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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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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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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河流(散文)

一个人从记忆起就知道这样一件事情,出了村庄几步就可以看见河流的明亮和闪烁,河流像一条流动的大路一样摆在眼前,它不停地走着,瞅也不瞅看着它的人,它日夜流淌,有使不完的劲和宣泄不完的热情。

河流按照自己的方式存在着,因为有了人,有了人群和人群形成的村庄,河流才有了模样。在外地,在无人认识自己的城市,说起一条河流,它从三江源头起身,它唯一的一个姿势从北朝南流淌,在这个过程中,它流过了我们的村庄。它在我们村边的样子是独特的,甚至每一天都和另外一天不一样。说起它的名字就像说起父亲和母亲一样让人自豪。它还有许多带有方言的名字,就好像一个人有乳名小名,官名一样,比如这条眼前的河流,当它在冬天变得细小和安静的时候我们就叫它“小河”,当它在秋季不停地暴涨的时候我们就称呼它“河”,等我们想去抓小鱼小虾的时候,我们就称呼它为“线河“,河流被赋予许多名字也不改变自己的方向,河流朝南流去,到潼关拐个弯,进入河南境地,然后,在那儿,它又会被许多人用另外一些方言浓郁的字眼称呼。

河流是褐色的,是泥沙的颜色,到我们可以看懂文字的时候,我们知道的它的大名,如雷贯耳的“黄河”。不知道是不是河水的喂养让靠近村庄的人们拥有了黄色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从河水上吹来的风让村庄的人们拥有河水的秉性,粗糙负重永远不知道停歇的品质。事实上,河流让我们村庄的人更能吃苦了,牛能爬坡,我们比牛更能爬坡,挑着百十斤的担子顺着坡道蜿蜒而上,重复的脚步是不是也像一条河流在演绎着自己的生活轨迹。

在记忆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村庄和河流的关系十分密切,十年九旱的黄土地让村庄的人把庄稼的希望寄托在紧挨河水的土地上,种西瓜种小麦,种豌豆,有农谚云:“旱收滩,涝收塬”。河滩地成了风水宝地,河滩同时还提供了一望无际的青草,绿苇子马蔺等等青草。和河滩地对应的是村庄的成百上千的年轻人,还有数不清的牛羊驴马,村庄到了一个蔚为壮观的岁月,就好像一个朝代到了它的黄金时期,河流用它的热气腾腾感染了村庄,它流淌,声音和力量灌进了村庄人的骨子里,另一方面,村庄用它的热情和丰厚的生命力反哺给河水以荣耀。

那个时候,改革开放的风声微弱,就像没有人知道村庄的未来,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的船会滑向哪儿。但是,我们沉浸在忙碌和热火朝天的劳作里,我们喘息待定,把天上的日头一天天地用背背着。也许,在年龄偏大者的脑海里,日子还将像眼前的河水一样流淌,所有人将与村庄厮守一生。

那个时候,村庄和河流水乳交融,大人们自不待说,每天都要去河滩的地里,不是侍弄庄稼就是打上两捆牛吃的草,前半天下到河滩,天色向晚再往回走,我们这些少年,只有在周日或者放假的时候才会去河滩,游过黄河的一条分叉的河流 ,是一片上千亩地的草滩,把草滩走到头,就会听见黄河浪翻滚的声音,看见河水像无数小兽向南奔跑而去。玩耍是第一要务,在安静的小河里游过泳后,赤裸的上身已经被火辣的阳光晒得发烫和疼痛,我们急需要在泥沙滚滚的黄河里再撒一会野,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害怕,只要有人说跳,就往黄河里面跳,疾速奔跑的黄河水是冰冷的,粗糙的,脚底下的泥沙也在翻滚挣脱着羁绊它的大地,离河岸不远的河水不深,但是,水流很急,河水像一个怒气冲冲的莽汉,它有自己的目的,那种迅疾的力量让人害怕,它有吞噬万物的欲望,而我们只是想在其中玩耍一下而已,河流想把我们拉入它的怀抱,把我们送到远处,我们哪儿也不想去,我们只想作为村庄的孩子体会一下河流的力量,我们体会了以后就会把自己的体会说给没有体会过的人,然后,没有体会的人会把这些东西说给沉默的村庄,也许,村庄和河流保持着距离的原因就是它们已经相互了解了彼此吧。村庄看着河流流淌,河流挥手一直处在告别村庄的意识里。我们很快就上岸了,在岸上,捡起草根扔向河水 ,看着草根翻滚淹没在浊浪里,我们庆幸我们不是小草,我们跳出跳进河水,自如地活着。

村庄因为有了河水的滋润而忙碌,打鱼则是另外一个有意义又有趣的事情,晚上把渔网下到河口的位置,天蒙蒙亮赶紧去收网,运气好的话,上百斤的鱼不在话下 ,我记得一次我一晚上只收获到一条八九斤重的黄河鲤鱼。但是,人多地少,无论怎么扑腾,生活好像没有多大起色,忧心忡忡像暗影浮出水面,也不时在生活的细碎中溅起回音,这么多年轻的人要长大,要读书,要工作要结婚,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个时候更大的改革开放在中华大地上演绎,基建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地,接纳了所有的过剩的劳力和忐忑不安的心跳,走出去,去建设城市,成了一种必然的趋势。

村庄和河流因为人的原因而变得若即若离,河滩地在经过数次的耕种又颗粒无收后被人放弃了,这好像隐藏着一种宿命的安排,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神秘力量。河流空自流淌 ,偶尔有人空站在村口,极目远望,不知道他有没有发出诘问,我们难道只有离开河流和村庄才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明天吗?

水站抽上来的水只能够浇到一小部分土地,大部分土地因为地势过于高而只能等待上天的恩赐。

村庄就此被许多的人遗弃了,年轻人愿意远走他乡,似乎幸福的生活像诗意一样悬挂在天边,事实上,据说九几年的时候我们村庄的人均收入是惊人的,你可以从那些盖起来的漂亮的房子上面得到印证。

勤劳致富是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乘着时代的风势,就好像在河流里搏浪一样,河流好像变得遥远,再也听不到一个人跟你说“走,去河里走。”说得激昂说得理所当然了, 我们说的多是“去哪儿挣钱?”“哪儿有比现在挣钱多的好地方?”我们把河流屏蔽了,有时候,几乎几个月也不去村边 ,也不去看河水,不站在河边使劲用嗓子吼,过去吼声的回音还在对面藏着,也许过去的声音等着我们去唤醒它,可是,我们太过忙碌了,就像一台机器,当它运转起来后唯一使它舒服的状态就是保持或者加速它的运转。

没有人去看看河流,河流还在那儿,冬天结冰,冰层闪闪发光,河流等待春天吗?夏天河滩撑起一大片的绿意,河流泛滥自己无人理会的情绪,咆哮或者呜咽,秋天河滩变得苍黄,河水消瘦但是依然在静默流淌自己的心思。四季轮回,河水似乎不会老,河水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像村庄,村庄在我们的努力下变了模样,变得高大上了,我们把村庄打扮得靓丽的时候,我们发现时光从额头上溜走了 , 时光留下了深深的沟壑,父辈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岁月的沟壑里,我们行走在沟壑的边沿,时光把我们齐刷刷赶到了一个我们陌生的境地,我们站在村庄面前,我们看着村庄觉得有些异样,我们把村庄打扮得美丽了,但是却是如此的陌生的感觉,我们又站在河水的旁边 ,我们觉得是河水也如此陌生,我们的声音落入河水中,声音如此的小,竟然唤不起河水的一个轻微的回头,我们站在一面镜子面前,我们发现镜子也在用模糊来掩饰着我们的现在,最后我们十分肯定地明白是我们老了,河水还是它一万年前的模样,村庄也还在它一千年前呆着的地方,一面被重新擦拭得明亮的镜子也还发着它初始的光芒。

八零后九零后甚至零零后的年轻人对于村庄的河流已经没有多大的感情和记忆了,物质化世界提供给他们所想要的一切,唯独村庄和河流像两位至亲的老人,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在不停地发生和发展。

村庄明天会怎么样,就像许多年前我们同样的对村庄的疑问一样 ,我们不知道村庄的命运,看着日渐萎缩的村庄,我们把疑问的眼光对准围绕它流淌而去的河流,也许,在俯视河流的时候,我们才会明白一个道理,河流将继续流淌下去,它将用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勾连起和村庄的关系 。

在新的政府规划里,乡村将再一次焕发出它的魔力,沿黄公路的修通把村庄和河流的神秘和诱惑昭示给世人。

当无数人驱车行走在河流身旁的宽阔大路上时候,河流欢歌的嗓音是否会又恢复了过去的声贝?

那些在城市的海洋里搏击海浪的村庄的人们是否可以听到河流的某种隐隐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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