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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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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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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落不明(小说)

昨天在药店门口,我正在因为买不到药和店主高声理论。我说了一句,你开什么药店啊?干脆放假回家吧!这个时候有人从背后的高处拍了拍我,我回头一看是达成,达成的手被老伴拉着。达成的嘴角先是慢慢上扬,然后嘴徐徐张开,呵呵了两下,才说,吵什么啊,给我这儿有,布洛芬有连花清瘟。

我接了药,问达成,有药你跑出来干什么啊?现在多危险呀!达成一板一眼地说,我不出来,你能吵来药?

这倒是实话。

达成随后又问我,高明怎么下落不明了?

我先把药在腰包捏紧然后才问达成,你说什么?达成面目红润,这状态还是一如从前,这家伙心态好,一起在工厂上班的时候活路总是他先挑。我怀疑他关系了得,或者家境殷实也说不定。每一次我问他,他总是摆手,不否认不承认。

高明则在他手下,他给高明安排了许多活,有些不属于高明的活也让高明干,美其名曰年轻人多干些对将来好!高明不满意又无可奈何,说给我,我只能表示同情他。

现在社会,怎么会下落不明呢?我想说光我们公司在市区一年布的摄像头能放满一个篮球场。可是,说这有意义吗?当初我硬要出来干,达成不同意,可是,他们不是没有干多长时间也下岗了吗,而我的新公司事业蒸蒸日上。我对下落不明四个字感到好笑,觉得达成在故弄玄虚,但是,达成的老婆也在跟前,故弄玄虚没有必要啊!他老婆听得那么认真。

我时常能在开发路和腾升路十字路口看见高明,高明骑着自行车,我会很远和高明打招呼,高明是左撇子,右手冲我挥一挥,自行车就一骑绝尘。开发路和腾升路又不偏僻,十字路口商店林立,有名气的那些店铺都把这儿当做一块狗头金一样抢。

你自己见没见高明?我想咳嗽可是我压着了咳嗽的冲动。我咽了一口唾沫说,没有啊!怎么了?高明怎么了?

达成叹了一口气说, 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想说 ,我三天前见过高明的。我又咽了一口唾沫。达成老婆看见了说,走吧,大家都忙着呢!给你娃说一声啊!谁像你啊!闲的!我没有注意达成老婆朝药店看,当然也不清楚她在看谁或者把她说的话暗地里递给了谁。

回到家,摊开药,我有一种被幸运的光环包裹的感觉。桌子上药,让我心里放松了下来 ,刚才还有些微微发烧的额头现在似乎降温了。心理作用太重要了。

吃过晚饭,妻子催促我晚上再去一趟,说药品九群说的晚上十一点放药,地址是英文,需要翻译的。还说去晚了,药就下落不明了。我多看了一眼媳妇,媳妇说,我说的不对吗?我点了点头。女人总是对!自从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失败的男人以后,我得出这个伟大不偏不倚的结论。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庭,我全副武装出发了。

这个消息的确是内部消息,开发路和腾升路十字几乎没有人影。我走近店铺的大门口正要敲卷闸门 ,忽然玻璃橱窗上落下来一个人,我吓了一跳。那个人说,快了。我听出是高明,就叫高明。 高明也是全副武装,一身被着塑料薄膜像一个在山里下雨天气还忙着种菜的人。

我们隔着薄膜说话, 别说,有一种异国风情,好像跟我们说话的人是不相干的人,我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不愿意说就可以像挂断电话一样简单结束对话。

我们都是少药一族,我们感慨了一副世道不古人性难测后 又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因为我想起了达成。安静了一会,好像空气用这种方式给我们所言说的世界来了一个默哀。

我还是说到了达成。就是你师傅.!我说出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高明说,你说。高明倒是冷静。

我疑惑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正在干活抬起头看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却问继续干活的人,看什么看啊,看我能把活干完吗!

我说, 达成说你下落不明。

高明笑了起来,声音被裹着出不来,我看见一些热气在面罩里氤氲着,营造出了一种热气腾腾的幸福场景。

我前天和他打了个对死面啊!

我说 ,他看见了你没有?

高明提醒我说,对死面 ,对死面。快鼻子挨着鼻子了。还要怎么说?

可达成说你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

高明又笑了一下,这一次是冷笑,面罩里没有那么多蒸汽了,我觉得面罩里的高明可能感冒了或者在发烧。我甚至看见了高明的眼睛,高明的一只眼睛很大,另外一只眼睛收缩了一样。我习惯了高明的两只眼睛,工厂快解散时落的,点背,属于公伤,但是,没有结果。外人肯定不习惯,总觉得怪怪的。

可达成说你下落不明!我依旧在重复这句废话。我觉得我可能也在发烧。气温太低,谁他妈的不是为了活命在这挨可能被冻死的危险。

高明回复了我说的话,说明我的那句话是正确的至少起了某种作用,它里面有可能包含了许多东西,我肯定不知道的东西,但是,我嘴一哆嗦就又把嘴边刚才说过的没有扔出去的活话又扔了出去,好像那句话不用扔字就会像口香糖一样黏住我的嘴唇。

应该是他下落不明了!高明这句话就好像绕口令,他只是更换了一个主语就把问题抛给我。

怎么可能呢!我这样说是因为达成退休后时常邀请我去他家聚一聚,不过,我很忙, 比工厂时候的忙要忙“忙”的N次方,就是说挣钱的机会多得很,许多钱就放在一个钢化房子里,钱在人的搅拌下乱飞,想赚钱,你就进去,你有几层皮都可以给你扒掉。达成说话还是缓慢的,但是, 那种比平时的慢还慢的节奏还是明显的,这可能和我时常眼睛里有火是有原因的,我心急是出了名的,总是觉得眼前的事事物物都影响着我迈腿。钱眼有火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当然过去在工厂的时候,这句话说的是高明。

达成每一次和我通完电话都会说,慢些,钱你赚不完。我开玩笑说,我一定可以战胜钱的,让钱怕我。说完我一般会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有去过达成家,至于达成住的地方是宫殿还是贫民窟我没有在心里掂量,掂量来掂量去我会把自己放在那杆秤上。

我经常见达成!我说,夜晚的空气一如既往地冷 ,好像夜晚是一个正在建设的铁桶,它在升高,把我们两个忘记在桶底。

但是 ,天上星星还像头皮屑,密密麻麻,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也许它只是在耍一种手段而已。月亮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路灯都像一些窈窕淑女却毫无性感,它抛出的媚眼我已经有些厌恶了。

我也经常见达成!高明说出了这句话,好像我把一颗螺丝抛给高明,高明看了看又扔回给我,说,我这个有,你那螺丝精度还不够呢。高明太自信了,他就不该太过于自信,相反是他的螺丝精度不够。

我说,可是,达成说你下落不明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得慌张不安或者夹带着自己的某种情绪。夜晚的天气太他妈的冻了,天空终究还是没有抬高一寸两寸的。我们两个像两袋葱。我忽然觉得就是像葱,再像什么都不如像葱合适,葱最怕冷了,冷了就吃不成。可从来没有人这么比喻过的,所以我这个不入流的人就独出心裁地这样比喻一下!就像两捆葱。

你见过他几次?高明的话就好像另外一种药,比如发烧+咳嗽,

或者就好像给葱花堆里再配了一点生姜。我喜欢他的思路,这样我们的谈话才会朝着融洽的方向移动。

我说,电话算不算。

高明说,电话不算!

我说,电话为什么不算,电话里面的人就是达成。声音里加了胡椒面我也听得出!

高明说,他就是下落不明啊!

天空更加黑了,一些影子在路上走路,但是,看不见人。药品九群是个新群,真理总是别在少数人的腰上,不是吗?这个群一定有货!

这话只有你高明说!我指的是高明说达成下落不明这件事。

不止我!高明说,他眼睛里有不太一样的车灯光来了又去,好像一些个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萤火虫消失后,高明眼睛里还有些光芒,好像小贩把一簸萁炉灰铲了,把灰烬撒在了夜晚的路面上,星星点点的。我觉得高明眼睛里的光也有可能是反射我眼睛里的光。

这么说,达成有一阵子也下落不明了?

夜色让我有些恍惚,也许是发烧,可是为了生存这又有什么呢。恍惚就恍惚吧,时间反正不会朝回跑,只不过希望太早到达的地方总是荒芜一些罢了。

就是的,达成才下落不明呢!

高明的塑料薄膜里热呼呼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烧或者刚好他下午多喝水,水被加热后隔着衣服就出来了,因为塑料薄膜的原因,热气从缝缝隙隙钻出,挺好看的,有幸福的场景。

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曾经下落不明了!

我觉得自己总结到位,呼出的气体把塑料薄膜吹得像旗帜一样。

这时候一只很强的光柱伸了过来,我眼睛里都是刺眼的白。七八个脚步踏踏踏逼过来,我们被脚步围起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命令我们睁开眼来。天黑,一圈的人像素描画出的人,影影绰绰。可能高明睁开了眼,我听见洪亮的声音说,你把眼睛睁大些。这个时候强光已经不正对眼睛了。他可能也没有看清什么就又命令,搜身。我们身上的塑料薄膜被弄得直叫唤。有人报告说,头,没有发现藏药。

洪亮的声音像是问自己,低声说,怎么会没有呢?接着声音缓和下来冲着我们两个,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药贩子已经溜了。

那几个光柱走了。我看了看高明说,回吧!高明却说,记住!我没有下落不明。

我说,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没有下落不明。

我们两个分开了有三十米远,我回头看见高明刚好走到一杆路灯下,我喊,高明,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吧。

高明说,过去就让它们过去吧!下落不明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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