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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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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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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冬天的语言(散文))

1

从立冬的那一天,时光就在收集我们的语言。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小雪的时候我们保持沉默。大雪的时候我们在梦境里清扫了一夜的雪花,在冬至,我们做了一天的手工来保护毫不在意我们的耳朵,小寒抽着烟来了,天气十分灰暗,我们朝远处的河流喊了一声,我们感觉到更冷,就回家了。

2

昨夜有一块土坷垃从墙上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谁推了它一把,或者它想说的什么,然后,它把要说的话摔碎了一地。早上,猪圈里猪食槽里结了冰凌,猪早早就醒了,眼睛有些肿胀,它哼哼着,看着我。猪贩子来了几趟了,他说明年谁知道什么行情啊,他说其实他手痒痒得难受。我和他不熟,他不停地说我们是远房亲戚。

3

树坑里的树叶越来越多,树上面的叶子却是越来越少,有一天树上忽然又长满了树叶,我摇了摇树,我听见呼啦啦的声音,树叶没有落下来,它们一齐飞走了。飞到另外一颗离我比较远的树上,它们看着我,我拿着笤帚,我想再摇一摇树,听一下树叶起飞的声音,可是,它们好像在摇头,很显然,它们不喜欢我这样。

4

麦苗摸上去其很软,甚至可以说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离远看,依然是一道冬天特有的风景,它可能需要一场雪的拥抱,或者说它可能什么也不需要,它年年冬天如此,它躺着,根站直着——我踩着的土地一直是如此坚硬。

5

我走到沟边,我听到河水传来的声音,是鸟和河水的波光在对话吧。沟坡荒芜,枯草犹如逝者或古人。风爬上坡沿,起身朝西而去。河流忽然倒悬,我能抓住的就是那些枯草的心,我请求土地之神放了我。我说这一片沟地我十分熟悉,我曾经像兔子一样在其中奔跑。我说,一些人已经在城里不会再回来,我还说,一些人已经死了埋在了沟里了,还有一些人在外面流浪,找不到一条安稳的出路。我说,我回来没有其他意思,我说我只是想多看一眼村庄而已。我说完这些,我发现我站直了,风继续在爬坡,起身,朝西而去。

6

集会上的人我都认识,连冒着的煤烟的味道我也熟悉得很。他们也熟悉我,他们问我什么我没有听清,但是我答应了一声,他们微笑表示听见了。煤烟不停地包围了我,我没有感觉到难受,我从烟里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从树梢上翻身的动静,天空正一遍一遍地清洗着灰色的脸庞。

7

我买了一轱辘线,几根针,许多事物都在裂开着,我需要干点什么。风吹开了老墙,我必须干点什么。窗户和大门的缝隙越来越大,我需要干点什么。父亲的衣服越来越宽大,我需要干点什么。从云和云的缝隙吹来的风越来越冷,我需要干点什么。上天的梯子摇摇晃晃的,还有我哆哆嗦嗦的腿,还有,我和村庄的说不清的过节都需要一再缝补。

8

我握住我叔的手不放,他的手太冷了,他说,这刚刚好。他说,这温度啊就是村庄的温度。我说我怎么握着你的手就想难过。 他说我太脆弱了。他说,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说,你看太阳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他还指着一只麻雀说,它就是昨天的那个。他保证那只麻雀是从他家的烟囱里出来的。他说,你放了叔的手吧,他说大侄子,你的手心出汗了,你不适宜呆在村子。

9

远远的,我看见了一个人,我走近才发现是我婶子,我婶子缩着身子像一个毛线团了。是不是风的缘故,或者是时间,时间是一个囚笼,它滚动着,里面的人就越来越像毛线团了。我蹲下来叫了一声婶子。她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走她的路。她走的这条路已经够亮了,她肯定每天都在走这条路,她一遍遍地温习着自己的姿势,我不敢想象最后的结果。

10

我不认识这个结婚的娃,他的媳妇我更加不认识了,那些鞭炮声倒是熟悉得很,哔哩啪啦的像在拒绝我接近它们。我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我没有恐慌,我得像父亲一样坦然才对,坦然地面对阳光,还有,面对我也不知道具体预示着什么的空旷 。我行了礼。行了礼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吃席了。想吃几碗就吃几碗。饭的味道十分熟悉,那些坐在太阳下一动不动的老人我也十分熟悉,还有一个碌碡,它上面有我的影子,它的牙齿已经磨损得七零八落,在它的缝隙还有一些腐烂了的麦粒,我的影子稀巴烂,麦粒却似乎在发芽。我看了看天空,我看见了一只鸟,我对它说我想在半空中看一下村庄,鸟飞下来告诉我说,村庄已经不是原来的村庄了。它说,村庄正在燃烧之中,只不过没有火焰,只不过没有温度,只不过是在不知不觉中而已。

11

我看着天边,是谁点燃的黄昏已经不重要了。过了一会儿,也就是我从村边走到家门口的功夫,黄昏就把村庄甩开了。夜晚背着巨大的铺盖来了,华丽的被褥闪着光。月亮被我从一扇通往后院的门后面取出。龙头里流出的水比月光冰凉。地面上我有好几个影子,它们分分合合地跳动,除过我的影子,其他影子可以看做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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