、匍匐爬、舒展睡、和人亲热握手、起立敬礼等。虎子很有灵性,学得很快。

我的虎子是我的骄傲,只有领着它出去时,我才不会自卑。

虎子一岁时,有一天,我和它从地里回来。迎面碰见了村里财东人家的儿子大柱,他领着一群鼻嘴娃和三只大狼狗,得意洋洋地抱胸立在那儿,一副挑衅的架势。

“没爸的娃娃,羞羞羞!”

我握紧了拳头,但我忍住了。因为我和虎子都饿了,只想尽快回家。

“大黑,二黑,小黑,上!”大柱一发话,那三只黑狼狗“呜”地一声朝我扑过来。没等我回过神来,只见一道黄色的影子一闪,我的虎子已和那三只狗撕咬在了一起。我担心虎子吃亏,满地找棍棒要给虎子帮忙。虎子被那三只黑狗围在圈内,左右厮杀,奔腾跳跃,一时间,满地尘土飞扬,我看得惊心动魄。我心疼虎子,大喊“虎子,回来!”可是奋战中的虎子全然不听话了,勇猛地撕咬,犬毛乱飞。

“咬死虎子!咬死虎子!”那一群跟屁虫喊叫着,助纣为虐。我生气了。

“虎子,咬死它们!”我狠狠地说。

话音未落,只见一条黑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紧接着,其余两只也无心恋战,灰溜溜跑走了。我的虎子吐着舌头,淡定地望着它们。一场鏖战结束。

“虎子,回!”我骄傲极了,大摇大摆地从大柱面前走过,昂首挺胸。回到家,我心疼地抱起虎子,梳理它乱糟糟的绒毛,含着泪给它的伤口敷药。我家当时养了很多只鸡,我央求母亲宰一只鸡给虎子补补身子,母亲将我赶出了家门。

第二天,母亲就命令我很早起床去集市上卖鸡蛋,给我和弟弟换学费。我领着虎子,提着鸡蛋,到了集市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找到了一处墙根站定,两手提溜着母亲装好的两布袋鸡蛋,可怜巴巴地从上午站到了下午,一个也没卖出去。我急得快要哭了。这时,紧挨着我卖鸡蛋的一位老奶奶说:“娃,看你站了一天天了,一个鸡蛋都没卖,天快黑了。你把鸡蛋给婆婆,我帮你卖。”我感激地恨不得给老奶奶磕几个头。我把鸡蛋全部交给了老奶奶,她如数付钱给我,并催促我赶快回家。我攥着钱,边走边回头,虎子也感恩似的“汪汪”叫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位菩萨心肠的老奶奶!

虎子和我一样嫉恶如仇。

那一日,虎子狂吠不已。我出门一看,他灰溜溜站在门口。我冷漠地蔑视了他一眼,转身回来了。我那可怜的母亲,出去制止了虎子,居然让他进门了!

原来他被外面那个相好的骗光了财物,后悔了,想和母亲复婚。我和弟弟坚决不答应。善良的母亲竟然同意了,我知道 ,母亲是为了她的孩子,委曲求全。

他从来不下地干活, 也从来不做家务。他养尊处优的资本就是他是公家人,有工资。他在家只待了三天就去上班了。以后也不怎么回来,日子又安之若素。

我清楚地记得11岁那年的夏天,酷热难耐。我家借用别人的场子摊开了麦子,打算碾场。手扶拖拉机转了几个圈后,我们就要起场。这时太阳端照着,正午时分。母亲回去做饭了,我和弟弟面对一大场麦秆,大眼瞪小眼,我们顶着烈日,忍着饥渴,挥动小手,一圈一圈翻场。手掌磨出血泡了,顾不上疼,我们要赶在拖拉机过来前,翻好场子,以便进行第二次碾场。

我和弟弟饥肠辘辘地翻好了场子,满头大汗,嗓子眼快要冒烟了。但没有一滴水来解渴。母亲回家时提走了电壶,因为要烧新的开水。

邻居大伯看我们又热又累,忙招呼我们过去喝水。我和弟弟如饮甘泉,觉得大伯家的水甘甜无比。我们小心翼翼地抿了几口,免得给大伯喝完了。大伯回过头就骂他那躲在阴凉处的儿子,我的发小雷雷,骂他和我一样大,却懒得跟猪一样,一点也不懂事。看着雷雷委屈的样子, 我眼圈红了,忙拉起弟弟扭头走了。我恨自己的不幸为什么要殃及无辜的雷雷。

心酸的记忆历历在目,难忘那年大年初一,我和弟弟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端着黄灿灿的玉米糁子,就着白萝卜,这就是我们的年饭。我和弟弟一如往常,吃得很香。可是母亲却眼泪汪汪地说对不起我们。吃完饭 ,我帮母亲收拾了碗筷,就一个人躲在茅草房里看书,我不愿出门闻那到处飘香的年饭的味道,欢乐是别人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快乐的时光就是和虎子在西瓜地里看西瓜了。

简易的瓜棚就是我的乐园。瓜棚里有暑假作业,有小人书,有借来的收音机,有狐朋狗友……那时我刚上初一,已是个小小少年了!

这是我们家第一次种西瓜。我好奇于那纤细的绿油油的西瓜藤,竟能变魔术般贡献出一个个滚圆的大西瓜,胖嘟嘟的花皮西瓜一个个朝我憨笑着,我觉得神奇极了!也感动极了!每每抱起一个沉沉的大西瓜,我都小心翼翼地像抱着一个宝贝,收获的喜悦让我沉浸在幸福里。

“满地的大西瓜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和弟弟的学费有着落了。”望着一地的西瓜,我喜不自胜。看护西瓜,格外用心。

我们娘仨用架子车,走街串巷,居然把西瓜卖得所剩无几了。我们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母亲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八月下旬的一天,天晴气朗,我拆卸瓜棚。虎子看护西瓜的使命也胜利完成了。这家伙有些兴奋,围着我高兴得跑来跑去,在瓜地待了两个多月,它终于可以回村里找它的同伙厮混了。

我拆完了瓜棚,要把搭棚时用的椽、棍子及板凳拉回家。一次拉不完,得分两次来拉。我便让虎子留下看管东西。归心似箭的虎子听到我的命令,有些不情不愿地趴下了,按捺住了回家的急切,又担当起了看护任务。我摸了摸它的头,说“乖,一会就带你回家啊。”虎子听话地臥伏着,表示遵命。

我急匆匆地回家,放下架子车。母亲已做好了早饭,“山山,饭在锅里,趁热吃啊。”母亲今天的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妈,你咋咧?”我走进去,母亲侧卧在炕上,脸色蜡黄。“妈有些不舒服,没事。你赶紧吃饭。”我知道母亲病了,她每次都硬撑。她贫血严重,而且胃也不好,饭量小得怕人。“妈,走!咱去看看。”我二话不说,扶她坐起来,搀她出门,让她躺在架子车上,我健步如飞,拉着母亲朝五里之外的镇医疗所奔去。

到了诊所,我将母亲交给了他,他就在这里上班。他给母亲做了检查后,说母亲劳累过度,营养没跟上。就给母亲挂上了针。母亲躺在床上,催促我回去吃饭,说这里有他呢。我没吭声,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我自始至终没和他说一句话,他给我们娘俩买的午饭,我一口都没吃。挂完针,我拉母亲回家,已是下午四点。

虽然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我惦记着我的虎子。它在瓜地守了一天了,不知怎么样了!我朝瓜地狂奔。虎子!我的虎子!我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它面前。

远远的,我看见虎子了!近了,近了,我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冲到它面前。“虎子!”虎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屁颠屁颠地迎上来,太阳炙烤下,它趴在那儿委屈地“呜呜”着,眼泪汪汪。我一把抱住了它,心疼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的虎子居然在烈日下苦苦等了我大半天!它吐着长长的舌头,大口喘气,焉不拉几的。我心疼虎子,抱着它回家。虎子回家后就臥伏在阴凉处,长长地睡着,不吃也不喝。它一定是晒晕了。我抱着虎子默默地流泪,它就是我的亲人。

虎子就这样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它先是发烧退不下来,接着就拉肚子,不吃不喝,日渐消瘦,三天后,就一动不动了。

虎子死了!

      二

失去了虎子,我很长时间都萎靡不振,整天浑浑噩噩。可是,我没想到,我在高中却收获了青涩的爱情。

就像孙少平遇见了郝红梅。

经济上的捉襟见肘确实让我自卑,我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却也是破旧的衣服。我的个头开始猛窜,已经一米七了。这时,我正上高二,学习成绩还算好,是语文课代表。我鹤立鸡群的个子和优异的成绩是我的骄傲,使我自卑的心理得到了自尊的支撑点,这个点支撑着我和生活相抗衡。

“喂!左山山,你不要靠我的桌子嘛!”后排的韩灵草猛地把课桌往后一拉,我闪了一下腰,同时写错了一个字,我没有吭声,也没有回头,继续写作业。她是个嚣张跋扈的女汉子,我懒得理她。她只有在请教我作业时才会和颜悦色,而她请教我作业的概率平均一学年一次,所以我经常要面对她的横眉冷目。

“左山山,你的后背上有粉笔灰!”

“左山山,你的后背上有蓝墨汁!”

“左山山,你的后背上有红墨水!”

……

我当然知道这是韩灵草的杰作。她煞费苦心地在课桌边缘变着花样涂抹粉笔、蓝墨汁、红墨水等颜色鲜艳的东西,然后静等我大驾光临。而我每每总会让她称心如意,我多次的不小心,总会在后背印上花花绿绿的图案,这时的韩灵草会格外开心,挑衅的目光中饱含着得意洋洋。而我从不和她计较,每次都对她苦心布局的圈套熟视无睹,这让她顿时就失去了大获全胜后的成就感,自讨没趣了。不修边幅的我,破旧的衣服,这些是我坚实的盾牌,韩灵草尖锐的矛刺不穿,以致她渐渐对自己的恶作剧都索然无味了,以后也就容忍我大模大样地靠她本小姐的课桌了。

其实,我的心中有一份甜蜜的窃喜。

这份窃喜来自她——刘如萍!

她是班花级的人物,高挑的个子,清秀的脸庞,漂亮的大眼睛,很俊样。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不仅在于她有两个甜甜的酒窝,还在于她的文静和善良。

是她每次柔声提醒我后背上有东西,是她每次在我钢笔没水而四处找借时,悄悄把自己的蓝水瓶推过来……

她就像一缕春风,温暖了我冰封的心,我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开始注意她了!

她家境很好!穿着朴素却很讲究,喜欢穿一件碎花的确良衬衣,深蓝色咔叽窄腿裤,一条马尾松高高梳着,很精神的样子。

她每天早上都吃雪白的麦面馍或金黄油亮的麻花,再打一份稀饭,外加一碟小菜。我每早就只有两个玉面冷馍,一碗白开水。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可我常常吃不饱。我老是感觉饿,十七、八岁的小伙,正在长身体,可我经常食不果腹。

不知从何时起,某一天的早上,我吃过两个冷馍后回到教室,发现我的桌兜里有三根麻花!它们用塑料袋包着,整齐地躺在我的桌兜里。我用目光疑惑地左顾右盼了下,坐在我左后方的刘如萍慌乱地躲闪着我的目光,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我顿时明白了,一股暖流漫过心底,我虽然没有回头再看她第二眼,但我在心中已将她重新端详了无数遍。

她不仅长相好,学习成绩也不赖,可是她就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势利。她为人和善,柔声细语,安静得像一道秀丽的风景。

这道风景现在开始为我绽放了!

以后每天早上,我的桌兜里都会有三根金黄油亮的麻花,我在大快朵颐之后,对她不仅仅是感激,我开始喜欢她了!心里老是想着她,牵挂她。我可以肯定,她也是喜欢我的。她的一举一动,她美丽的眼睛,都流露出了对我的关注和爱慕。

我们都被这份暗恋愉悦着身心,甜蜜地欢喜着,世界一下子变得美好起来。

我常常会不自觉地注意她,喜欢听她的莺声燕语,捕捉她的一颦一笑,她就是我的小磁场,紧紧吸引着我。

我走路开始抬头了,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开始用心地洗脸,然后对着镜子梳好四六分头,衣服虽旧,但我一定会洗得干干净净。每次发作文本时,我会把她的先找出来,偷偷看看老师的评语,然后借机戳戳她的后背,等她回转过头,再不动声色地递给她本子。她往往害羞地接过去,立刻塞进桌兜。

“刘如萍,2班的白一飞找你!”门外一声喊。

“白一飞在追刘如萍呢……”有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了。

白一飞是校长的儿子,高大英俊,学习挺好。我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形中,我自己矮了下去。我猛然觉醒:左山山啊左山山,你一贫如洗,拿什么给刘茹萍呢?我纠结了。

刘如萍仿佛没有听见门外的喊声,埋头做作业。

“左山山,这道物理题怎么解?”她突然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问。

我慌忙从胡思乱想中醒过来,紧张而又兴奋地给她讲了起来。我耐心地讲完后,她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就离开了。

我小心地展开纸条:晚自习后,送我回去。

我在激动之余品尝着苦涩。我开始仔细审视我们的关系了,开始切身体会什么叫门不当,户不对了。

我推着自行车,磨磨蹭蹭,犹豫不决。送还是不送呢?刘如萍背着书包,故意落在人后头。她没有住宿舍,在校外租房住。

她慢腾腾地走在前面,显然是在等我。不能犹豫了,走吧,送她一次,怕什么!我给自己壮胆,随即蹬上借来的自行车,在她前面单脚撑地,停了下来。她轻轻坐了上来,很小心。等她坐稳了,我骑走了。第一次骑车带自己心仪的女生,还是在夜晚,我既骄傲又甜蜜,心突突跳着。夜晚黑黢黢的,天边只有几颗星星,远处一盏路灯闪着昏黄的光。

无人处,她突然环住了我的腰,将脸轻轻贴着我的后背。一股温热电流般传遍我的全身,我愣了一下,随机一阵幸福的眩晕冲撞着心扉,我心中顷刻间激荡着爱情这个美好的东西。在这个微凉的夏夜,我的心,乘着翅膀,飞呀飞!多好的姑娘啊,我要一辈子对她好,绝不放弃。一股豪情和勇气油然滋生,我陶醉在爱情的奇妙中。

到了她的住所,我单脚撑地,停了下来。许久不见动静,我扭头一看,只见她双臂环着我的腰,小脸紧贴我的背,眼睛微微闭着……我既感动又好笑。

“到了。”我柔声提醒。

“让我再靠一会。”她说。

“当心别人看见。”

“哦。”她听话地松开了手,轻轻下了车。

“进去坐会吧。”她边掏钥匙边说。

“不了,你进去吧,早点休息。”我柔声说。看见她娇小的身影进了一户农家,我才调转车头,扶着车把,慢慢往回走。

我被巨大的幸福淹没了!啊,初恋的滋味,如此奇妙。为了刘如萍,我一定要勤奋学习,考上大学,和她比翼双飞。我激动地畅想着未来,骑上自行车,欢快地朝学校飞去。

“萍,让我们朝着理想奔啊奔……”第二天,我塞给了她一张纸条,如萍看了后,一双多情的大眼睛闪动着坚毅的光芒,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美丽的光晕中。哦,我的夏娃!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日子在甜蜜中悄悄滑行,高二马上就要结束了。期末大考迫在眉睫。

今天开始考语文,开考了,可是如萍还没有来。她生病了?家里有事?……我胡乱猜测着,语文试都没有考好。

下午考数学,如萍还是没来。我担心死了,考完试,匆匆朝她的住所跑去。

来到那家农户的一楼客厅,我询问房东如萍的房间,房东朝楼上指了指。我旋风般朝二楼奔去,二楼全是学生租住的小房间。

“如萍!如萍!开门!”我大声喊着,用力地拍门。里面悄然无声,我继续拍门。好大工夫,我听见门插销的哐啷声,门开了条缝。我闪进去,如萍给我一个背身。

“如萍,你怎么了?咋不去考试?”我着急地问。

“我病了!”如萍低头轻声说。

“感冒了?发烧?”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飞快地躲开了。“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我看见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的。我狐疑地看着她,觉得她在撒谎。“走,看病去。”我拉住她的手。她触电般甩开了,坚决地说:“不去!躺躺就好了。你回吧,我没事。”“你这个样子明天能考试吗?”我焦急地喊道。“明天我会考试,放心吧。”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字一句地说,漠然的样子,让我很陌生。“饿不饿?吃东西了吗?”我关心地问。“吃了,你回吧,我想休息。”她起身下了逐客令。我自讨没趣,退到门边。“那你好好休息吧,快点好起来。我走了。”我忧心忡忡地下楼,满怀心事地回去了。如萍到底怎么了?

第二天,如萍果然来校了。她的脸色苍白,憔悴不堪,而且郁郁寡欢,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到底怎么了?”考完试后,我在路上挡住了她。“没啥,就是身体不舒服。”她平静地说,眼睛并不看我。我很无奈。

接着放暑假了。我和如萍失去了联系,好几次我鼓起勇气去她家找她,她都非常客气地和我疏远了。我苦恼极了,如萍变心了吗?嫌弃我穷吗?敏感而自尊的我再也不去找她了。

高三如期而至。我万万没想到如萍居然退学了,而且闪电般和她们村首富的儿子订婚了!这个晴天霹雳把我击懵了,她到底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刘如萍!

我气急败坏地跑去找她,我要质问她为什么如此愚昧!她平静得让我目瞪口呆。

“左山山,我是爱过你,但那是过去,我俩根本不可能。我无心念书,而你将来是要考大学的,我们不般配。就算你没考上大学,你家又太穷,我们更不般配。我大把我许给富裕之家,也是为我着想,我认命。”她轻描淡写,虽然眼圈红红的,可语气却冷得瘆人。

“你就是这样来爱我的?”我不甘心地吼道,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生活瞬间嘎巴臭。

“我——爱过你!”她撂下这句话匆匆走了,我愣怔在原地。

“如萍,我只不过是个穷小子,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热恋时,我曾偷偷问她。

“山山,知道吗?我爱慕你这个人,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我都爱你。”如萍清脆而坚定的话语还回响在耳畔。可,现在呢?她却因为我穷而弃我远去,当初说什么不离不弃啊。莫大的讽刺。

生活啊,生活,为什么这么残忍。既然给了我初恋的甜蜜,又为什么毫不留情地夺走,然后告诉我那只不过是美丽的谎言!

我看透爱情看透了她!从此,不再儿女情长。我只有埋头苦读,化悲愤为力量。我的成绩一路飙升,进入全级前三,老师们都很看好我。

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学习气氛剑拔弩张。

这天下了晚自习,同村的毛蛋悄悄告诉我,刘如萍明天结婚!

“你知道刘如萍为什么退学嫁人吗?”

“为什么?”我漠然地问。

“她是被白一飞强暴了!白一飞骗刘如萍说校长找她,就在他爸房间欺负了如萍,事后白一飞说他会对如萍负责,让如萍和他好,可如萍不答应,也不敢声张,就默默退学了……”

“这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我怒气冲冲地问毛蛋。

“如萍快结婚了,白一飞跑去找她,叫她不要嫁人。如萍拒绝了,姓白的伤心喝醉了,酒后吐真话,他的哥们告诉我的……”

这无疑又是晴天霹雳!我被当头击了一棒!可怜的如萍,受到伤害时只会选择委曲求全,毁了自己一生啊!我怒不可遏,冲了出去。

找到姓白的,我恨不得撕碎他。我疯狂地拳打脚踢,血,流了一地。他软软地倒下了。

白一飞骨折住院了。我也被校长开除了!母亲给校长跪下央求让我继续读书,虽然校长答应了,可我没有回去。我在学校埋葬了初恋,那里有心碎的阴影,我已没有心思学习了。

我在高考前一月辍学了。老师们扼腕叹息。

“刘如萍,你真傻!”我眺望着她家的方向,泪流满面。我想去找她,可是已没有资格了。

     三

我在家躺了三天三夜,反复咀嚼着普希金的诗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我靠着这首诗挺过来了。母亲身体愈来愈不好了,弟弟正上初中,我讨厌的那个人和母亲打打闹闹,最终离婚了!家里的重担全压在母亲身上,我该挺身而出了。这也是我辍学的另一个原因。

我先要学一门技艺,才能有碗饭吃。我想学开车,就借钱去学驾照。我借了1500元,只身来到泉阳市,报名费是1450元,我身上只剩下50元。我就借住在朋友家。每天的伙食费严格控制在5元:早上1元5个馍,中午3元一碗面,晚上5毛稀饭,5毛蒸馍。就这50元才能支撑10天。我很快就饿肚子了。

我得想办法填饱肚子。我帮别人打架,替人要账,做小工,当苦力……一分一里的血汗钱维系着我瘦弱而年轻的生命,我苦熬着拿到了B照。

拿到驾照的我在一家冷库开铲车。这是个技术活,很轻松。每个月300块钱工资,包吃包喝。我终于有钱孝敬母亲了!我很喜欢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干起活来,勤快、认真、热心,老板很喜欢我。每每我因干活耽搁了吃饭,老板便会多打一份饭,放在他的办公室,等我忙完了陪我一块吃,这让我很感动。他和我称兄道弟,十分信任我。

我在冷库干了三年,老板不做果品生意了,他要去北京发展,他的大哥在北京官居要职。临走,他希望带我一起去。我望着老板诚挚的目光,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老板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好好干!照顾好你老娘,哥走了!”老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我泪眼汪汪。

我23岁了,母亲开始着急地给我寻媳妇。她四处托人打听,终于有一天,母亲叫住我:“山山,今天别出去了。待会随你五姨去见一个女娃。”

“妈,我不去!”

“你敢!”我蔫了,灰溜溜去了。我不能惹母亲生气。

她是山上的女子,比我大6岁。人高马大的样子,就像秋天的秦冠苹果。我立刻想到了刘如萍,那个美丽的女孩,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人家女娃满眼看上你,你咋个相?看得上女娃?”五姨问。

“姨,我不同意。”我给了话就走了。

晚上回家,母亲愁容满面。她唤我过去,苦口婆心地劝说:“儿啊,人家女娃不嫌咱家穷,啥彩礼都不要。这女娃很本分,是个过日子的好媳妇。妈看她跟你合适。”

我无法忤逆母亲,只能默许了这门婚事。我心情很沉重,也很无奈。我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跑到虎子的墓前,喝得酩酊大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1997年,我结婚了!婚后第二年,我有了儿子。我便偷偷烧了我的三大本日记,那里面有我苦涩的爱情,心酸的历程。别了,青春年华!

我要养家糊口。这时,我们县里兴起3000元就可买到一个城镇户口,就可找到一份正式工作。我交了3000元,有了一份工作。工作很闲,平时上班就是喝喝茶,看个报纸。当然,工资待遇也很低。同事们纷纷停薪留职,干起了第二职业。不安分的我这时把目光盯在了煤炭生意上。

煤炭生意非常火爆,我和两个铁哥们决定集资开个煤厂。当时需要资金90多万,我们三人每人分摊30多万。我身无分文,这30多万全是向亲朋好友借的。母亲胆战心惊地阻止我,老婆也声色俱厉地阻拦我,但我是铁了心。我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

煤厂初具规模,我吃住都在煤厂。看着那黑乎乎的煤块被砂洗出来,然后运往各地,我的心跟着欢唱起来。我主要负责销售,所以大多时间都在酒桌上觥筹交错,谈生意。记得一次我在一天内吃了六顿饭,酒喝得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严重到胃出血,然后住了一个月医院。出院后,我又不管不顾地陪客户吃吃喝喝。母亲心疼我,暗暗掉眼泪。我得挣钱啊,借来的30万如千斤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要如陀螺般一个接一个地谈生意,不断接单,我们的小煤厂才能生存下去。

弟弟这时已高中毕业,他没有考上大学,我就让他来煤厂帮忙。他有B照,主要负责运输.

那时,一吨烟煤卖到了600元左右,一卡车煤净利润2000到7000元不等。半年后,我们就赚回了成本,煤厂开始盈利了!我们看到了煤厂光明的未来,顿觉欢欣鼓舞。吃过的苦,流过的汗,都算不上什么了。两年时间,我们每人赚了200多万。200多万,对一个穷苦人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我左山山有钱了!

我比较低调,50多万买了辆奔驰,三万元买了部摩托罗拉三星,这样,联系客户谈生意就方便多了。一个月30天,我几乎天天住宾馆谈生意,抽700元一条的红塔山。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扬眉吐气了。

扬眉吐气的我突然想起了刘如萍,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决定去看看她,也有衣锦还乡炫耀一番的意思。我承认,这时的我有铜臭气,很媚俗。

这天,我带上毛蛋去了刘如萍的村子,我将车停在村外,让毛蛋进村找如萍。我靠在车门上,静静地抽烟。不大工夫,如萍来了!我掩饰住激动,狠狠抽了最后一口,慌忙扔掉了半截烟。

她慢慢向我走来,带着些许惊喜和羞涩。头发剪短了,人胖了些,皮肤晒黑了,可还是那么漂亮。我抑制住心跳,故作平静地说:“如萍,你好!”说着伸出了手,她没有握我的手,微红着脸,柔声说:“你好!”

“这些年好吗?”我问。

“还行吧。我儿女双全,老公对我挺好。”如萍满足地说。

“当初为什么匆忙嫁人而不告诉我实情?”我哀怨地叹息。

“假如当初我告诉了你,你还能安心学习吗?我怎么忍心毁了你……那时我太软弱,怕人知道,只想躲起来,不想见人……”她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不安地蹭来蹭去。我突然有一种想抱一抱她的冲动。

“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我急切地问。

“你说呢?”她抬起头,大胆地直视我,她的眸子里有我心动的明澈。我心一热,想把她拥入怀中。

“但那又怎样呢?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经不起折腾了。”她的理智让我的热情瞬间降温。我的手僵住了,再也没有勇气揽她入怀。

“难道我们就这样彼此错过,遗憾一生吗?”我不甘心。

“只要曾经爱过。只要曾经拥有。”

“可是,我没有真正拥有过!”我喊道。

“你拥有了我的心,就是真正拥有。”如萍忽然哭了。我一把抱住她,“萍,跟我走吧!我要你!我现在能给你幸福!”

“那怎么行!如果我跟着你,我的孩子怎么办?老公怎么办?你的孩子和老婆又怎么办?眼下的生活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再有非分之想了……”如萍坚决地推开了我。我沮丧极了。

“你回去吧。我也该给孩子做饭了,娃一定饿咧。”如萍说着就转过了身。

“等一下!”我急忙掏出一沓钱,递给如萍。“来时匆忙,没顾上给孩子买啥,这是给娃的见面礼。”

“心到就成,钱就免了。”

我执意要给,如萍已快步走远了。我心情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我明白,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她!

      四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里都空落落的。记忆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已断了我的念想,我的感情无所依附。是的,我看不上我的妻子,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爱。和她生活一辈子,我认为对我不公平。可是,在外边找小三,又对她不公平。这几年,我不是没遇到过心动的女子,而是我克制了自己的感情。我不想让母亲的悲剧在我老婆身上重演,所以,我一直洁身自好 ,尽管人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可我没有。我依然是个好男人!

就在煤厂生意蒸蒸日上之际,国家下令要关闭一部分小规模的煤厂。一来为了保护煤炭资源,二来为了安全期间。不幸的是,我们的煤厂面临关闭。我寝食难安,坐卧不宁。托关系,四处找人疏通,都无济于事。

关闭煤厂势在必行,我们停止采购煤,弟弟今天把最后一车煤送出去,我们就宣布停业。而这时我们三个合伙人为了扩大生意,已在外县又投资开建了一个更大的煤厂,外借资金300万。关闭煤厂,意味着我们要亏损300多万。我愁得整夜睡不着觉。

可是偏偏祸不单行,弟弟在送煤途中,发生车祸,当场身亡。他是肇事者,撞坏人家20万的奥迪,撞死对方司机,撞伤副驾驶。真是雪上加霜,欲哭无泪啊,我们赔付了对方50多万。

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我心如刀绞。我跪在母亲面前,失声痛哭:“妈!你打儿吧!狠狠地打!是我把弟弟弄没了!都是我的错啊……”母亲抱住了我,任凭泪水决堤般奔涌。我一夜间白了头,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痛不欲生。命运扼住了我的咽喉,我真的有跳楼的冲动。可是看见年迈的母亲,年幼的儿子,我怎能不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拉动生活沉重的纤绳。

我变买了小车和厂里的机器设施,还了一部分账。此时,我还有100多万的欠账。我又落魄到了一文不名的人生低谷。我整天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原先直挺挺的背竟然驼了。

在我最缺钱的时候,如萍托人给我带来了三万元,我攥着三万元,流泪了。那个我最恨的人,他居然步履蹒跚着塞给我一万元。我是缺钱,可我就是不要他的钱。我接过钱,扔了一地,大声吼道“当初干嘛去了?!走开!”他默然无语,显得很可怜。

我满脑子都是钱钱钱!我发疯般想挣钱还账!起初,走过一些弯路。被人忽悠做过传销,因为脑瓜灵,赚了一笔;跟人学做网上直销,因为做得早,又捞了一笔;去年,又有哥们拉拢我做tps云集品电商平台,我居然做得风生水起。我有很多人脉,我苦口婆心地鼓动他们跟我做云集品,现在,我已是销售经理了,每月净赚上万元,我相信这个平台能发家致富。可是,又有人说,云集品是新型传销,是坑骗人的。我考察了一段时间,觉得云集品前景不乐观,就停做了;眼下,朋友介绍我炒股,我下了几回注,居然赚了。炒股是有风险,可我也只能铤而走险了,但我相信自己的嗅觉,我不会让自己跌入陷阱,我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很快抽身。

2017年,我四十五了。儿子考上了大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上个研究生。让我聊以自慰的是老母亲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感谢上帝。虽然目前我还有30万的欠账,但我已经心平气和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身体康健,账迟早会还完。接下来,我会重新寻找新的商机。这次,我想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不想投机取巧,急功近利走捷径了。我和妻子在菜市场租了间门面,专门卖各种干菜,生意还挺好。我每天蹬着三轮车拉菜,送菜,风雨无阻。虽然很辛苦,但是心里很踏实。欠下的账如消雪般,慢慢在减少。我和妻子起早贪黑,越来越有奔头了。

又一个十月一日到了,我陪母亲给弟弟上坟。寒风吹动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她泣不成声,我也涕泪涟涟。

“我苦命的儿啊,你安心吧,我和你哥都好,还有你嫂嫂和侄儿都好。妈和你哥给你送棉衣棉被来了,不要把我娃冻咧。妈想你咧……”秋风呜咽,黄叶簌簌,我泪流满面。火光舔舐着母亲皱纹纵横、老泪长流的脸,像是无言的抚摸和安慰。我搀扶起老母亲,我们互相依偎着慢慢往回走,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老母亲安度晚年,过上好日子。一定!九泉下的弟弟,你放心吧。风越吹越大,天地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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