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军
网站用户
小雨和大水说好过了年继续出去打工，雄心勃勃地干它个二十年。
前途美得像一幅画，黑白都在小雨面前晃来晃去。
今年情况特殊，正月都过了半了，还是到处封路。虽然他们村子甚至连一例密切接触者都没有，可是他们村也封了，说是外防输入，这下外面的人不让进来了，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出去。
现在计划被打乱了，小雨心慌慌的，像有一苗火在她心边边烤着，现在她一看见大水看手机就想发脾气，觉得那个美好的想法不见了，尤其是想到去年才背在身上的房贷，觉得就像一座山压着自己，而对大水而言这一切好像不存在，像空气一样。
大水一脸委屈 ，那你要我做什么啊？又不是我封的路。
小雨说，跟我犟，说好的让爸妈給咱些赞助，你忘了！
大水当然记得这事，小雨说了赶打工走之前把赞助钱一定拿到手，自己好像也答应了小雨。去年父亲叫他回来，说村子修通往山下的路，小雨不让他回去，说咱爸的村长咱妈的妇联主任还不够，别回去，好好挣钱。
他就没有回去。
现在让他说赞助的事，他说不出口。
小雨说大水，你在你爸妈面前装什么，你就是孙子！
大水不言语，任小雨继续发着自己的牢骚，
你倒是聪明，去年按揭房子的首付款让我爸出，房产证咋不写我爸名字呢。
儿子在床上喊，我会写自己名字，妈妈，让我写。
大水看着小雨想笑，小雨不理他。
大水就说，那我拭试吧。
小雨和大水是去年在小雨娘家给父亲过生日的时候，才下定决心买房的。
在南方打了十来年的工了，不买房，会被人看不起的。
小雨爸爸这样说两个人。
大水则低着头说，爸，主意要小雨拿，我，我，咋都成。
小雨爸看着小雨，闺女，现在不买房，孩子明年就要上学了，咋办？小雨说，我妈说娃她看，你干你的活，不影响你，爸。
小雨爸扫了一眼小雨，闺女，明年过完年我就和你妈也出去干活了，别指望你妈。
小雨生气地站了起来，大水惊了一下，也站起了身子，小雨说她爸，你一个人挣的钱还不够你和我妈花啊，我又不要你的钱，为什么把我妈也拉着干活，再这样我就把娃让大水爸妈看，在山里上学算了。
小雨爸笑着挥手叫小雨坐下来，
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们把房子买了，趁我们还能干，能给你们帮衬帮衬。
小雨妈从厨房子里走出来也说小雨，你爸又会水电手艺，又会贴瓷砖，得为娃着想不是。咱们家现在不比往年了，你看咱家现在也搬到安置房里了，也不需要养鸡啊鸭的，我成天坐屋子，我坐不住。
小雨还是执拗着，表情很不高兴，她觉得自己嫁给大水了一切开支就应该由大水家来出，何况大水的爸妈一年四季不是也忙碌得像陀螺一样吗，她不相信他们没有攒下钱，她不相信大水爸妈一门心思用在村子的事上，他们不可能没有考虑到孙子的未来。
小雨爸安慰小雨，说，大水爸妈要忙村子里的事情，那都是大事。
小雨问她爸，你咋知道他们忙村子里的事？是不是大水给你说的理由？
小雨爸爸说，咋能不知道，大水爸上过电视呢。
小雨心想自己咋不知道呢，上过电视？那大水更应该向他父母要些赞助。
大水张红了脸嘴唇动了动，舌头把嘴唇舔了舔。
小雨爸爸说小雨，就这么定了，首付爸爸出了，每月的贷款钱不够就给我说，爸还能干几年呢，咱们都好好干，贷款不是个啥事。别再说大水爸妈什么话了，村上的脱贫任务紧着呢。
现在，小雨想起爸抱着一沓钱去售楼部，爸爸走地很快，大水和小雨小跑着紧着撵。
小雨觉得爸爸太辛苦了，凭什么让女方掏空了家底给你买房？
小雨想不通这个事情，大水只知道低头，大水干的是电焊工，可能是职业病吧。可是大水话少也是职业病不成？
大水的爸妈可都爱说话的很呢！在村子里给这个做思想工作，给那个做思想工作。
小雨一想到这个就生气，觉得大水不说话是装的，可大水越不说话，小雨越是想发火，大水就越是不言语，有时还对着她笑，她怀疑自己嫁了个傻子，可是看着聪明可爱的儿子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年过得憋屈，小雨看了看墙上的表说，一会不做饭了，给你爸妈打电话说我不舒服，不是村上给防疫人员准备着泡面吗。
大水嘟囔着说自己也不会做饭，说爸妈准备了那么多肉和菜呢。说完这句忽然兴奋地说小雨，爸妈爱吃你做的饭，特别是红烧肉，要不然你晚上做一个？
小雨说，我做红烧肉是给我亲爸做的，我爸给咱付的首付，其他人我没有心情给他做。
大水说，咱爸妈对你多好啊，刚回来的晚上你不是说比在厂里还暖和吗。
这话倒是不假！
小雨想了想，从床上坐了起来，落了床，又坐在沙发上，屋子里的家具还新着呢，像昨天买的一样，她承认每年回来都是大水妈把家具上面的灰尘擦去，把凡是沾灰的地方擦得亮晶晶的照人影，把火炉子烧得旺旺的，被罩褥子都是洗了晒过，房子里一股太阳光暖暖的味道。还有，烟筒每年都换成新的，说怕漏烟，却把旧烟筒安在他们的屋子了，说他们瞌睡少，弄烟筒只是个样子，习惯冷了。
坐在沙发上的小雨想起来又觉得爸妈其实也挺好的。她想，做顿红烧肉就做顿。可是，大水立在她跟前不走，看着她，像求她起来的样子，她觉得大水可怜，这阵子却很傻，不知道把她拉起来，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话安稳自己。
大水爸妈其实说不上是坏人，只是总是不顾小家，总是忙村上的事情，村子里的事情是能忙完的吗，“四大懒人”能忽然变得勤快吗？还有几户孤寡老人怎么办？小雨想起大水说的他们村的事情就觉得大水爸妈在做无用功。
她原先真的后悔过嫁给大水，大水老家在山窝里，说起来父母都是村干部，可是在山窝里当干部有什么出息啊，而且两个人成天都不着家。她是看上大水的踏实听话，她最大的成就感是制止了大水没有像他爸妈一样死守着村庄准备发展什么第三产业计划，大水听了她的话死死守着船厂，一蹲就蹲了近十年，蹲成了一级工。大水感谢她呢，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过大水爸妈说过感谢的话。连对自己的父母也没有说过感谢的话。
她这次回来就是想让大水给父母说买了房子的事情，看看他们怎么表态，你儿子买房了，你儿子的丈母娘垫了首付，看他们脸上怎么过得去。
大水同意了，说这事好办啊，交给他了。
小雨等着。
除夕晚上大水暗示她不要说，说这些话不吉利的。
然后想着初五说吧，到了初五，大水说还得过了初五，初五说不吉利。
昨天晚上，自己煮了元宵，想着父母回来说这事呢，可是没有等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反正剩下的元宵第二天也不见了，她让儿子打电话给爷爷，手机里的声音说，“你妈煮的元宵好吃很呢。”小雨觉得那话假假的。
小雨想到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笑着叫大水，过来啊大水，给你说个悄悄话。
大水受宠若惊地走过去。
小雨终于还是没有等到大水爸妈回来，自己就睡着了 ，红烧肉也没有心情吃一口，大水和儿子嘴里油乎乎的说好吃好吃，还有一份留在锅里。大水第二天说，爸妈说你做的红烧肉好吃很，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肉了。
小雨训大水，你是把我给你说的事忘了吧！你榆木脑袋啊。
大水喜滋滋说，没有忘，爸妈说好的好的。
小雨说大水，好是什么意思？是好笑，好看，还是好玩？
大水笑着说，反正说好肯定就是好事，你知道咱爸妈就不是抠的人。小雨鼻子哼了一下说，我能不知道，给村子请技术指导是自己托熟人请的，给那么多户买竹条是自己垫的钱，我想不通你爸咋心这么大，要国家和政府弄啥呢，国家没有你钱多吗？
大水小声音说，怪我，不该给你说这么多事。
小雨说，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村上的微信群人人都在说这事呢。还有人说大水媳妇的元宵好吃呢！
我不想计较那些事，说完这句，小雨忽然低声问大水，得是咱爸从中能多余倒腾些钱才这么忙？
然后肯定地自言自语说，对，咱爸又不傻，是这，今晚你再仔细问问看咱爸能給咱多钱。
大水被小雨说的一言不发。
这几天小雨都没有见父母的面了，大水的表现也让小雨太失望，小雨决定亲自去和公婆说这事。
她不知道大水这几天见没见父母的面，她以前只是听过新闻说有些村干部多么的忙，她没有想到这事摊到自己家里。
今晚的微信群里许多户人都在家里忙着编工艺品，大水爸妈分头在各户检查着工作，群里还有照片为证。
小雨想着还是得自己去和大水父母去说赞助的话，即使他们不给钱，起码得有个说法吧，她还想看看他们究竟在忙什么，是否真的像人们在微信里说的那样为今年最后的脱贫任务而忙碌。
小雨走在巷子明亮的路灯下，夜黑而潮湿，微弱的路灯反而让她感到有些冷和不安，她加快步伐 ，她有一个感觉，她希望看到各家各户里的热火朝天的场面。
刚刚手机上的新闻说疫情的拐点还没有出现，估计得到三四月份。
三四月份！小雨的心噗通落下了一截，她觉得自己得找个事干，还有，大水也不能这么呆着，要不然白白浪费多少时间，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参加到编制工艺品的队伍里，也在自己家里编织那些竹篮啊什么的。这样想着刚才落下去的心又被什么东西提了上来，安放在她的胸腔里。
她加快步伐，心里一开始的躁气变成了一种热量，一种力量，她似乎又找到另外一种让自己心里充实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