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猪肉价格大涨了许多买肉的人减少了多大半,但是卖肉者最近并没有显得沮丧许多,既然干的是这一行当,并且以自己现在的岁数这辈子恐怕只能干这一行当到底了,就不该有什么情绪。女人有情绪是对的,大老爷们就应该乐观些,不是么?
前一阵子的卖肉队伍里,许多女老板都已经退避三舍,不见人影了,肉价到了三十多块钱的地步,几个人买!饭馆是必须买的,个人买的就少之又少了。女老板不再露面,把锈了的刀子撩在肉案上,指着男人说,自己磨去!
以前的生意是这样的,像我现在这个时间点去买肉,几乎每个肉摊都只剩下一俩条吊肉了,宽大的肉板显得空荡。卖肉者精精神神,并且嫣然一笑,说,今天没有了,要买啊,得到明天。笑得甜蜜、自在而真诚。我听到后就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落伍,大家都吃肉,肉摊竟然都没有肉了,看看我多么落后,我发誓明天得起早。生活好了,压力大了,活路多了,可不得多吃肉嘛。
第二天果然醒的早,走在路上,日头明晃晃的在不高的楼房后晃着黄色的光,人流像一股水流不自觉地朝菜市场流去。
我挤进围着肉摊的人堆里。
我要后腿肉!我只能喊出我的诉求,当然是因为肉不多了。
我要三斤!
我在人堆里像空气,女老板根本没有看我,也许,所有人都是空气,女老板看着这一群空气中的一份空气说,慢慢来,把队形保持好啊。
肉案上的肉是女老板一刀刀从俩扇肉上打下来的,那一条几斤几两她都熟悉得很。眼前这些黑压压的买肉的人的心里需要多少肉她也熟悉得很。
包饺子啊,得,你用这块吧!刚好是你要的分量。嫂子!
您拿这块,够您吃三天哦。好叔!
每天三根排骨,没问题的!美女!
男老板弯着腰在女老板的轻松语调里忙着,把忽闪闪的肉包抱进来又抱出去,忙得眉眼都看不大清楚的。
现在形势巨变,肉案前顾客少之又少,买肉的都是些陌生人,我眼生得很。卖肉的男老板也眼生得很,整个肉市场在我眼里也生得很。特别是那些肉,红得过了火,暗了下来,眼也生得很。
肉多钱?
您都问了三天了,也不买!看上去是公家单位“毕业”的,还缺那钱?
不买,我到市场干嘛来了,不买我问的图什么!再说了,你肉一下子便宜到位,我肯定买啊。我的钱也是几十年干出来,政府的回报哩!
想买肉的人比卖肉的人话还多,牢骚还大,一副想和卖肉的吵架的姿势。卖肉的看着一案板的肉,憋起的胸脯又瘪了下去,他想,犯得着和他理论吗,理论一上午能卖了肉吗!
他索性退了回来,站在肉摊后面看着刚才的老头倔倔地甩袖离开,看着围拢的看客一个弯着腰散去,自己嘿嘿笑了几声,像嘲讽自己也有今天啊。一天卖不了半头猪肉,原先啊,一天是三头四头的量呢。笑过后就忽然想起了猪,活生生的猪,猪场里面的猪满满的一场子,串来串去地跑。那些即将离开人世的猪还在悠闲自在吃食,拉猪的人排着队,卖猪的人也不看猪,只数数,猪就是些数字而已,他在本子上记数儿,记猪的斤两儿。那些杀猪的人也不看猪,刀子尖上滴着血水,他只谈笑着,间或极快地抽一两口烟或者猛吐几口浓痰在地上。
现在卖肉者自己忽然想起这些肉的前身,那些猪——猪的一生来了。猪们好吃好喝三个月就变成刀下鬼,盘中餐了。想起自己杀了多少生灵,想起自己手上的血,忽然觉得这血也令自己全身疼痛起来了,觉得,现在这形势也好,对猪好,猪因此金贵起来,对卖猪肉的人也好,可以轻松些日子,可以想想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比如,为什么人就非得吃猪肉呢?为什么自己非得卖猪肉呢?而且,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这一行当的呢?甚至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理想和目标,恍惚之中觉得有一种“沧海桑田”的穿越感。
这一自问让卖肉者神情恍惚起来?他因为身体发冷而原先一直扭动的身子还一直扭动着,却因为思考问题而扭动的幅度更大了,竟然好像旁若无人的架势,像走火入魔。
路过的没有人看他的样子,只瞄一眼案板上的暗红色的肉,至于卖肉的,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可怜,因为那一行不是这样子红一阵子就萧条一阵子呢。哪一个人的一生不是磕磕绊绊的呢。
卖肉的依然守着摊子卖肉,走路的依然在走路。日子像呼啦圈穿在一个窈窕少女的身上 ,呼啦啦响,快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