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一所房子

又一个暑假，又一次告别一所房子。

没有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觉得告别还早着呢，真正开始收拾了，才切身的感觉到要告别了，我又要告别一所住了一年的房子，一年不长，但在我心里却像住了很久。

按说这是别人的房子，我不该产生感情，但我就是产生了。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我每周都把这房子的每个房间打扫一遍，是的，每一周，每个房间，即使加班回来也没有丢下过，我在这里写了很多文字，煮过很多餐食，安稳的睡过很多晚上，怎么没有感情呢，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今天，我又不得不收拾一些东西，待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完了，最后一次锁上门的时候，我也将彻底的走了，与这房子一生只有这一次的缘，是的，再也不可能相遇了。

抬眼看见那串干枯的拐枣，它是去年十二月挂上去，是我留下的记忆。其实在它之上本来还有一个绿色的南瓜，南瓜熬过了冬天，却没有熬过春天。有一天孩子告诉我南瓜坏了，我不信，他说捏捏都是软的了，我试着小心地捏了一下，果然是软了，我把它取下来，轻轻地放进了垃圾桶，从此墙上就只剩下那串拐枣了。它干枯了，却带着我过往的痕迹，也许我走了，它会被房东扔掉，也许会被下一个租客扔掉，也许会被善待，依然好好地挂着，但愿是最后一种结局。

告别，这是第几次的告别，我忘记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人一生真是在不断的告别中度过，相遇一次，告别一次，告别总让人产生伤感的情愫。很怕看一个即将告别的眼神，我在告别的场合总是回避别人的目光，可是这串拐枣，我不想带走它，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带走它，我生活过的地方总得留下点什么。我的目光来来回回的看着它，杂乱无章的收拾让我总是来回地走动，然后总是从它身边走过，每一次走过都忍不住看看它，在写字的那会儿总是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它，看它的时候，我的目光不躲闪，因为我看不到它忧郁的眼神，这样更好，我可以大方地看着它，认真地告别我一生当中这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历程。

我的兰花随我走，最后一个随我走，我的书可能得先走，因为它们太重了，我只有让先生先带走，所有能先带走的都先带走，剩下的都和我一起断后，最后我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做一次正式的告别。

我要要给窗外的常客——和我一样孤独的鸽子，放最后一次食物，我俩大眼瞪小眼相对过很多次，确认过很多次的眼神，有一天我走了，它会回忆我吗？它的脑海里还会有我的样子吗？这个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鸽子一定会的，它也是有感情的生灵。

我还要再数一数仙人球正在孕育的花朵，它的花朵孕育需要很久，开放只在刹那，我看过两期，后面的我必定看不到了，但我知道没有我在，它也一样开得很美丽，美丽的花朵于它带刺的外形好不相衬，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它的花让我有了人生第一次奇迹感，也许在往后长长的日子里，我会无数次地想起仙人球的花。那圣洁飘逸的花朵啊，让我真的动心了。

我的工作有点枯燥，整天对着没有感情的机器，虽然也常被委以重任，但我已经没有当初的成就感了。我需要培养感情，培养和我周围生灵的感情，不管是会动的还是不会动的，不管是发声的还是沉默的，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我都想传递我的感情，让我有对它们的感情，让它们也有对我的感情。我的文字里很多时候都是她或她们，从文法上说是不对的，但我就是固执，喜欢这种表达，这种方式让我与她们之间亲近，平等，容易产生感情。

泪流过了，又干了，或许还会有一场，是在我最后离别的时候。没办法，谁让我长了一颗草木的心肠，我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我妈生的，我妈妈那么暴躁严厉，而我却是这样多愁善感的性格。

也许，从明天开始，或者从今天就已经开始，当我带上门，把钥匙插入锁孔，旋转最后一下的时候，我会倒数我还能在这里住着的日子。没有办法，我一生总是太喜欢珍惜眼下的，当眼下要做告别的时候，我总有剪不断的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