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马千里去见钟司令是坐轿子去的,轿子颠得他晕晕乎乎的只想打瞌睡,后来他真的小睡了一会,醒来时路程才不过走了一半,这坐轿是不能同骑马相比的,要是骑马他早该到了,轿子和骑马相比他还是喜欢马多一些,但这次选择坐轿他并不后悔,这是一次试探,他要看看新四军对这事的反应从而确定共产党对他们这一类人的态度,这是他打出的第一张牌。
同行的还有白絮飞、马兰和几个挑着茶叶的马家的仆人。
马兰是临时加入到这支队伍的,马千里临出发时看到了出发人群中的马兰,本想呵斥她让她留在家里,他们这次出去不是游玩,这一路也不太平,到了新四军那里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总之这一去充满着许多变数,带上马兰会有许多不方便,他不想让马兰冒险,当马千里看到了马兰身旁的白絮飞,他犹豫了一下后改变了主意,他吩咐马伯给马兰也准备一顶轿子。
马兰说,坐轿子太闷了,我还是走走好。
马千里想了想竟也同意了,他不担心马兰没人照顾,所以在轿子里一门心思地想着和新四军见面的事,他没有少和军队里的人打交道,这些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是粗鲁、没教养还自以为是,仗着手里有几根枪便是老子天下第一,同为行伍的新四军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马兰的心境自不相同,能和心爱的人同行她的心里充满了愉悦,一路上说说笑笑再也没有少女的羞涩,一路上洒下了银铃般的笑声。
这一路还算太平,太平的几乎没有什么事发生。这一点马千里早就想到了,小鬼子到江南不久,目前还无暇顾及这片土地,新四军也是初来江南,因他是新四军请去的贵客,且有白絮飞同行他自不会有所顾忌,那些多如牛毛的什么司令,多少都要给他留点面子,因此他坚持少带几个人,这也是他向新四军自抬身价的一个做法。
马千里认为不会出事,却偏偏出了事。
马千里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正想问是怎么一回事时马伯掀开了轿门,“老爷,有群人拦住了去路。”
“你没有告诉他们是我的轿子吗?”
“说了,他们说拦的就是老爷的轿子,他们洪司令请老爷去他们寨子里喝杯茶。”
马千里心里不快,哪有这样请人喝茶的,分明是另有所图,“告诉他们我今天有事不方便,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马伯说:“老爷,这些话我们都说了,他们就是不肯让路,他们说如果老爷能认两千大洋的抗日经费,不去喝茶也可以。”
马千里下了轿,那些随从都已拔出了枪和对面的一群人对持着,那些人后面的山梁上隐约可见有人影晃动,显见他们是有备而来,马千里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后悔没有听高忠勇的话多带一些人,现在成了打也不能打走也不能走的尴尬境地。
这样的境地是马千里始料不及的,在江南很少有人不给他面子,唯独这个土匪出身的洪麻子仗着手里有几十杆枪,打着抗日旗号到处派捐派税,谁的面子也不给,马千里没想到今天这样巧偏偏遇上了他。
马千里走进了死胡同,说是请去喝茶,实际上是绑票,如果不去就只能兵戎相见,凭他这几个人是占不了上风的,到了赔上了几条人命还是得去,马千里总算想明白了,他不能为了自己那点面子让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弟兄白白送死,他让他们放下手里的枪,他想对洪麻子说,我去品品你们山寨的茶是不是比我家的茶好喝。
白絮飞抢先一步走到前面去,向洪麻子拱了拱手:“洪司令,久仰了。”
洪麻子并没有将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他说:“你又是谁?”
“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新四军的参谋白絮飞,这次奉钟司令的命令请马先生去共商抗日大计,没想到在这遇到洪司令,我们钟司令早就想会会你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共襄义举如何?”
洪麻子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新四军会卷到里面,他对新四军是有耳闻的,这是个不能得罪的主,想了想道,“这是我和马千里之间的事,等这件事完了我自会向钟司令解释。”
“那不行。”白絮飞回答的很坚决,“做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我们钟司令请马先生在先,如果你想请马先生去应该和钟司令商量一下。”
“钟司令不在这,我如何商量。”
白絮飞看了一下表,然后说:“没关系,按照约定时间,能代表钟司令的人很快就能到了,为表示慎重,也是为了保证马先生的安全,半个小时之内肯定到,要不,我们在这等一会。”
洪麻子有些为难了,如果双方动起手来,他想半个小时内他可以结束战斗,关键是他从此得罪了新四军,半个小时后新四军就会赶到他的山寨要人,凭他的力量是无法和新四军抗衡的,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既然马千里和贵军有约在先,我就不便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洪麻子带着他的人走后,马兰问白絮飞:“你真是新四军的参谋?”
白絮飞在她耳边说:“假的,唬他的。”
马兰说:“那来迎接的新四军也是假的了。”
白絮飞这时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02
这个插曲让马千里相信新四军在江南不但能站住脚而且还会大有作为的,因此他的心里是喜忧参半,一旦这里成了新四军的天下,他就可以逃脱当汉奸的命运,但新四军会不会也和其他方面的人一样会盯上他的自卫队和他的家产?如果是这样,他的这半辈子心血同样会付之东流了,马千里认为在这把双刃剑面前他早晚会被刺的鲜血直流的,可现在的局势已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千里看了一眼和马兰有说有笑的白絮飞,全不像刚才那种大气凛然的样子,他的锋芒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恰如其分地掩藏了起来,这是一个外柔内刚且又充满智慧的男人,难怪女儿马兰被他迷住了,这个男人会成为他的女婿吗?马千里想到白絮飞的新四军身份,心里便起了遮挡方向的迷雾,任凭女儿和他交往下去还是在他们用情未深的时候让他们适时收手呢,马千里同样拿不定主意。
马伯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老爷,小姐和白家少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马千里的思路被被马伯的话打断后瞬间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啊,你看他们在一起多般配。”
马伯是看着马兰长大的,对马兰他有慈父一般的心情,这一点马千里十分清楚,因此他对马伯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他能影响马千里的决定,但也只是影响而已,马千里有自己的主见,毕竟马伯看问题只是一个侧面,马千里需要的是全局。
白絮飞已经走到了他的轿子前:“马先生,我们出发吧。”
接下来的路会走的很平稳,因为这里已经接近新四军的驻地了,马千里的心完全定下来了,如果新四军在他的驻地周围都压不住那些小小的地方武装,他也就没有必要和新四军去共商什么抗日的大业了。一切和马千里设想的一样,他们再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马千里没有想到的是钟司令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他们到村口时接受了两个手持红缨枪的儿童团员的盘查,等候在村口的钟司令看到了他们便迎了过来,他对两个儿童团员说,“这是我请来的客人,请你们放行吧。”
儿童团员并不买账,他们用红缨枪拦住了马千里一行人,态度很强硬:“没有路条,谁的客人都不行。”
钟司令呵呵地笑着:“白絮飞,你还不来救驾吗?”
白絮飞说:“小鬼头,你们不认识钟司令吗?”
“认识。”
“认识你们还不放行?”
“我们只认路条不认人。”
白絮飞拿出路条:“这样可以放行了吧?”
两个儿童团员仔细看过路条后,闪身站在了路旁给他们敬了个礼,请他们进村。
这样的情形是马千里第一次见到,面对如此严明的纪律,他不能不对新四军刮目相看了。
钟司令握住马千里的手:“我是钟光,欢迎马先生前来共商国是。”
马千里说:“久仰,久仰。”
马千里说的不是假话,钟光司令能征善战的威名在这一带早就传开了,在他的想象里钟光是一个张飞式的人物,今天见面后,他认为钟光应该是一个周瑜式的人物。
钟司令看着马兰问马千里:“这位一定是令千金了。”
马千里点头称是的时候心里在想:“钟司令果然不同寻常,功课做的这样的细,连我的女儿他都知道,可见他对江南的各个人物都研究透了,这样的人物不打胜仗才怪。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到了住处的时候,钟司令说:“马先生一路辛苦了,请先休息一下,我们晚上谈。”然后他对白絮飞说,“马小姐就由你接待了,接待不好我要拿你试问。”
钟司令亲自陪同马千里走进休息的地方。
03
马千里确实有些累了,他需要休息,可他的心却静不下来,他在想晚上钟司令会同他谈些什么,会不会谈他的自卫队,然后会借用他的名望封他一个官,他该怎样去拒绝钟司令,才能在新四军、国民政府和日本人三个方面保持一个平衡,在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答案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为什么钟司令要将他的女儿同他分开,这里面会有阴谋吗?新四军该不会卑鄙到要拿他的女儿做人质吧?这样想马千里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他和钟司令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相信钟司令不是这样的人。
马千里想出去看看,他蹑手蹑脚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地走到门边,凝听了一会,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出任何动静,他想了想还是果断地拉开了门,出乎他的意料,门外并没有他想象的明为保卫他实是监督他的战士,马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欣慰,他没有想到钟司令竟会对他不设防,给他这样大的自由活动空间,这种行为的背后是信任,除此找不出第二种解释,马千里有些感动了。
村庄里静悄悄的,根本不像驻有军队的样子,马千里之前也到驻有国军的驻地劳过军,那里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景象,从这一点也可以说明新四军有别于别的军队,他们的纪律严明才使他们成为秋毫无犯的王者之师,马千里不能不对新四军刮目相看。
马千里在村庄里自由自在的行走着,没有任何人干涉他的行走自由,偶尔他会遇到几个迎面走过来的军人,他们会微笑着站在路旁给他让路或是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给他当作外人,足见新四军是对他是友好的,钟司令是完全相信他的。
快出村庄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喊杀声,这是新四军在操练,马千里想去看看,转而一想有些不妥,便打消了去看看的念头,转向了另外一条路,走不多远他遇到了两个娃娃兵,马千里想到了新四军强行扩军的传言,心里那点对新四军的好感便就随风消散了。
“小鬼,你们这么小怎么就出来当兵了,你们多大了?”
“我十六,他十七。”其中一个小兵回答。
“你们是被抓丁抓来的吧?”
小兵们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们显然不相信在这个地方会有人这样问,他们立刻对马千里的问话进行了否认,“我们都是自愿的。初来时,新四军说我们小不肯收我们,我们就死磨硬缠,最后钟司令才答应收我们。”
“你们为什么非要参加新四军啊?”
“新四军打鬼子啊,不像有的军队讲的好听,还没见到鬼子的影子就跑了,那样的军队请我们,我们都不会去。”
两个小兵走远了,马千里还在想着他们的话,新四军打鬼子啊……
04
村里的路很干净,并没有因为驻军而显的乱糟糟的,这是马兰没有想明白的地方,但她并没有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相信只要住上一天她自然会知道其中的缘由,现在她的心思都在白絮飞身上。
马兰和白絮飞肩并着肩走在这阳光灿烂的午后,她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内心早已是如大海一般暗流涌动了,她不用看也能感受到路人的眼光已将他们看成是一对情侣了,她为此感到幸福也有一丝遗憾,那就是此刻她不能挽着白絮飞的手依偎在他的胸前,而是一本正经地刻意拉开距离像个路人,马兰明白,白絮飞再也不是以前的白絮飞了,他现在是个军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保持一个军人应有的军姿。
有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让马兰感到心慌,甚至惊恐,明天她就会回去再过那种没油没盐的寡淡日子,不知何时再能见到白絮飞一面,白絮飞如果能和她一起回去该有多好,她可以让她的父亲给他安排一个好职位,但这种如果是不会存在的,要想经常见到白絮飞只有一种办法了。
“絮飞,我能参加你们的队伍吗?”
“能啊,只是现在不可以。”
马兰不理解白絮飞的话:“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我们初到江南,队伍里还没有女兵,这也是为什么要安排你到老乡家住宿的原因。”
马兰再一次受到了打击,这次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她美好的愿望破灭了,而且是这样的彻底,她很难过,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白絮飞看出了她的心里不痛快,连忙安慰她:“你可以到我们总部去,那里有很多女兵,到那里一定可以发挥你的才华的。”
马兰才不要去远在云岭的总部,她只想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
白絮飞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青年志在四方,只要能抗日在哪里都一样,要不要我去帮你问一下?”
“不用了,等以后再说吧。”
白絮飞很诧异,马兰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情绪低沉,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她前后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想问个明白却不知道怎样去问,也就闭口不语了。
马兰不想让白絮飞小瞧了她,匆忙中找到了一个理由:“参军的事我还需要问一下我父亲,他要是同意了才行。”
白絮飞恍然大悟,她情绪低落原来是担心她父亲不同意,连忙安慰她:“伯父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一定会答应的。”
马兰心想,傻瓜,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因为你吗?
在马兰胡思乱想的时候,白絮飞说到了,将她领进了一个农家小院。
05
马千里以后会时常想起钟司令的这次安排似乎不合情理,对他这个客人好像太冷淡,连一个服务人员都没有,但恰恰是这样的安排体现了钟司令不同常人的地方,如果他安排了照应他的人,马千里也许会想这是对他的不信任才会留下监视的人,所以,钟司令这粗中有细的安排给了马千里充分的自由,让他有时间到处走走对新四军有个初步的了解,这比任何人说上一千遍都管用,这看似不拘小节的安排是对他最大的信任,让马千里很感动。
感动并没有让马千里乱了分寸,好感并不能代替原则,马千里在和钟司令交谈的时候始终保持着理智。
那天的谈话是从例行的寒暄开始的,马千里说:“久仰钟司令的大名,我接到你的信就匆匆赶过来了。”
钟司令招呼马千里坐下后说:“我知道你会来的,因为你想知道这个新字头的部队是什么样子。”
钟司令的直爽给马千里的感觉是他毫无架子,这让初次见面的马千里少了局促感,这样的人应该是可交的。
“钟司令,听说你们共产党是反对坐轿子的,我今天坐轿子来是大不恭啊。”马千里的这句话是一种试探,也是一次突袭,因此他说完这句话后观察着钟司令的反应,一个人在毫无准备情况下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不尽然,共产党人提倡实事求是,坐不坐轿子要看需要,并不强求每个人都一样。”
马千里判断钟司令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那句实事求是让马千里大为赞赏,讲究实事求是的人是可交也是可以信赖的。
马千里听别人说过共产党人都是土包子,但几句交谈下来他发现钟司令思想敏捷,谈锋锐利,这使他不得不惊叹共产党人的队伍里也有钟司令这样的济济人才,可见传言是虚。
钟司令转入了正题:“我们初到江南就听说了马先生的大名,知道马先生是开明士绅、江南翘楚,所以请马先生来就是希望马先生能够踊跃参加到抗战行列中来。”
马千里未置可否是因为他还未揣摩透钟司令说的踊跃参加是指何而言,钟司令也未必能够脱俗,给他下了一个套子,目的还是他的自卫团,踊跃参加也许是让他带着他的全部家当加入新四军,所以他不能轻易表态,将自卫团拱手送给他人,即便是给他留下良好印象的新四军也不行。
警卫员送来了茶,钟司令笑着说:“我这是借花献佛了。”
马千里有了话题,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茶上,殷勤地介绍茶叶的品名、特性,以及如何炮制才能使茶叶存性,才能品出茶叶的真味。
钟司令品着茶,连声称赞好茶,他说:“马先生说的有道理,茶经上说,泡茶之水以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想那陆羽遍游名山大川,研究了几十年的茶叶,品尝了天下的茶水,得出了这样的论断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马千里没有料到钟司令对茶还有研究,丝毫不逊于他这做茶叶生意的人,他们有了共同语言,谈的会更尽兴,当然他对钟司令也更加佩服。
他们的谈话很快又扯到抗战上面去,钟司令说:“别看小鬼子现在不可一世,好像天下无敌的样子,所以有人说抗战必亡,那是因为他们看的是外表,我们中国人一旦团结起来拧成一根绳,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小鬼子淹死。”
“钟司令,我很赞成你的说法,也赞成你们的抗日主张,我知道贵军善于打游击,不知你们到江南后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发挥不了你们的特长,这里根本不是打游击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很难实现你们的抗日主张。”
马千里说这里不适合打游击自有他的道理,这里有山,但没有山的雄奇,也没有山的险峻,这里林疏草稀不能蔽人,说它是山,其实只是荒凉的土丘,再就是平原水网,区区两千人的新四军,还有半数人没有枪,要在这样的地方同强大的日军对垒,确有些不自量力。
马千里用杯盖拨着茶叶,然后抿了一口,他相信他的这番话会打动钟司令,使钟司令对江南的抗战客观实际一些。
钟司令朗声笑了起来:“马先生,对你的看法,我可不敢苟同啊。”
马千里愣了一下,他不解地看着钟司令,难道钟司令曲解了他的这些肺腑之言,他可是真挚的啊。
“你说的没有错,这里确不适合打游击,新四军在江南看似有失天时、地利、人和,但这些只是表面现象,我军虽是初到江南,但我们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民众谋利益,我们所到之处就会得到民众的欢迎和支持,这是人和,在江南乃至中国,日寇是客我是主,敌人貌似强大,但中国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这是地利,日寇发动的是不义的侵略战争,这就注定了他们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这是天时,在战术上,我们可以集中兵力消灭小股敌人,取得一个个小的胜利,无数小胜积起来就是大胜,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愁不能实现我们的抗日主张。”
钟司令的话深深地打动了马千里,说的他热血沸腾,一扫长时间郁积在他心中的阴霾,但另一个担忧在他的心里无限的扩大,他想钟司令接下来就会转到这个话题上了,那才应该是钟司令约他会面的真实目的。
但钟司令并没有提出收编他的自卫队,而是用这样的一段话结束了他们今晚的谈话。
“我可以告诉马先生的是,我们的部队已分头出击,请马先生等待我们的胜利消息。”
马千里则表示愿为抗战出力,他的表态同样是真挚可信的。
06
马兰夜里没睡好,身下的床板太硬,咯得她腰疼,身上的棉被也是硬的,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让她想起家里的柔软床铺和有着幽兰清香的丝绸被,她不知道白絮飞如何能坚持下来,这就是他所说的信念吧。
信念确是个奇怪的东西,想到白絮飞,身下的床似乎不是那样的硬了,棉被的气味也不是那样难闻了,她反而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一件事,明天她就要回去了,这一别,她和白絮飞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她愿意放弃家里的优越生活,留下来和白絮飞一起吃这般苦,可白絮飞明确告诉她,他们初到江南,队伍上还没有女兵,这不能不让马兰深深的失望。
白絮飞到来时,刚刚睡过去的马兰发现天已亮了,她从窗子里看到等在院子里正在和房东家的姑娘热烈谈话的白絮飞,心里那点起晚了的歉意被涌上来的醋意代替了,她赌气地又躺了下去,直到白絮飞再次喊她,她才悻悻地起了床。
一脸疲色的马兰出现在白絮飞面前时,白絮飞问:“昨晚没有睡好吗?”
马兰说:“睡不着。”
“换了新地方,你还不大习惯,再说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好,不过,房东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们将最好的房间和铺盖都让给你。”
“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白絮飞想不出还有什么会让这大小姐睡不着。
“你去和钟司令说说让我留下来。”
“还是等等吧,队伍会发展的,到那时队伍上一定会有女兵,你的愿望就会成真了。”
马兰无法、也不想掩饰她的失望,她赌气的不理白絮飞,向房东告辞后独自走出了这家农舍,她记得昨天来的路,司令部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走进了田野,村庄里那些鸡鸭、牛粪的味道不见了,清冷湿润的空气驱散了她的疲倦。
白絮飞愣了一下,匆匆地赶上前去,讨好地说:“我的大小姐,我答应你去向钟司令求情还不行吗?”
马兰的心情因白絮飞的求情之说更加郁闷,求情管用吗?马兰很清楚这个答案是什么,这不过是白絮飞为讨好她而说出来哄她开心的话,她看了白絮飞一眼,白絮飞也是满脸离愁别绪,他何偿不是舍不得离开她呢,马兰的心里便有些不忍,放慢了脚步等白絮飞赶上来。
在司令部的门前传来了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声音,马兰看到钟司令被几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围着,那些姑娘和马兰年纪相仿,二十来岁的模样,他们头发蓬乱,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沾满了泥浆,手里拎着拎着同样是沾满泥浆的脏了的包袱,衣着虽狼狈,人却很精神。
钟司令笑着问:“你们为什么说我是假抗日?”
“我们要当新四军,你不让啊!”
“要当新四军这是好事啊,不过,我们初到江南还未站稳脚跟,所以队伍上没有女兵……”
姑娘们已经明白钟司令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了,她们不想让钟司令堵了这个门,于是七嘴八舌地打断了钟司令的话:“钟司令,你不会也瞧不起我们女的吧?”
“抗日不分男女老幼,钟司令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吧?”
在姑娘们的质问中的钟司令一直微笑着思索这个让他头疼的问题,他等姑娘们说完了,然后不徐不慢地说:“对你们的抗日热情我极为赞赏,我答应收下你们了。”
姑娘们一片欢呼声感染了马兰是因为她看到了希望,她注意到满脸喜色的白絮飞走向前对钟司令说了几句话,钟司令的眉毛皱了起来,马兰知道白絮飞对钟司令说的是她参军的事,她预感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顺利,果然,听到钟司令答复之后的白絮飞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白絮飞是这样对马兰说的:“钟司令非常欢迎你参加新四军,但不是现在,他认为你留在队伍外面对抗日的贡献会更大,你的名字他记下了,他已经给你当成了新四军的一员。”
马兰是带着遗憾和她的父亲马千里离开新四军驻地的。
马千里却有着无限的感慨,新四军并不是冲着他的家产和自卫队来的,那么请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马千里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钟司令的良苦用心,请他来是让他看看新四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队伍,以坚定他抗日的决心。
马千里没有给钟司令任何承诺,他还需要时间还要再看看,钟司令并没有勉强他,而是和白絮飞一道送他到村口,然后对白絮飞说。“你要将马先生一行人安全地送到家。”马千里为之大为感动。
回去后不久马千里终于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新四军才是真正的抗日队伍,他将自卫队交给了钟司令,好铁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再后来,他接受了钟司令的建议出任抗敌委员会主任,走上了抗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