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王几年都有没有来我们这儿了。
他来了我想和他商量商量,看看当年我进他的那批红木家具能不能再卖给他。我可以便宜给他,他知道价格的,我便宜给他,只要我不赔钱就行,我不打算再卖这些贵重的东西了。
红木王没有一点动静,他的微信只剩下一个头像,头像是一堆红木家具,红的像血,我当年就爱那血色的木头。当时我把拆迁房的钱和中奖的几十万都买了金贵的红木。
红木王把红木说的像皇帝。他请皇帝来我家,我没有想到皇帝不好伺候。这几年我只卖了两套半家居。
我的钱压在红木上面了。
我们全家的幸福生活拴在红木家具的腿子上了。家具卖不动,我们的生活也会东倒西歪的摇晃起来。
“日子过成熊了!”
“要是把几十万投到房地产上,早都发的横着走路呢!”
跟我亲的人都这么说,朋友们表面叹息着,私下里我知道他们撅起勾子笑我呢。
“这小子活该啊!”
我听见过他们在厕所里的喧哗之语,我听见他们每个人尿在水池子里的尿声欢快,像伏天里的雨声,我在厕所隔壁的库房没有敢动,怕一动发出声音,他们听见是我,脸上会很没有面子,我怕他们难看。谁人背后不笑人,他们还算心地善良,至今没有做出落井下石的事。
我已经是第三次搬家了。
从中心地面搬到五条街再搬到盐巴里,拉货的小王都不愿意来挣钱了。
“你这货太沉了,你这货老是那几样,你那货送给我,我还要好好想一想呢。”
小王把他说的比我能,我成“货”了!
小王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好像我就是“那货”,当初他拉我的家具高兴的像给他娃说下媒一样,叫他送第一家家具他娃儿心里高兴的像给他娃订了亲一样,送第二家家居时候他娃儿高兴的像给他娃儿结婚一样。
可是后来挪到盐巴里,小王就腻不瓷瓷(不情愿)的不愿意来,他说我那货太重,他这几年腰不美。
“都不让媳妇用我腰了!就这,腰还是不美!”我承认,小王这几年拉家具比我做老板强,我这“货”太沉了,也就是人们说的“成磁货了!”我是个“磁锤”!
所以我夜夜梦见红木王来到本地,来到我的店里给我现场自导,给我宽心。最后他把我的货收编进了他的货里。
“你们这边人好哄又有钱!保证能卖!”
红木王当初信誓旦旦,他伸出一双手,把十根指头分的开开的,举的高高的。
“这几年,我挣了这个数!”
我看的清是十根指头,红木王一根指头都没有藏起来,十根指头的钱!
“多少?”我和媳妇脸迈的高高的问。
“多少?!得是你问多少?!”“说出来我怕把你这拆迁房摇塌了!”
我和媳妇再没有问。我估计红木王身家十个亿吧!加上他隐瞒的虚头,至少十个亿!
我热血沸腾,当晚心烧的没有敢穿一件衣服,身子上也没有盖一件东西,怕着火了。我通身温度在三十八度左右。我不敢停止喝水,一晚上我喝了二两菊花茶,半斤冰糖。
我把拆迁的一部分钱和中奖的钱都给了红木王,最后还请红木王美美吃了一顿本地的“九碗十三花”。
“今后你就是红木王了!……不,,你就是红木刘了!”
红木王醉醺醺的,眼睛里有一股清醒的光,我只知道他还能喝酒,没有喝够,现在想起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想喝醉,当初他清醒的很!
他清醒的很!
而我那天醉了!
怪谁呢!没有挣钱不能怪人家红木王。要怪就怪自己宣传不到位。
我一开始就租了红火地方,五百平方的地方,大手笔!一年光房租就三十万。
人们都恭维我,叫我“红木刘”,叫的多了我都懒得答应了,比我金贵的人叫我“红木刘”我才答应,县上领导的秘书叫我“红木刘”我才答应。
“哎,哎,是刘秘书啊,岂敢岂敢!”
刘秘书是秘书,秘书是个神秘的角色,秘书看了多次才敲了敲桌子说:
“订了!准备个好日子就派人送到“帝王小区”去!”
我点着头,我们一家都点头,哈巴狗也甜蜜的叫着,鹦鹉也说着“恭喜恭喜”,拉货的小王,小李小赵小高都点头不已。
还没有到年底却撑不住了!
我搬离了这个豪华的地面,房东挺着大肚子说我,“啥时候想来就来啊,兄弟看中你这人了,你这人,嘹的太!”
我不能倒势。我说:“后退一步是为了更进两步三步甚至无数步!”我眼珠子朝上看见房东四顾着,房东摸了摸墙皮说:“这咋了,啥时候让水泡了?”
我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去年十一月十五供暖气,楼上漏水了,你能忘了,我家具都泡了!你把人家楼上的租客撵跑了,你忘了!还有,你克扣了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
房东用烟把儿指着地面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的哥,你别说的那么清楚行吗!”
我搬到五条街的地方只有二百五十平方。不大不小!地方绝对够了!这地方房租值这么多,比原来的少多一半呢。“省下就是挣下的!”
我对小王说对小李小赵说,大家都说,“就是的,就是的。”只有我媳妇鄙夷的看我一眼说:“把省下给我,把省下都给我!”
她步步紧逼,我倒退着倒在沙发里,头碰在红木家具的边角上硬生生的痛。
“你是小孩得是,你真成了小孩了!”我不理她,我看着她的新衣服问:“啥时你又去西安了?”不过随机我又和颜悦色的说:“没有事没有事,我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我是想让你捎带着了解了解一下西安的行情,没有事没有事,你们女人就不懂生意!”
我上去看了看这衣服,说真的,我媳妇眼光不错,这衣服穿在身上性感十足!凹凸有致,我的心湖像被雷击了一下,湖水荡漾了几下。好久都没有挨过她的皮肤了。“这值不下你一条小凳子!”媳妇说这话我相信。
有人看上我的凳子,还有桌子,还有柜子呢。
那人其貌不扬,不像有钱人。他老婆看上去却像有钱人。除过一张脸有些老,其他任何地方都光艳照人。听人说是临县的大老板,慕名而来买我的家具呢。他叫我“红木刘”我叫他“高老板”。
我们先喝了两个小时的茶,茶是春茶,昨天媳妇去南方转悠回来,给我弄回来的。“”谷雨茶,不一样“”喝完高老板就定了一套,说挑好日子就让我送来。我们一圈的人都点着头,像饿了几天的鸡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尤其是小王脸色卑乞的很,头点的停不住。
五条街也住不成了。这是个烂地方。名字就不好。一年卖了一套家具刚够房租。我有些慌慌张张。每一次看见媳妇安之若素的神态我才稳住了阵脚。“大不了再挪地方。”一天晚上我们俩同时说出这句话来。她哈哈大笑,我肚里发酸。心里的一块石头掉在水缸里,水溢出了一些,我差点流出眼泪来。
“这么多钱如果炒房子你早发了!”好朋友坡坡刚说出这话我就捂住他的嘴巴。我咋弄能不知道呢。我后悔的想把南墙推倒呢,我后悔的想买一斤后悔药吃一吃呢。
我怕媳妇听见了。她如果知道了钱能值钱成这么多房子非逼着我给她买到后悔药不可。关键是我真的买不到啊。
坡坡笑我,笑的没有任何负担的样子。他坡坡咋想的这么通呢。住在公租房里还高兴的和有钱人一样,他儿子学业有成,媳妇人也好,从不逼迫他去挣大钱,不和别人比这比那。
我问坡坡咋能像他一样想的开,坡坡说让我把家居全部处理了在他们小区门口开个小商店。我一听开店头都肿了一圈。我觉得小商店不上档次。坡坡说,要么你就啥事不干,先散散心再说。
我点了点头。点完头看见媳妇进来了就又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等“红木王”再来我们这儿,再来的话,啥事都好办。我就处理给他。当初,他说过这话。当初说这话有证人在场,我媳妇就是证人。唉,我后悔没有多叫几个人在现场,后悔没有让“红木王”写个东西。不过,“红木王”人不错,十几亿身价的人,会在乎我这几十万的货吗。
我决定把店挪到盐巴里去,那儿民风纯朴,我心情好些,反正生意不咋样,该卖照样卖,我想通了许多,身上的肉也多了不少。媳妇看见了我的变化就嚷嚷不停,说我完了。“我咋就完了呢,我活得开心的很。”
媳妇说我再这样就离开我,她说她又不是我眼睛里的“新鲜货”。我也没有原先的害怕她了。我说:“想走就走吧,随便你!”
村子里的退休老汉老何看上我的红木小板凳了,我赔钱给了他,他惦着小板凳说:“值值值!”又朝我竖起大拇指,我第一次感到高兴。我打电话叫小王来帮忙送一下,小王在电话里说他忙得和孙子一样,说完笑了,又改口说忙得跟爷一样。我也呵呵一笑问忙些什么。小王说,忙着拉沙子,拉瓷砖,拉木工板和拉马桶呢。还说我再改行“卖马桶都比卖红木强!”
我已经没有骂人家小王的理由了。我呵呵一笑说小王你忙你的吧,好好挣钱还房贷吧。我打算用架子车把小板凳给老何送去。
我埋头打牌,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叫我一直都没有听见。但是这一次我听见了。
我想,“红木王”或者今年就会来了吧。
或者他不来也无所谓,我就按原价卖了这批家居,卖给想买而买不起的人,说到底其实它们不过是一些木头而已。老何说他赞成我的想法。
处理完后,我就好好下苦挣钱去,什么苦都无所谓。(3355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