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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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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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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人生(短篇小说))

在我父母的眼里,纽扣和我都是一个个看上去聪明,实际上傻不唧唧的瓜女子。而大美则是他们眼里的“成功人士”。其实,我很久没有和大美说话了,大美回村子,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把这话学给我奶奶听,我奶奶说,我娃就是我娃,谁有我娃的眼睛好看啊!我娃不学别人,得成?我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我奶奶说,你和你爸只要能经常抽空回来看看奶奶就行了。我说,我爸不回来看你就是不孝。我作为孙子都比他强。奶奶听了说,这话不敢给别人说哦!我知道你们也想和人一样。我说,你是不是指的是昆仑家,靠开超市挣钱,那叫什么本事?我爸靠的是手艺!我奶奶就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啊?我说,慢慢挣,急什么啊?奶奶看着我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只叹出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是想说我年纪不小了的事情。我觉得我奶和我父母的观点一样一样的, 总是三句话离不开我。我狠狠地摔了一下披肩的头发走开了。我奶奶在后面喊,人家昆仑家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县城里也有的是房子,大房子哩。我拐过奶奶屋子的背墙停了脚步,因为,奶奶还在自言自语,她说,昆仑还说要我也住在大房子里哩,哎,这女子也和纽扣一样瓜了啊!有本事也像大美考个好大学,就不要操这么多心!

我是长的不怎么样,脸大,眼睛小,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不会收拾,可是我不喜欢昆仑家,昆仑妈说话的口气我看不惯。奶奶说我,你进了昆仑家门后他妈就不是那个样子了。我撅着嘴,因为我妈恨恨地瞅着我,我就没有反驳。反正我暗地里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住在村西头,听说在城里搞装修,干得可欢实了,他小名叫山头,中学的同学,高中毕业以后很少见到他。今年过年算见了一面,人也不像从前那么害羞了,见了我劈头盖脸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去城里干事业。我不可能一下子答应,可是, 他催得急,要恳切话!我说,我和父母商量商量。山头说,主意你要拿。如果你听你父母的,我估计我没有戏了。

我说,你没有戏,谁有?

山头说, 昆仑有啊。昆仑什么没有啊!我赌气说,他没有对象!

我父母果然不同意,说山头就是个穷光蛋二流子,他爸就是出名的爱浪荡,三十六行,行行不满。跟着山头你愿意,我们不同意!

我去找纽扣了,纽扣没有在家,纽扣妈说,去县城打工去了。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啊?纽扣妈说,你们两个不是好得蜜里面捞油吗?

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的。

纽扣妈说,我家纽扣愿意上昆仑了!听说你还看不上人家,得是?

我知道纽扣妈的意思就说,我才不愿意他呢!

纽扣妈笑了,笑过脸色忽然一变问我,你们这些九零后怎么想的啊?人家家里什么都有 ,房子,存款,小车,你们脑子是钻糊涂虫了得是?

我说,我们九零后,咋了,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了?

纽扣妈讽刺一样的脸色说,呵呵,还思想呢,有脑子你们两个考不上大学?看人家大美吧!

我说,又是大美!我说我指的是思想!懂不?姨。

纽扣妈说,就是主意……

我趁她还没有说出“得是”两个字就说,得是?说完我跑了。

我妈晚上跟我说纽扣愿意昆仑了,说完叹着气,好像把一件刚到手的金镯遗失了,我爸刚从果园回来,一身的花香味道,探过身子撂出一句话,一个人一个命,叨叨什么啊!

我妈朝着门外喊,不叨唠就不叫家!我笑我妈说了一句“真理”。

我联系上了纽扣, 纽扣说在城里一家打印部上班,她问我,是不是你看上昆仑了?我说,昆仑,小学都没有毕业!说话趾高气扬的!我和他没有共同语言!

纽扣笑我,共同语言就是吵架能吵到一块吗?

我笑着说,就是,咋了?你心里比我清楚得多。

纽扣换了一个语气说,又想说我家的事情啊!我就不该告诉你!其实,我想继续打工,我一定会遇见合适的人。

我说,你不是愿意昆仑了吗?这可是你妈亲口对我说的。

纽扣说 ,你还不知道我妈,怕你嫁给昆仑呢。

我说,她小看我了。

纽扣问,谁小看你了?

我说,所有人,但不包括你。

山头在省城给我打电话,问我喜欢什么手机?

我说, 你什么意思啊?

山头说,我觉得华为就不错。

我故意说 ,昆仑一家用的都是苹果手机呢。

山头说,我偏喜欢华为。

我说,我凭什么要你的手机啊。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

山头说,我今年装修生意好。

我说,你小打小闹能挣多少钱啊。

山头说,缺人手不是?如果有合伙人就敢弄大些。

我笑着说,那你赶紧找啊!到大街上抓一大把,然后晚上细细看有没有合适的。

山头说,你还别说,真的 找到了。

我赶紧问,男的吧?

山头说 ,女的。

我无语。

山头又说, 正和人家说话呢 ,人家忽然就不说话了。

我脸红了,但是,山头看不见我脸红。

我妈和我奶非要我答应嫁给昆仑,说这门亲事好,能让你少奋斗多少年呢。谁愿意背着房贷过日子啊!你嫁过去就什么都有了,你只管过日子就行了,生了娃,想管娃就管 ,不管就推给他妈,或者妈给你管,妈不想让你过苦日子。

我妈说类似的话能说一晚上,能说一箩筐。句句在理,而且不管怎么反说正说,都符合逻辑。可我不愿意。说,我是人。

我妈说,你就是犟熊。你以为你是谁,你不照照镜子看一看你,我还能找到你爸这样的,你这样子能不能找到一个比你爸强的,娃啊,不敢确定哩。

我妈什么话都说了出来。我怎么没有照过镜子,我长得不美丽,眼睛又小,就是一个丑小鸭,可对有些东西我不服气!

我找到了山头,晚上的山头看上去更加瘦小,他租住的屋子很小,六七平方吧,有一个比铁锅大一些的卫生间,洗澡的时候转身都难,热水器空调一应俱全,房租四百五。山头见了我还是那句话,忙得很呢!今年吊顶活特别多。我说,那好啊,攒够钱了吗?山头让我坐下,说,钱哪儿能攒够啊!现在都是按揭买房呢!我说,可是首付你付得起吗?山头说,肯定的啊!你知道我一年挣多少钱?

我说,我不想听。山头压低声音还故意看了看门和窗子。我笑了出来,我说,十万吧!山头说,嘘,你小声点。我们两个都笑了出来。

纽扣在打印部成为了“主力军”,老板是南方人,总是能够揽来许多工程上,学校里的复印打字的活路。纽扣可能天生是干这行的料吧。我也得找到自己的“拿手好戏”才对。

昆仑竟然找到了我住的地方,他坐在车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可能我从“煎饼屋”出来他就一直跟着我吧。我进了城中村的巷子,我感觉到后面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还回头看了,只看见一辆小车,小车打着灰暗的灯光像低眉顺眼的样子。我走到房东家门口并没有进门,我想等那车过去,因为那车挺奇怪的,像蜗牛,前后都有没有车,偏偏开得慢。可是,我停下脚步,那车也停了下来,我隐约看见车里的光照在一个熟悉的脸上,胖脸,眼睛傻傻的样子,对 ,是昆仑。我朝昆仑的车喊,你要吓死我吗?昆仑下了车,说,我猜就是你。我说,这还要猜吗?你来干什么啊?你不帮着你爸看超市?昆仑说,我有我的事。我说,你有什么事?昆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后面有人按喇叭就急急忙忙钻进车里。我看见昆仑三下两除二就把车靠了边,很显然这还是不行,后面的车又在按喇叭。我说昆仑,你把车开到头吧,掉个头再过来。昆仑照办了。昆仑掏出一个vivo手机给我,说,这是新款。我想不通为什么昆仑也要送我手机,山头也要。我的手机好好的呢。我说昆仑,钱多得没有地方花了?有钱给你妈买一点护肤品。昆仑觍着脸说,我妈就那肤色。我说,你就不懂,我老板娘脸多黑啊,就是护肤品抹成现在白脸了。昆仑说,你是骂人家的吧?我说,我才不呢!

昆仑走的时候没有拿手机,我撵出去从车窗扔了进去。

我给纽扣在微信里说了这事,纽扣说,是不是这款。她发了个图片。还真是的。我说出这句话又觉得不该这么轻易说出去。

纽扣最后也把手机还给昆仑了。几天后我才知道这事。

山头发微信问我,是不是只爱吃煎饼?我正在房子里检验我做的煎饼怎么样,就说,没有事赶快来,尝尝我做的煎饼。山头说,你准备卖煎饼了?我说,不来我就吃完了啊,相当好吃。山头没有了声。山头敲门来了,我开了门,山头说,估计糟蹋了几斤油了。我说,糟蹋也不是糟蹋的油,是面。山头说,我的意思就是这。山头一面吃一面说,跟着我干吧,不要你下苦,管吃管喝的,一般人我看不上的。我说,你说味道怎么样啊?山头看了看空空的手,把手指头舔了舔说 ,没有吃出(味道)啊!我想锤山头,山头躲开了。我说山头,你躲什么躲?山头说,我不是傻子,也嫌疼。

山头又让我陪他看房子,说是房价又要涨了,让我赶快来。我说,涨价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山头说,怎么没有啊!山头说,我是真心的。我说,我没有什么优点的!山头说,怎么没有,眼睛就好看。我说,你也这么认为吗?山头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说,可我不想那事。山头说,什么事?我说,你说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说实话对山头我没有感觉,我可能感觉神经坏了。我晚上问纽扣这件事情,纽扣说,我的神经估计也有问题。我们两个在手机里哈哈大笑起来。

大美成了博士了,村子里的微信群里出现了一张喜报,是村长发的,村长发过后,大美的爹就发了个红包,我数了一下领红包的人数,估计有二百人,一个人按五毛钱算,也有一百元了,就这还有二百个红包没有领呢。我没有领,纽扣说她领了三块二,运气最好。纽扣还在群里恭喜了大美爹。但是 大美始终没有出现,也许,大美就没有在群里。我觉得大美清高,回过头我觉得自己也不想呆在村子的群里。我说给纽扣 ,纽扣说,你和大美比?我说,我原来学习不比大美差!纽扣说,可人家大美一直在坚持。我把一口唾沫咽了下去,我的煎饼已经做的十分好了,我决定摆摊子,创业!

我忘记了昆仑家的超市就在我摆摊的附近,这儿人流量大,特别是天黑以后,这儿路灯明亮,热闹非凡。昆仑来过我的摊子,还问我需要什么不?比如,需要电源不?我说,不需要我有电池呢!他又问我需要不需要小椅子之类,我说,够了,生意哪里就那么好呢。昆仑妈从来没有来过我的摊子,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纽扣说,昆仑又来找她了。我说,你能愿意就愿意了吧,反正,人得结婚不是?纽扣说,我怕你后悔。我说,与我何干啊?纽扣说,这么说,你有山头?我说,我觉得我原来学习不比大美差。纽扣笑得在床上乱滚,说,你又和大美比,大美一直在坚持, 你呢?

我说,我也能。纽扣又笑,这次在床上滚得更加恣意,说,你那也叫坚持?

我挂了电话,却发现我和纽扣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了。我妈和我爸好几天都没有问候我了,只有我奶拿别人的电话打给我,问我,弄啥嘞,闺女?

我想哭,但是,我觉得还是笑比较好些,我说,奶,我创业了。我奶奶说,创业了?

我说,是的。

我奶说,吓我一跳呢!

我说,怎么了?好事呢!

我奶说,我听差脱了。

山头老来吃煎饼,说是好吃很,吃完却不给钱,也不走,来一个就给人家说这家味道怎么怎么好,怎么用料扎实,说他几乎每天都来。我拦不住山头的嘴。可有人拦住山头的嘴,那个人说,你得是托吧?我听了想笑,山头却一本正经地说,也不算,只是觉得饭香。那人看了看山头又看了看我,脸上的疑惑慢慢消失,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说,不光饭香吧!说完拍拍肚子大笑着就走了。

大美爹又在群里发红包了,听说大美有一个什么项目得奖了,群里又热闹起来,我这次也领红包了,三块六。我感觉大美爹太幸福了,我爹也在群里恭喜大美爹。大美爹发的表情一直是笑脸。我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在群里发个红包,可是为什么发红包呢?没有说法啊,我感到失望。

纽扣忽然说自己准备订婚了,我内心有一块悬崖忽地就塌了一样。我问纽扣,和谁?纽扣说,昆仑啊!

我心里塌了的悬崖有些重,还带刺,我木乱得很。昆仑昨天晚上还来我的摊子了,提了一碗馄饨和一副煎饼,也没有说什么啊!这个老奸巨猾的货!可是我想要人家怎么样?我把自己问得哑口无言了。

我发微信给山头,说忙不?

山头好久都没有回我。我感觉时间停止了下来,旁边的那个人正在吃煎饼,慢吞吞的在吃,嘴里的噗嗒噗嗒声音特别难听,我甚至没有心思摊煎饼了。

快收摊的时候,山头来了,疲疲沓沓的样子,谁抽了筋一样。坐下来,说,咋样?问我?我不想理他,盯着他看,他不看我,自顾自打开一瓶啤酒。我看了看路旁边山头的车,锃亮和山头的情绪完全两样。

纽扣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忽然觉得自己醍醐灌顶了一般。

我夺过山头手里的酒瓶说山头,你滚 ,你滚!

山头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清醒了似的看着我,脸上有一副阴谋得逞的神情。

纽扣结婚的时候,我和山头也去了,山头说我,一收拾还像个白天鹅啊!我说,你才是真正的癞蛤蟆呢!在婚礼现场我们还碰见了刚好回家的大美。大美智慧,看上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与众不同。我说大美,你这么优秀应该有男朋友了吧?大美笑了笑说,不急,等过了这个阶段再说。

大美笑着看着我,山头,纽扣和昆仑,接着又说,变化都很大啊。我问,什么变化大得很啊,大美?大美说,还有什么,咱们的生活呗。

我们都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在笑。山头搂紧了我的肩膀,我看见昆仑也顺势搂紧了纽扣的肩膀 ,大美站在我们中间,好些人都在给我们照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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