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里面有四摊人,占着大厅的四个角,中间则空显得荡荡。
最后进来的一对听见老板谦虚地说,坐,坐这儿吧。这一对看了看周遭却坐在了最后一个角落里。老板看上去有些失望,服务员看了看老板的脸急忙拿着菜单朝顾客走去。
东南角的一对四十岁左右 ,面前已经摆了两个大碗,七个小碗了。两个人吃的很慢,也不看别人,说些什么别人听不到。
西南方向的四个人和一对中年男女前后脚进来,四个人中间唯一的女人看了看大厅,东北角是一个小伙子,面前蹲着冒着热气的两个干锅,还有一个拼盘,一个油炸花生,小伙子捉着一双筷子,米饭很满,轮廓像麦屯。她又看刚进来的一对,五十来岁,这两个人一人面前一碗面汤。女人坐下,和三个男人说着话,三个男人中间有一个估计是她儿子,一位估计是她老汉,另外一位或者是请他们吃饭的也说不定。
饭店里的状态是安静的,服务员走动的脚步很轻,不是故意的,兴许是习惯,玻璃橱窗后面的大厨配菜师傅操作的声音也不大,好像怕惊动了谁。
外面的声音没有多少能够传进来,看得见阳光,任何人看见这阳光都会觉得温暖,人心里感觉温暖了心态就平静下来,兴许是这个原因。因此,不停有人回头或者抬起头朝外面看,目光在门口交集,这交集让每个人都有了一种感应。
东北角的小伙子离门近,背对着门,扭身看外面十分地不顺,却不知道调整一下身子,西北角的男人看得十分清楚,他坐的方向正对着小伙子,看得见小伙子要的东西不少,一定不是他一个人来吃的,却就是不见另外一个人来。他仔细看他的脸,他的脸有些奇怪,毋宁说他的眉眼或者面相,梗梗的(生硬)样子,就是那种不灵活固执,笨或者一根筋的人。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别人让她的妻子十分不满,她嘟囔了一句,男人听得出是什么意思。男人就低头喝汤,汤已经有些凉,他爱喝滚烫的汤。
整个儿比较下来,东北角的小伙子消费最大,其他人都是面,或者是本店的疙瘩面,一筷子一碗的那种,一碗不够,你再要,你只管要,三碗四碗的都不过分的,厨房玻璃后面的两个人影子模模糊糊的,看得出正看着几摊食客,脸上十分放松,手有时候插在腰上,白帽子和白褂子,以及白围裙清晰可见。老板可能也正在这么想,心里算计着这一摊食客每个人大约花了多少钱,终于想出某个结论,这结论让他有些许莫名兴奋,一兴奋他就把爬在吧台上的身子挺了起来,并且,他走出吧台,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心情朝干冒着气的干锅那边走去。
咋样?味道咋样?
他问了两句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的话,头一句后他觉得小伙子有些异样,小伙子张了张嘴 ,有些难受,这让他受宠若惊或者打断了他的吞咽动作,他想说的话似乎话卡在舌头上,而舌头正卷着,舌头正在把一块食物往咽道压,舌头因此伸不直。老板问了第二句,小伙子才捏捏囔囔说了几个字出来,老板没有听清,老板也许已经不打算听清小伙子说的到底是什么了,老板就爽朗地笑了笑。小伙子眼前的麦屯一样饱满的米饭才刨了个尖,干锅在冒气,气弱弱的。小伙子面前有一包餐巾纸,开了个口,冒出的纸扭扭巴巴的,其他没有什么异样。
老板转身离开了,听见小伙子接电话,然后在说什么,嘟嘟囔囔的,听不大清楚。
小伙子和老板的互动惊动了所有的人。回头去看他的人不少,而且都在看完回过头后脸上带着说不清楚的笑容。
吃饭的这个大厅还是很安静,听不见谁大声说话,也没有碟子碗啊什么的碰来撞去的声音,似乎人人都很放松。按照目前的这个阵势,东北角的小伙子最应该着急上火,他应该不停地打电话催促他等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女人的人,他这个年龄四十岁左右,等的人也小不到哪儿去。但是,他没有把着急等等情绪表现出来,这让人费解。
打破安静的不是大街上的撞车啊什么事故,或者天空上的雷声,亦或者那个桌子上的碗掉在了地上,而是东南角的那一对里面的那个女人,女人的眼睛在眼镜的放大作用下显得十分可怕,她对面的男人没有出声,女人继续在发声,似乎要考验男人能不能继续不出声地忍耐自己,或者是逼迫男人发声。 但是,男人到底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个人一桌的那一摊已经开吃了,也没有呼哧呼哧刺啦刺啦的那种吃饭声音,不过,唯一的那个女人却在说,一筷子都完了啊?连续说了两遍。这两句话谁都可以听见的。西北角的一对吃的是面,听了这话,男人就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面一筷子就完了,他的女人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东张西望,意思是吃完就走!
那个小伙子则对所有人都不关心,对他面前的像小山一样的一堆饭食同样也没有感觉一样,他吃的很慢却特别仔细,好像要把每一口吃进嘴里的食物仔细品味。他这种文雅,安静从容和他的长相极其不配,他好像一个发育不完全的孩子出于好奇点了这么多菜和主食。如果有人第一时间告诉旁人这是一位家长给一家人点的饭,那家长忽然接到单位的通知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这个人肯定觉得事情正是如此。
反正看得出所有人对这个小伙子的行为充满疑惑和不解,这种不解反映在刚才还安静的局面有些失控,好像大家都吃得舒服了,熟悉了这个环境,或者是外面的阳光更加刺眼的原因,抑或是那个小伙子让人费解的原因。
这不,小伙子站了起来,他没有叫服务员,他走到吧台比划着自己要打包带走剩下的饭菜,他的行为吸引着人去看他,但是,大家又不是那么赤裸裸的盯着人家看,小伙子把没有动过的干锅和一碟热菜打包到一个袋子里,其他的瘦品之类并没有打包。
他肯定已经付了钱,他揭开皮的门帘走了出去,大家看清楚了他的个子并不矮,走路也还端正。
外面停着的一辆崭新的电动摩托车好像也是他的,车身的光晃了几下就不见了。
大厅似乎又安静下来了,阳光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热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