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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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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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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蛇的报复

          

是年,立秋过后的一个晌午,天气异常闷热。这个时节,除过早晨和傍晚有那么一丝凉爽,晌午依然是热浪逼人。特别是午时分,一阵阵东南风裹挟着让人窒息的湿热温度覆盖着大地,连日的干旱没有让空气变得干燥。两岸的柳树林里时而传来一阵阵的蝉鸣,仿佛在为它短暂的生命做着最后地嘶


    潍河东岸的一个村子——河东村。这是一个人口不足二百的小村子,人们世代居住于此,以农牧为生。村里鳏夫王麻子的儿子钢镚,这一年刚满十三岁,长期营养缺失使得脸庞一片苍白,纤瘦的身材犹如潍河河面上的一叶扁舟,走起路来飘飘摇摇。

 

吃过午饭的钢镚,爬上了家里的土炕,准备睡个晌午觉。可身下那张草席的破洞中,偶尔钻出几只跳蚤爬到他身上上蹿下跳着。加之从村西河岸边传来阵阵蝉鸣,搅得他心烦意乱,把仅有的一点睡意也驱散了。他想到下午要去河边自留地里给玉米除草,既然睡不着何不去河里洗洗澡呢?

 

钢镚从土炕上爬了起来,顺手拿起放在炕沿上的一条破烂不堪的毛巾,顺手搭在了脖子上,西屋里出一把锄头出了院门。一路晃晃悠悠地向着村西的潍河走去。烈日下,路两边地里的庄稼耷拉下了叶子,像一群犯了错等待先生训斥的孩子。不觉间到了河边,只见那河水蓝盈盈的清澈见底,边长着茂密的芦苇,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偶尔还会有几条鱼儿跳跃出水面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远处,已经来了一些洗澡的村民,偶尔发出一阵阵嬉笑声。他把锄头扔在了岸边的草地上,而后脱下了仅能遮体的衣服,一个猛子扎进了缓缓流动的河水里。随着“砰”的一声,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向着河中心散去,打破了河面原本静。乍一进入河水,一阵凉爽从钢镚的皮肤入了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他慢慢浮出了水面,只见他脚下轻踏着河水,微闭着眼睛,除过露在外面的脑袋,整个身体都泡在河水里,用手轻轻搓着身上的污垢,和着河边柳树上的蝉鸣哼起了小曲儿。

 

这时,一条青绿色的水蛇从草丛中游进了水里,褐色的舌头来回吞吐着,整个身体呈“S”型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它时而钻进水草里,一会儿又从水草的另一头钻出来,时而盘旋着爬上立在河水中的芦苇,高仰起三角形的头部伸出长长且分着小叉的舌头,两只猩红的眼睛沽溜沽溜地来回转动着。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地向着钢镚洗澡的地方游了过去。

 

水蛇离着钢镚有十多公分的时候停住了,蜷缩起了身子,冲着钢镚扬起了头部,急速地吞吐着舌头,钢镚浑然觉,不知道在幻想着什么。过了一会,也许水蛇没有感觉到危险,又慢慢向着钢镚了过去。

 

游到钢镚那里以后,围着钢镚的身体在水面来回穿梭着,游着游着不知道怎么就游到钢镚的手里去了,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钢镚感觉到手里抓了一根凉凉的东西,随即便睁开了眼睛。被他抓住的水蛇吐着褐色的舌头,嘴里不时发出嘶嘶声,身体在奋力挣扎着。钢镚一看是条水蛇,吓得发出“啊”的一声大吼,随手把水蛇扔了出去,因为害怕还呛了好几口水,瞬间热汗冷汗一块从后背、额头流了下来。钢镚扔出去的蛇被吓得拼命往河岸边游去。缓过神来的钢镚在后面游着追了过去,边游嘴里边骂道:“添胆了,你这小东西还敢吓唬你钢镚爷爷,看我不打死你!……”骂着骂着钢镚上了岸

 

上岸后,钢镚顾不得穿上衣服,赤裸着身体拿起了放在岸边的锄头向着水蛇逃走的地方追去。这个季节的河岸边杂草丛生,只见那条小水蛇因为受到惊吓,来回在草丛中逃窜着。很快钢镚就追上了水蛇,追过去后便用锄头往它身上砸了下去。然而,水蛇逃跑速度很快,钢镚连着好几下都砸空了。边砸边叫骂着,连远处游泳的几个村民也被惊动了,抱着好奇心跑了过来。人越聚越多,那条水蛇更加害怕,在草丛中窜来窜去,突然扎进一堆草丛中不见了踪影。钢镚追过来后用锄头用力刨着那堆草,很快露出来一个洞口。周围的人也一块凑了上来,只见半尺深的洞里出现了一团青绿色,偶尔还发出嘶嘶的声音,看到的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人们常常讲艺高人胆大,而钢镚却是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看着洞里那些水蛇不但没有让他觉得害怕,反而更加激动。他用锄头把洞口的土往边上扒拉着,水蛇却被吓得一个劲儿往洞口底下钻,钻下一条露出一条,就这样上来下去的,仿佛一个青绿色的肉团在急速蠕动着。随着洞口边的土越来越少,那团水蛇渐渐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身上的鳞片发出青绿色的光芒。

 

只见钢镚抡起手中的锄头冲着挤做一团的水蛇狠狠地砸了下去,被砸中的水蛇痛苦地扭曲着身子,吞吐着舌头嘶嘶叫着,没有被砸中的四散向着周围逃窜而去。钢镚不停抡着锄头,一条一条砸着,只要他能看到的水蛇都被砸成了两截,周围的人看见数十条水蛇在岸边的草地上窜来窜去,吓得脸色煞白,稍微有点胆量的大声制止着钢镚。此时的钢镚仿佛魔鬼附身一般,瞪着猩红的眼睛寻找着漏网的水蛇。没有被砸到的水蛇也被钢镚吓破了胆,狼狈的在草丛中、树丛里逃窜着,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远点,有的在慌乱中掉进了河水里,藏到芦苇荡中探着脑袋惊恐地看着岸上发疯的钢镚。

 

过了有十多分钟,钢镚在河岸边再也寻不着一条囫囵的水蛇。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充斥了整个河岸,随着东南风越过河面飘向了远方。岸边地面上的草丛里,鲜血满地。断了肢体的水蛇在翻滚着、扭曲着身体,眼睛向外凸出着,略显浑浊的晶体上面带着一丝仇恨的泪水看着手中拿着锄头的钢镚。钢镚慢慢冷静了下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他感觉到了害怕,扛着锄头抱起没有来得及穿的衣服就急匆匆向着家里跑去了。

 

钢镚一口气跑回了家,把锄头扔到了院子就进了屋里,关紧屋门后迅速躺到了土炕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了断成两截的水蛇张着嘴,吞吐着舌头在痛苦挣扎的场面。钢镚越想越害怕,身体抖动地也越来越厉害,不时冒出一身冷汗。后来他爹王麻子回来了,看到钢镚的样子就问怎么回事?钢镚也不回应他,以为钢镚中了邪,便跑去找村里的刘大婶了。

 

刘大婶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神,据说能驱邪招魂。刘大婶来了以后,看到钢镚的样子就说道:“钢镚这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麻子问:“婶子,能看不?”

 

“没事,我念吧念吧就行了。”刘大婶说道。

 

此时的二人还不知道钢镚晌午在河边干的那混蛋事儿。刘大婶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了一会儿。你还别说,钢镚比刚才要冷静多了。后来在土炕上慢慢睡着了,但还是一阵冷汗,一阵抽搐。

 

王麻子问刘大婶:“怎么还不行?”

 

刘大婶说:“这孩子估计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魂被吓掉了,我给他叫叫哈,你先别急,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王麻子唯唯诺诺道:“知道、知道,麻烦大婶子了。”说完便不再声张。

 

刘大婶抓着钢镚的手,嘴里念叨了一会儿钢镚变得安静了。刘大婶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看到钢镚已经没什么事,就在王麻子的千恩万谢中回家了。

 

半夜时分,钢镚被饿醒了过来,除过心里还有点儿恐惧感,身体上的其它不适已经没有了。王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把晌午的事和王麻子说了一遍,结果招来了一顿臭骂。

 

一个多月后,钢镚经过休养已经变得生龙活虎,那天河边发生的事也渐渐淡忘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

 

时间过得飞快,眼就到了来年的惊蛰时节,封冻了多月的潍河也慢慢恢复了流动,河水更加清澈。河岸边柳树枝头上的嫩芽和地里的野草开始变成了鹅黄色,小麦也泛起了青青的颜色,各种鸟儿的啁啾声相互交织着,演奏出一曲大自然的命运交响曲。

 

这天的傍晚,刮起了东北风。尽管已经进入了春天,有东北风的日子还是乍暖还寒。钢镚吃过晚饭早早就爬上了土炕,百无聊赖地盯着布满了灰尘的房梁,昏暗的灯光下有几只蜘蛛在房梁间隙里结下的一道道密网上爬来爬去,寻找着美味的食物。

 

钢镚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子时刚过,他家院子里那只瘦骨嶙峋的小土狗突然发出吼吼地叫声,就连鸡窝里的几只母鸡也扑棱着翅膀上窜下跳,随之周围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发疯般吼叫起来。睡梦中的钢镚被吵醒了,屋外传来的声音让他觉得心里惶惶不安,便紧了紧露出棉絮且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被子,竖起耳朵冲着院子里听着。外面鸡狗的叫声越来越凄惶,钢镚听在耳里搞得越来越心惊,顺手拿起炕头上的一根木棍紧紧地抓在了汗津津的手里。

 

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东北风也越来越大,刮过破烂的后窗棂发出飕飕的声音,混合着狗叫声,听上去心里麻麻的。过了有五六分钟,除过邻居家的狗还在吼叫着外,自家的鸡狗已经听不到一点声息。此时钢镚吓得大喊他爹王麻子,喊了很多遍也没有把沉睡中的王麻子喊起来,呼噜声却是一个接一个从他那个房间里传了过来。

 

恐惧感袭击着钢镚,双手紧紧地攥着木棒,冷汗不停从身上流下来,浸湿了他那破旧的秋衣裤,洇到了被子上。他忘记了点着窗台上的煤油灯,直到他不小心碰到灯罩时才记起来,便腾出手抖抖擞擞地摸索出火柴点着了。煤油灯的火苗慢慢变大,房间登时变得亮堂了,钢镚的心里也安定了少许。

 

邻居家的狗叫声仍在继续着,钢镚的精神随着狗叫声一阵阵紧张着。突然外面的窗棂上传来沙沙的声音,钢镚看见一条条的东西在窗棂上蠕动着。紧接着房间的门上也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他看见被老鼠咬坏的房门洞口里一只水蛇露出了青绿色的头部,嘴里吐着褐色的舌头,慢慢向着他爬了过来。越来越多的水蛇进入了钢镚房间,几乎每只水蛇腰腹部不等的地方都长着一个大小不一的瘤子。这时候钢镚更加的害怕了,从心底涌现出一股悲凉的恐惧感。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报应真的来了!

 

数十条水蛇蠕动着身体慢慢地爬上了炕沿,离钢镚越来越近。一条条高扬着头部,吞吐着褐色的舌头,发着嘶嘶的声音。在煤油灯的照射下,钢镚从水蛇的眼睛里恍惚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里更多的恐惧感袭来,让他的精神处在了即将崩溃的边缘,突然从他嘴里发出了“啊”的一声嘶吼。

 

这时候,王麻子听见钢镚的喊叫,以为钢镚又在做噩梦。慢慢从土炕上爬了起来,掌着煤油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当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屋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群青绿色的水蛇,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看向了他。王麻子吓得松开了掌着煤油灯的手,掉头跑回房间里,从窗洞摸索出了仅有的一点雄黄扔到了水蛇那里。雄黄是蛇的克星。一阵阵雄黄的味道让这些水蛇变得手足无措,争相着向屋外逃窜,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王麻子看见眼前的水蛇消失了,迅速跑进了钢镚的房间。看见钢镚屁股高高的翘着,头部扎在破碎的被子里抖动着。他慢慢向着钢镚走了过去,轻轻拽了一下被子,喊道:“钢镚!”听见他的喊声,钢镚猛地把被子甩到了一边,并发出“啊”的一声大喊,然后又拽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部,蜷缩起了身体。

 

看到钢镚这般情况,王麻子吓呆了。因为就在钢镚喊叫的一瞬间王麻子看到了他眼里一股渗人的猩红。钢镚的这幅表情让王麻子变得害怕了,看了一眼趴卧在土炕上的钢镚,他想起了刘大婶这尊大神,便跑向了她家。刘大婶听了以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顾不得提上鞋子就跟着王麻子跑到了他家里。

 

刘大婶看到蜷缩在土炕上的钢镚,瞬间明白了一二......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屋外面走去。王麻子看到向着屋外走去的刘大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麻烦了,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婶子,是不是很麻烦?”王麻子问道。

刘大婶说:“孩子是不是作了大业?”

王麻子便把钢镚去年夏天在潍河岸边惹下的祸说了一下。

刘大婶留下了一句:看孩子的造化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麻子看见越走越远的刘大婶,抱着头痛哭着吼道:“这是啥事吗?老天爷,他还是个孩子,你就报应到我头上吧!”痛苦过后的王麻子,蹒跚着向着屋里走去,看着蜷缩在土炕上的钢镚,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钢镚从此一病不起,每天在土炕上蜷缩着身体,也很少吃东西,身体每况愈下。他的舌头变得越来越像水蛇样来回吞吐着,时而发出一阵阵嘶嘶声。到了晚上眼睛还发着猩红色的光芒。

 

一个月后,王麻子去了趟庄稼地里,回来以后发现土炕上的钢镚不见了,便来了左邻右舍帮着寻找。慢慢的村子里的人家都知道了钢镚不见的消息,自发地在村子里和村子周围寻找着。后来有村民在村西潍河岸边的草丛里发现了钢镚,只见他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地上,两只猩红的眼睛向外凸着,没有了一丝明亮的光泽。身下是一个土坑,土坑的边缘还有手指抠挖的痕迹。这时候众人看到钢镚的双手如同鹰爪状,指甲已经不见了,露着森森的白骨。手指顶部夹杂着一些黑红色的,看不出是混合了血液的土还是烂肉的东西。几个胆大的村民把钢镚从坑里抬了出来,看见钢镚的身体下面有一个洞穴,洞穴里一堆灰白色的蛇皮……

 

本故事为原创。内容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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