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身轻松,坐在柿子树下。
九月的阳光褪去了燥热,风里带着丝丝清凉。柿子树如张开的大伞,投下一大片的阴凉,树上许多略带黄色的柿子,显然还没有熟透。
我像过路的旅人,又像久别的故友,坐在树下的长凳上。第一次在这样好的天气,第一次在这样轻松的心情下,坐在柿子树下的长凳上。
长凳是木条定做的,刷着朱红的油漆。年月久了的缘故,油漆也斑斑驳驳,看得出层层摞摞的新漆与旧漆。还有着参差不齐的断面,还有虫打过的洞。虽然油漆涂刷过,但是,断茬还在,虫洞还在。
年久的长凳,承受了太多人的重量。坐上去咯吱一声,动一下又会咯吱一声,向后靠一下,他会晃动一下,像个秋千一样。但是看起来他还完好,我坐下来,摇晃了一下,确保他承载我没有问题之后,就静静地坐着,尽量不让长凳咯吱或者摇晃。
仰头是一树的柿子,年年到这时候的柿子都像拳头一样大,像孩子一样蓄满能量。他们吸收日月精华,引来百鸟做客。
我坐在长凳上,长凳驮着我,我们一起看长凳上的一树柿子。长凳是老者,柿子是孩子,我是介于他们之间,就这么专注地看着。树上的鸟有飞来的,也有飞走的。
突然,一小片柿子皮落下来。它轻得像羽毛一样,红色的柿子皮只剩薄薄的一层柿子皮,阳光下透着亮,是熟透了的柿子才有的透亮。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树顶上,已经有熟透的柿子,鸟儿正在享用秋天的盛宴,她们吃得轻巧而干净,不是乱啄一气的样子。有时候觉得鸟儿也有人的一些灵气。具有灵气的人和具有灵气的鸟儿都是让人喜爱的。我想看看是怎样的鸟儿有着这样的灵气,但是树叶太密了,我看不到她。
正在举头张望着,一阵风来过,鼻子随着风过受到刺激,顺风打了一个震天的喷嚏。喷嚏舒缓下来,发现祖孙三人停在我旁边。
爷爷和奶奶看着孙子,孙子背着手,仰着头,张着嘴,一脸努力的样子。奶奶笑着说:“吓着了?”
孙子鼓着腮帮子,使出全身的劲儿,憋出来两个字“啊啊啊嚏”。原来那小家伙不是吓到了,是在学着我打喷嚏。打完喷嚏他也自觉不好意思,快速地从我眼前跑开了。短短的小腿跑得比风还快,涨红的脸蛋或许还没有复原,羞怯的眼神带着试探与可爱。
我已想不起我这么小的任何记忆,或许比他更羞怯,羞怯的不敢和人说话。可惜了,人的记忆中恰巧就缺失了最初的这一段。
这个孩子长大了也会忘记这一刻。但是他却留在我的记忆中。还有树上的鸟儿,是否受我的喷嚏影响,停下了进食?长凳确实因我用力地打喷嚏而晃动了一下,接着咯吱一下。
风再来,我已适应,不再打喷嚏。我期待着掉下第二片柿子皮,但是没有,等了很久也没有,我才恍悟,灵性的鸟儿当然是优雅的,不会吃得狼藉一片。
当最后一点果肉被鸟吃完,她们会衔着柿核,飞向远处,把那颗柿子核洒落到远处的泥土里,或许这是她们与柿子树之间的约定。
柿子,鸟儿,孩子,长凳,我,一个安静而平和的上午,在秋天里,在长凳上,在柿子树下,片刻的静好,在任何一个匆忙的日子里,回忆起来都是永恒的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