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天

窦官夏天的草莓园

夏天，无端而来，无端而去，不必太多，也不必太长。

夏天的瓜果，真得迷人。在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中，贵阳的空气中弥散着夏天的甜蜜。

在众多的水果中，我最喜欢草莓，因为它的颜色、形状和芳香都特别惹人喜爱，但我却不喜欢吃草莓。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草莓的，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或许，第一次见到它就喜欢；或许，读了狄金森的《篱笆那边》后；又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理由。

虽然我不喜欢吃草莓，但我却经常买草莓吃，因为对于肝火旺盛的人来说，草莓的确是天然的良方。其实，比起它的营养价值和功效，我更喜欢摘草莓。摘的是草莓，贪恋的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贵阳的夏天，细雨绵绵，日子总是滴滴答答。这是一座小城，雨是它空濛的心事。在贵阳的十几个年头，我习惯了煮茶焚香揽风听雨，于独处中修得庸人无咎无誉。

我不爱周末外出，大抵是因为繁忙的工作后需要安静地小憩。然而，只要女儿吵着要外出游玩时，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应允。这次，答应陪她去窦官村摘草莓也不例外。虽然每次都是临时起意的出行，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仓促，也从不敷衍孩子。作为大人，我试着包容和保护女儿一切的好奇和童心。不为别的，就为我爱这只粘人的“小刺猬”。

吃完午饭后，我们就出发了。我的行李是她，她的行李是我，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坐上了开往窦官方向的地铁。列车疾行，1号线的车厢里就我们两个人，安静而美好，这浑然天成的安排，真令人难忘啊！

树梢的知了还没来得及歌唱，我们就到了窦官村的草莓种植园。想着那惹人喜爱的草莓，雀跃的心情一点也藏不住。我拉着女儿的小手，一路奔跑。跑起来，耳畔的风声，雨声和笑声，都清晰可见……

站在草莓园门口，我们迟迟不敢走进去。一只自由行走的大黑狗拦住了我们。我大声地问：“有人在吗？”话刚一落，那只大黑狗就朝着我们叫起来。它沿着狭小的田埂向我们跑过来。就这样，我们仓皇地“逃走”了。

女儿很不情愿地跟在我身后，天阴沉沉地，小雨开始淅淅沥沥，路旁的大树成了我们的雨伞。看着失落的小家伙，我又忘记了那只凶猛的大黑狗。 折回来的路上，我们俩又开始追打嬉戏。跑起来，耳畔的风声，雨声和笑声，都自由自在……

这次，我们悄悄地站在草莓园门口，可还没等我们开口，那只大黑狗就咆哮着跑向我们，惊慌失措的我们，跑得比上次还快……

草莓真摘不到了，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女儿故作坚强的小脸，被雨水隐藏的不露痕迹。我又细细地打量了四周，突然发现前面施工处有一条通向草莓园的小路。

幸福就是我牵着小家伙的小手，走走停停。穿过嘈杂的施工队，我们来到一片空地前。这里有一所年久失修的小屋，青砖砌起的层层“楼阁”旁，站立着一棵横斜逸出的桑树。紫红的桑葚挂满枝头，十分诱人。女儿迫不及待地采摘起来，我也摘了一颗熟透的大桑葚放进嘴里。这甘甜又略带酸涩的味道，让我不禁想起了我儿时的伙伴和我的故乡。

我们摘了一篮子的桑葚，我吃了一些，女儿却不喜欢吃，只是挣着要多摘一些。雨水亲自清洗过的桑葚，干净吗？想完，我又抓起一把，赞不绝口地吃起来。桑葚摘够了，我们才想起草莓！不过这好几米高的围墙，把草莓园包裹的严严实实。

没有摘到草莓，我们却被桑葚甜到了。原本想回家了。忽而在马路边，我们又看到了正在整理菜园的一位老人家。那圆滚滚的卷心菜、水灵灵的生菜和开满黄色花朵的茼蒿菜，深深地吸引了我们。就这样，我们又牵起手，向着菜园走去。

我爱草木天成，也爱这农耕文化的魅力。劳动的双手，同样丰盈着我们的内心。我和女儿先摘了一棵卷心菜，接着又摘了一把生菜，真顾不上满是泥巴的脚，我们又挖了一大堆小土豆。坐在泥墙之上，放远望去，满园子都是菜。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这样写到：“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窦官村的蔬菜真新鲜，窦官村的人呢？那个为我们指路的小女孩，那位菜园里的老人家，那位送我们冰激凌的小哥哥……

临走时，菜园子里的老人家把绑好的一束茼蒿花送给我们，还告诉我们草莓园的主人已经回福建了，草莓已经没有了。难怪，那只大黑狗没有栓绳。

雨停了，风轻轻地吹着，我提着沉甸甸的蔬菜，女儿捧着金灿灿的茼蒿花，我们踏上了归途……

草莓是好东西，但不是我最喜欢的。桑葚是好东西，但仍不是我最喜欢的。那茼蒿花呢？它那么迷人。不，它们统统都不是。那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是生命的厚度和灵魂的深度，是窦官夏天的草莓园里没有草莓啊！

在生活的时候，把兴趣放在第一位，把结果当作副产品，这是面对生活的一种最惬意的自由。当然，前提是结果不是一塌糊涂。不过，只要你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那你永远享受灵魂的欢愉。

热爱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从来不是一个事实。幸福是有限的，它们只存在于相信并珍惜它们的人那里。

山有夏天的雨

风吹又日晒后的自由自在，也比不上山有夏天的雨。

听雨，让人宁静。静到什么程度？静到阳光穿纸而入时可以听到沙沙的声响。

说实话，我很少去花溪，尽管花溪有很多草莓园，有甜甜的巧克力味的草莓。但我的确很是喜欢花溪小围寨山有的茶室。

喝茶，是一种滋味、一阵气息、一个旋律，一种联结了昔日心境的阀门。清淡的白茶入喉，于是乎，昔日的生活情景便从这心境中涌现出来。那当年的人、桐花、屋子、街道、雨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意象世界，也包括我当年的追求、理想和忧愁，我当年的整个心灵世界……

我去小围寨，任心停歇在山有。在古老的银杏树下，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包括细雨、山花、松树、枇杷、跑过的猫咪，还有另一个我。

天地万物，各有其用，这个用不是只对人而言的。山有，对我来说，它不仅仅有用，且是我诗意的载体。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觅得一刻清静；在杳无人烟的荒原上发现一缕炊烟，人都会由衷地快乐。自然和文明，人类缺一不可。我贪恋宁静的日子、平凡的自己和不为人知的独处。

每次去山有，我都要久久徘徊在我去过的那间屋子的窗口，窗前仍是那株玫瑰，疫情迄今，时隔了这么多年它们居然没有枯萎，也没有长大。

我不相信时间带走了一切，也不愿相信年华逝去，我突然落到了空间中一个特殊的点上面，在其中一目了然地感受到了回忆里的一长段轨迹。

我远避尘嚣，逃离觥筹交错的人群，独自驱车，前去山有。我安静地坐在山有的茶室，茶香四溢，流光如梦幻般。在回忆里，我瘦骨嶙峋，柔弱不堪。而在现实里，我却敢于直面一切苦难。

既然一切都会成为过去，那我们就必须承认过去的权利，过去不是空无，而是酸甜苦辣的人生存在的唯一真实形式。

我不爱热闹，我爱冷清；我不爱群居，我爱独处。就像暮色沉沉，一个人在山有的月色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得我只属于大自然。

凡是自然地都是缓慢的。例如人和人之间、人和物之间、人和岁月之间等等。女主人帮我换了新茶，我慢悠悠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种姿势斜靠在椅子上。

夜幕低垂，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一些书。很多时候，我会读张嘉佳的书，因为那些书是我的学生送给我的，读起来和其他买来的书自然是不同的。书中曾这样写到：世界是有尽头的，在南方洋流的末端，冰山漂浮，云和水一起结冰。是啊，世界是有尽头的，那我们的精神世界呢？在意向交织的空洞里，回忆悠长，快乐与忧愁一起消散。

雨天，最能唤醒人的记忆。南方的雨，娇羞而迷离。我躲在山有的茶室里，在听，在看，在寻找。我听了很久很久的雨，从那些年到这些年。有时候，我觉得雨是我的心事，落在了每朵凌霄花的怀里。有时候，我又觉得雨是别人形而上的呐喊，流进了尘世的古井里。

山有的夏雨，和别处不同。它是一种清净的欢喜。这种清净的欢喜，使停歇在这里的人自然地成为富足的人。我认为每个人喜欢的地方都能表现他的性格，尤其是独处时的选择，因为那是一个人最亲密、最放松的地点，也是一个人灵魂的归处。

山野万万里，岁月是陈酿。孤独是一个人的清欢。我置身于山有的“侘寂风”里，听着檐角轻轻滴落的山雨，于模糊的视线中思考着安静质朴的生活和人生哲理。

不论是个人情感，还是专业探究，我都很欣赏女主人的审美。这种令人沉迷的“侘寂风”，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早已逾越物质的层面。“侘寂风”不需要去用复杂的结构、色彩来表达，它的一切都是最天然的，原木与手工定制的契合，创造出一种源于自然的美学典范。

闲来无事，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女主人旁边，看着她亲手设计、测量、裁剪、染色、拓染、制作……从一张张图纸，一片片叶子，到一针一线，一人一衫，再到三餐四季，万家灯火。

来山有的时间长了，我对自己的要求也与对艺术的要求一样：自然、质朴、不雕琢、不做作。当然，这还需要有灵性。灵性是心灵的理解力。有灵性的人天生慧智，善解人意，善悟事物的真谛。

赫赫有名者未必优秀，默默无闻者未必拙劣。人如此，自然景物也如此。山有的夏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我梦到了夏天的一池白莲……

住在我屋子里的夏天

我喜欢侘寂风，所以我的屋子也被我收拾的简简单单。入室许清风，对饮惟明月。我习惯了过安静的日子，也习惯了和花草一起过四季。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此时，我是花草的主人，而夏天是我屋子的主人。

我曾读过沈复的《浮生六记》，在卷二《闲情记趣》中有：及长，爱花成癣。惟每年篱东菊绽，积兴成瘾。喜摘瓶插，不爱盆玩。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插花之事，幽趣无穷，难以枚举。

前日无事，我在案几的白瓷瓶里插了几枝风铃草。如今赏来，色苍苍，减了清香，越添黄。按理说，这样干瘪的花苞，这样无趣的枝条，实在叫人嫌厌。

好几次，我走到它跟前，都准备取出来扔掉。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心生不忍，任由它在瓶中“活着”。就这样日复一日，在一半儿留一半儿不留的选择中，我已然习惯了它肆意地活在我的屋子里。

这年头，能收到一封书信，对我来说实数是一件幸事。取出来再仔细瞧一瞧信里的文字，真真的就几句话儿。大抵都是在询问我养花的趣事。说来可惜，一阳台的花木，都被我活活养的“咽了气”。如今，只剩下一盆迷迭香和一堆被我清洗干净的空花盆，整齐地堆放在有阳光的角落里。时而，看到这些空落落的盆子，我也会想起风铃、鲁丹鸟、格桑、鹅河菊、海桐花……

回信之前，我出去走了走。该说些什么呢？盆里的花，留存的独有灵魂，就连泥土也回归了自然。罢了，话说回来，花虽养没了，但我绝算不上无情之人。

踱步回家的闲适和轻松感，我一刻都不想忘记，尤其是徒手在山坡上又折了几枝风铃草。

回到家，我又寻来一个白瓷瓶，把新折的风铃草插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环顾四周，亭亭可爱，觉得甚妙！对于一个爱花的人来说，单纯地摆弄一件“艺术品”，就已饶有滋味！

你会喜新厌旧吗？大多数人都会吧。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涉及人，涉及物，也涉及佛家所言之空空。案几白瓷瓶里那黯然失色的风铃草，还岿然不动的在原地“活着”……

一个人养花、读书、安静地听着世界的喧嚣。作个闲人，对着一张琴，一杯茶，一溪云，渐渐成为一个朦胧、独立和知性的女子。

地球之所以是圆的，是为了让那些走失和迷路的人能够重逢。人之所以是方的，是为了让自己在这滚烫的人间能够活的凛然。

每一个人都不曾老去，直到悔恨取代了梦想。天涯犹在，不诉薄凉。这世界除了物质的富有，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高贵并不是用外貌和财富丈量的，做个内外兼修、有独特灵魂的自己，才不枉当初的美好。

你看，夏天的云要散了！

夏天，无端而来，无端而去，不必太多，也不必太长。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