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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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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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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王


棋王独坐在劳务市场外路沿石上,脸瘦且黑,只是右手细长的指头看上去与众不同。

“走,干活走!棋王!”

有人叫棋王。

“好活路,砸一堵墙,薄墙,纸一样薄的墙!”

棋王眼睛抬了一下,原来眼光里的精气神最近变得有些忧郁了起来。

“咋,没有人和你下棋了你就熊了!到干活的地方,不信没有人赢得了你!”

棋王先把腰挺了挺,然后站了起来,个子高出叫他的人一头。

“甭再熬煎了。起个鸟用!怪咱没有本事,就只会下棋。下的再好弄咋!你娃还是没有媳妇!”

棋王想打眼前的那个人,不是说第一句话的那个人。那人最后说完,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以防棋王的长胳膊忽然打着他的头。

棋王把电镐、铁锨、切割机稳稳的捆扎好,一脚把摩托车蹬着了。摩托车的屁股冒出浓烟,把坐在后面腿跟前搁着水桶等活干的几个女人喷的“呸呸呸”的叫。

有人又专程邀请棋王对阵,一决雌雄,棋王不想去,几个要好的鼓动棋王去,“争个雌雄去,你争个雌雄去!”

这几个都是知道去了的好处的人。不管棋王赢没有赢,邀请者都会给每一个来人一小瓶可乐,烟是随便吃,软中华的烟,软的值钱,比硬的值钱呢,吃就吃软的。棋王不吃烟。棋王不怕烟熏。棋王一看见棋盘就忘记了所有的事,包括吃烟,包括他老婆的唠叨,包括他儿子骂他的“你就能下棋,再能弄啥。你娃反正都说不下媳妇呢!”

棋王把一切的荣辱都忘记了,像忘记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忘记了这个社会的残酷和内心的愧疚。

随来的人只知道吃烟,狠劲地吃中华软烟像过去人过年吃点心,小心的样子像烟在吃他。棋盘上方的换气扇把烟丝溜溜吸走。几个随来的人也不说话,只喝茶,把茶水喝的发白,又摇茶叶罐罐,听不出声音就暗暗摆手叫服务员再去弄一桶新的“再去取,哎,女子,去取。没有了。”

棋王只知道下棋,下棋费脑子,棋王天生爱下棋,他不怕费脑子,脑子就是用来费的。棋王说其他人,“你们的脑子是猪脑子么?”几个人一面“呸”着瓜子皮一面笑着说:“就是的就是的。”

棋王赢了就赢了,无所谓有多么大的自豪感,赢了就往家走。家在城市的边边上住,回了家的棋王把一天挣的二百块钱往老婆的枕头底下一压,揭了锅盖把燃的像乱麻一样的燃面(一种关中特有的面食)吃完,菜叶叶都不剩的吃净了,端起一大碗面汤咕嘟咕嘟喝光。回头看见案板上的磁碗下有没有辣子夹馍,有就又吃了,喝一碗凉白开。吃完饭棋王走到后院,棋王要看一看那头他舍不得卖的老牛,老牛抬头看棋王,伸着舌头想舔棋王的细长的手指。棋王只是拍了拍老牛的角。牛角白亮白亮的煞事是好看,全家人都黑,就老牛的角白,身体上有几块白色的的毛像媳妇藏在柜子里给儿子结婚缝被子用的棉花一样白,像天上的流云,棋王爱看,看了棋王觉得舒服 ,解乏。

儿子又浪去了。媳妇也不知道去哪儿打牌了。

棋王躺在了炕上。

又有人早早在市场等棋王。说,专等棋王!

几个和棋王好的人仰着脸对来人说自己的电镐是新的呢,切割机一千二百瓦,功率也大的很。来人不语只是等棋王,说这活只有棋王能接。

众人不解,棋王个子高是事实,棋王力气不够,干活要猫腰,棋王猫一次腰的功夫别人都猫了两次腰了,棋王只能下棋。来人说就是要棋王下棋。众人大惑不解,咧了头问,“下棋?能挣钱?”

“棋王那里舍得把一早上的好时间下棋了呢,他儿子还没有媳妇呢,他才不去下棋呢,还是叫上我们给你干活吧。你拆什么都行,你砸什么都行,昨天有人就把才盖的房子让我们给拆了呢,那房子真新啊,涂料还软着呢,一泡主家的尿还冒着骚气呢!就拆了,说是拆了好,拆了就幸福了。”

来人瞪起了眼珠子。

来人只等棋王。

“你叫棋王下棋,你给人家多少钱?”

有人转过脑筋弯才想起问这个深刻的问题。

“三百块!”

“三百快?你说是三百块人民币?”众人哗然。

“是一天还是两天?该不会唬人吧?”

众人巴不得这是唬人的话,现在下棋也有人雇佣?没有的事啊。

“合格的话,还要签合同!”

“还签合同?还签合同!”

“要不要看下棋的,能吃软烟,喝浓茶,不说闲话,嘴严的很的人?”

一个半截裤指着说另外一个脸白白的戴个眼睛的半截裤笑着说:“那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来人又瞪眼,不语。

来人像一个站岗的,身体笔直像脊背上穿了一根钢筋棍。

可是棋王就是迟迟不来。

棋王不知何故迟迟不来。

看,看,棋王来了。棋王是满脸血丝来的。

“猫抓的。”

棋王轻描淡写的对着一圈人好奇的说。“新逮的猫,不是个好猫,没有办法,掌柜的(女人)爱猫很。”

众人还是好奇的看着棋王。“掌柜的有心病,总怀疑屋子里有老鼠。”

“棋王,你就编吧,你棋王不知道血丝是啥意思啊!”

“啥意思啊?”

“就是说屋子都是土,想换成水泥瓷砖地面,说白了就是叫你棋王盖新房!”

棋王的脸唰的更加黑了。棋王伸手从那人的裤兜里捏出烟盒,抽出一只送进嘴里,又把烟盒塞回那人的裤兜里。那人以为棋王要捏碎他的蛋蛋呢。

“你就是棋王先生?”

“先生呢!”众人都感到好笑,“还小姐哩。”。

“我是干活的,不是棋王!也不是先生!”

脸上有血丝的棋王否认自己的棋艺,否认自己的爱好,否认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棋王到底跟上来人走了,走到一个装修豪华的五层楼里。

老板热情接待他,回头让几个跟着棋王来的人都回去,老板诚恳地说真的只需要一个人,说如果你们真的想挣棋王那份钱也可以,你们只要赢了他家小孩就付给谁二百元。几个人就将信将疑的相互看着,脸白的那个走了进来,说我们当然赢不了你家公子的,可是也不能白来啊,我们每一次跟着棋王都不空手呢,说着摸了几只好烟转身走了。

棋王终于有正经事干了。

棋王手底下的学生几十人呢。棋王脸慢慢变白了,体重也有所增加。据说,棋王准备盖房子了,一砖到顶,一线起盖起了房子。

棋王儿子和棋王媳妇逢人就说棋王自己办的学校。据说,给棋王儿子说媒的不少呢,把棋王家的门前踏成一个坑呢,把棋王家的桐木板板门敲的快透了。

和棋王关系好的几个人很少见到棋王。大家都忙的很,没有了棋王的劳务市场似乎比以前更加红火了。人们都说棋王本来就不是这个市场里的人,不是一个下苦的料。他们自己才是下苦的料呢,是下苦的料就好好下苦吧。

不知道棋王是不是享福了。

不知道原来跟棋王一块干活的人是不是还在干活。

不知道棋王的儿子娶了媳妇没有,还有,棋王家的那头牛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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