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时候,喜欢在人群拥挤中行走,我时常做的事情就是下了火车或者汽车,随着一群人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通往车站之外就那么一个出口,我混在人群中,这段路可能很短,但是 ,这种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感觉特别好,我感觉到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人充实,热呼呼的,我想那个时刻,没有什么目标是人实现不了的,我觉得自己可以融入进许多个“人群拥挤”的场合里。
我其实不知道人生之中总是会有一个阶段人会不自觉地处在一种无名的又空荡的亢奋之中,这种亢奋就好像自己身体的热量把周围的寒气也暖热了一样,好像自己无时无刻不在一个人群拥挤的场合之中。为什么会这样呢?现在想来就是社会处在一个剧烈的转型期,好像地震的前兆,许多涉世未深的人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兴奋,他们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能干什么,但是,那种震动产生的刺激感令人不安激动。
话说回来,应了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人群拥挤,只是暂时的现象,越往前走,你会我发现人群在慢慢散去,每个人的影子落了下来,落在自己的前头或者后头,左边或者右边。我只是想说,嗨,世界你真的太大了。
越来越变化的现实,并不会让拥挤这种现象消失,而只是会变着花样地让拥挤的环境发生改变,让拥挤的主体—我们,找到自己应该去“拥挤”的地方。
城镇化就是这样一个冗长的发生着的现实,一个风暴眼一样,它旋转到哪儿那儿就人群拥挤,躁动不安,拥挤不堪,嘈杂不堪,或者叫热闹非凡。
现在,二十多年来,城镇化率已经达到百分之六三以上的比例了,甚至到了像一只笔戳透了纸张的地步,现在很少你能碰见平平常常的人群拥挤的场景,那些场景已经改变了模样,不用心你找不到它们。
在一行当久了,你就会发现每一个行当都有“人群拥挤”的时候,比如你忽然地体会到自己处在一个人群拥挤的场景,这个场景里的东东西西都和你的职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有时候,这种场景是不分季节,不分阴晴的。某一天你走到街道你会发现城市的街道忽然空荡荡的。你不知道人们去了哪儿,你感觉城市也像村庄一样空荡了起来。
你要到一个客户家去,客户催的急,想要谁的命一样地急。你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街上的异常,你骑着车子,忽然之间觉得车子已经被自己开得风驰电掣,这时候,你把把手朝外推了推让速度降下来。
你需要想一想其中的原因,首先你想到的是今天是什么节日,春节,清明,重阳,长假?都不是。然后,你回忆是否有人说过城市限号的事情,或者, 某位大领导要光临本地,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客户的电话又打了过了,接电话的过程中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好像一个和另外一个人在阔达的地方互相喊话。他很着急的话语和这个寂静的环境反差特别大 ,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甚至可笑的感觉。但是 明显的他好像在火上被烤着,急需要我去解救他,把他身子下面的火浇灭。
行走在高高低低,星罗棋布楼宇的城市之中,径直找到那个小区。我走的是地下室,因为地上部分光秃秃的没有一个人影,地下室则冬暖夏凉。
保安像所有人的大爷一样不情愿地按了遥控器。地下室人声鼎沸,到处是人,大扫帚把空气弄得看不清人的脸,反正都是人影攒动,这些人你没有见过,穿着都是村子里人的穿戴,这群人什么时候来的,是什么工具把他们载到此地?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线?我不得而知。我一着急就是找不见客户的楼号,又不愿意打电话或者问人,我在地下室串来串去地找。
到了客户家,客户家人也不少,安装厨房柜子的人,安装卧室衣柜的,安装卫浴的,一对七十来岁的夫妇慢吞吞地见缝插针地收拾纸板垃圾,门外站着一个保安,背挺得直溜溜,保洁的女人则装模作样地这儿瞅一下,用抹布那儿抹一下。隔壁房子里忽然传来的砸墙声音巨大,振聋发聩般刺耳,电锯的声音有一种钻进你耳膜的冲动力量。客户问我是安装什么的,他毫不掩饰地说他糊涂了,需要我告知一下。我说我是安装垃圾处理器的,就是厨下的那种。客户说那你得等。我说,怎么是这样啊?我说,我忙得很呢!没有想到你是这种情况!客户说,你多理解一下,那边不是正在忙吗。他又说,他的时间很紧,只有今天一天的假了,必须把所有的活今天干完。他说,你们就是干这行的,不需要太急的。我说,不是我要急,是许多人和你一样都是请假支应着我们来的。
在我等待的过程中,安装空调的人也来了,可能是一对父子,手上提着粗绳子的保险带,肩膀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包 。两个人左右环顾了一下,径直惯入卧室去了。
现在,这种场景就可以配得上“人群拥挤”这四个字。每个人都忙碌着,客户自己更像一个顾头顾不了尾的应付者,看上去狼狈不堪,疲态尽显。
终于完活,我给客户讲解了处理器的使用常识,客户说了一句一直在说的话,你们看着弄好了,差不多就好,我也不懂,今后有什么问题再麻烦你们来吧。
出了客户家,隐约之中天好像暗了。我下到地下室,地下室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干燥的空气还没有散尽。空气里似乎还有原来的那些声音飘浮着让人耳朵发麻。这些人现在去了哪儿?他们是这么走出地下室的?那种一同走在大街上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呢?我这样想着就出了地下室。
大街上这阵子忽然就挤满了车辆,朝东去的朝西去的好像一条河流载满了船,根本看不见路,其实也没有必要看路,你说路已经可有可无或许有人不经意间会赞同这个观点呢。忽然的这么多车辆让人怀疑是从哪儿出来的,道路两侧照样停着满满的车辆,我见缝插针地跳跃到了另外一条路上,这条路比较宽,非机动车道和机动车道分开着,就是这样你还得看前看后地小心,过每一条岔路口更得小心翼翼。年轻人和中老年人好像都从某个地方出来了,倾巢而出的那种,就好像雨前的那些蚂蚁,分不清哪一个蚂蚁和其他蚂蚁的区别, 也记不住哪一个人是不是刚才或者昨天碰见的哪一个人,从一个叫家的地方,麻将馆或者公园或者是一个其他活动现场也说不定的地方出来了。总之,现在大街上都是人,真实的人,每个人和别人都完全不同,但是你发现没有一个你认识,你也不知道你认识的或者刚才见过的人跑哪儿去。
我想一定还有一个时辰来容纳我认识的那些人,比如可能是下午六点或者晚上十点,一部分人又拥拥挤挤地走在街上,他们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带着安全帽,有的人腰里挂着油乎乎的扳手,他们是我认识的人,靠着路边儿走路,或者骑着单车像一股股风一样,好像他们不是在下班途中而是在采取一种异常的身法让自己变薄变得像一块冰一样从城市的街道上溜过。也许,还有一些我认识的人,行走在一条空气稀薄的路上,他们每一天都在村庄和城市之间往返,他们走的每一步我都清楚,他们走过怎么样的庄稼地,丰茂的或者萧瑟的,我都知道,他们的内心是怎么样的一种想法,我也猜得出。他们就像刚才地下室里那些人一样,这些都是我认识的人,想到这些,我觉得内心开始“人群拥挤”了起来。
然而,现在我碰见的这么些人都不认识,这些拥挤的人群虽然脸孔上表情千差万别,但是穿着整齐,眼光都是那种苛刻的眼色,看到这种眼神我想到是,要从他们手里买一样便宜东西是不可能的,若是他们去买菜,肯定能把买菜的气个半死不行,他们和我之间的关系够不上“人群拥挤”,我也没有过去那种热呼呼的信心满满的感觉。
也许,这只是城市拥挤的人群中间的一部分人,当然另外还有许多种身份的人,比如广场大妈,在人群拥挤的大路上,汽车鸣笛不止,而广场上大妈们舞步不紧不慢,她们穿着专业的服装,扭动着城市才能容得下的恣意和放松,似乎她们才是城市的活力体现。那些接孩子的人们也是一群称得上“人群拥挤”的集体,他们一个个先是一大堆在校门口懒散散地等待着,等到接上了他们的孩子就开始火急火燎地往回走。
我还在拥挤的城市里骑行着,抬头去看,高楼的窗口灯火通明,城市在夜晚似乎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天空里,有的地方繁星点点,有的地方则漆黑一片,似乎天上也存在着某种和人间一样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