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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友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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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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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共福鼎


1

天下月亮湾千千万,独这里与我有缘。

从山路下车,我们踏着木板栈道往山下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海湾,像一轮弯月,揽海水徐徐入怀。此时天近晚,海上明月未生,正是看海好时光。

我将行李搁在依山搭建的客栈房间,顾不上洗去旅途的疲劳,就匆匆往月亮湾走。路上偶遇湖南著名作家彭见明老师,他正慢悠悠走着,看似不慌不忙,漫无目的,方向却是去往沙滩的。我放慢脚步,与他悠悠走着,随意聊着,到一处通向海滩的台阶拾阶而下,来到开阔的沙滩。

我们没有在沙滩上漫步,而是选一块平滑的、面朝大海的礁石坐下。毕竟经过连续两天马不停蹄上山下岛采风,人不乏,脚也累了。望着海水远远的、缓缓的向沙滩走来,我和彭老师聊起了文学。我知道,彭见明以小说《那山那人那狗》获奖并改编为同名电影而广为人知。没想到他说他正在创作一篇十万字的长篇散文。我好奇地问,一篇散文十万字,那该是重大题材了。他说不是,写的就是自己的家族史。他解释,作品值不值得写长,主要看有没有故事可写,写了能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正听得入神,一阵海风起,脚下的海沙扬起来淘气地撒在彭见明老师和我的脸上、身上。月亮湾的沙们大概爱好文学,也是听入了迷,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手舞足蹈起来了吧。我们轻轻弹了弹身上的衣服和袜子,让调皮的沙子回归沙滩。离去时我抓起一把细沙,轻轻捏了捏,被捏痛的沙子纷纷从我手中溜走。我拍拍手,手上干干净净,一点尘土也不沾。这就是福鼎嵛山岛月亮湾的沙子,细如粉,洁如珠,不沾泥。

晚饭后,我又独自走向海滩,这次遇见的是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副社长、副主编张鸿老师,她正关切地叮嘱两个蹦蹦跳跳的小女生,别太近海,注意安全。那情形,像是一个母亲,在嘱咐自家的孩子。我很诧异,你们以前认识的,是你亲戚?张鸿莞尔:她们是福鼎媒体两个随团采访的记者,年纪这么小,可不就像我的女儿一般大。我疑惑的望着张老师,她端庄的相貌洋溢着青春活力,一理会,竟然和我是同一年当的兵,都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出生的,只不过她要比我年轻两岁。

当过兵,三分亲;同年兵,亲上亲。我们坐在一块离海不远不近的石头上开始闲聊,从军旅生涯,到文学创作,从当前纯文学刊物的生存状况,到此次全国作家文学采风活动。感慨文学坚守的艰难,感慨一晃间青春已逝人就老了。

海滩上已经漆黑一片,只有海水在哗哗不知疲倦地呼叫,只有两个年轻的女记者还在不知疲倦地蹦蹦跳跳。张鸿老师亲昵地召唤两个贪玩的福鼎女生,“回去休息啦”,然后“一家子”手牵手登岸离去。我则选择一块更近海水的礁石坐了下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夜海,听涛声,回想来福鼎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2

在福鼎采风的行程里,我们登太姥山,访大荒茶业基地,品绿雪芽白茶,领略嵛山岛奇异的“草原”风光,怎一个惊艳了得。我蹉跎半生,好访古,喜山水,太姥山号称“海上仙都”,兼得山之魂、海之韵。初进山,远眺太姥山主峰,为其花岗岩峰林地貌的秀拔、雄浑、神奇而惊叹。蜿蜒向上,观国兴寺遗址,谒白云古刹,谛香山寺梵音,听道姑笑谈“众生平等”,感“眼前色相皆成幻,静里乾坤不计春”,悟“万法皆空归性海,一尘不染证禅心”,我心已醉。步移景异,或仰望,或俯瞰,于万绿丛中如花绽放的岩石,始终是眼球和手机的聚焦点。古人有诗云:“太姥无俗石,个个皆神工。随人意所识,万象在胸中。”道尽了眼前景,胸中意。

当站在福鼎大白茶始祖——“绿雪芽”古茶树前,迎着从“鸿雪洞”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冷气,我惊讶于绿雪芽日日夜夜饱受如此冰凉之气,竟能碧绿如故。也许,正是来自天地之气化为澎湃动力,成就绿雪芽成了仙姝、成了人间不可多得的茶中极品。

绿雪芽古茶树左侧,是金碧辉煌的“太姥圣殿”,右侧,是古朴而著名的“一片瓦禅寺”,两者之间,有一道幽深的“通天洞”,它们,共同形成了太姥山胜景的核心。没人引导,我误打误撞,从通天洞出口进入,踏着潮湿的阶梯,步步向下,落入洞底。借助石缝中漏下来的光线,抬头看见石壁上刻有明人周亮工的一首诗,道是:“太姥声高绿雪芽,洞天新泛海天槎。茗禅过岭全平等,义酒应教伴义茶。”正玩味间,山洞里钻出三个人,乃一同采风的作家朋友。他们说,这洞可通“一片瓦”,就是太过幽暗狭窄,一个人进洞可要倍加小心。我顾不了那么多,前人千辛万难探寻开凿的山洞,只要能通,总要去闯一闯。

我钻进洞里,沿湿漉漉的石阶走去,或垂直向上百十级,或左穿右拐三五步,皆在石缝中穿行。有时宽可避人,有时窄需侧身,正所谓“一夫过仅容,云至不能让”,最窄处常要挺胸收腹,用双手扶住石壁横着挪动,像一只爬行在石壁的螃蟹。石壁上的水珠,碰到了我的鼻尖,沾到了我的衣服,双手更是摸出一把水。冰凉的水气,与我呼出的热气,混合一处,飘在洞中,不知是升腾而去,还是沉没谷底。我停下脚步,低头看那幽深阴暗的山洞,犹如万丈深渊,心中涌起一股寒意,抬头望望偶尔从山上筛下来的阳光,金灿灿的直晃眼。巨石缝中有时还能见到几株树桠,把洞外的绿色透露进来,也把旺盛的生命信息透露进来。独自离群,我不敢在洞中多耽搁,更不敢“节外生枝”探访旁道,就一个劲往上攀爬。

当头顶越来越亮堂的时候,我知道我已逼近洞口。出洞回头看,“通天洞”三字空悬巨石间,郁郁葱葱的崖树更在其上。细端详,深思量,独自穿过通天洞的短短一刻钟,恍若隔世,更像是从《西游记》中走出。在历史与现实的时空交错中擦肩而过的,是仙是妖,只有天知道。倒是洞口崖壁上明代进士俞士章的一首诗意味深长:“倾侧峻嶒到此间,石门深处扣禅关。相逢且说浮生话,入座晴云片片闲。”此时正是假日下午,蓝天高远,“晴云片片闲”正合天象。

太姥山的后半段,我们来到了悬崖栈道,人在半空走,远眺大海碧。脚下山峦叠翠,云遮雾绕,天边如梦如幻,海风送爽,心旷而神怡。欣喜赞叹之时,邂逅一名热情健谈的中年游客。他叫谢辉明,福鼎本地人,在东莞开厂,这次是陪广东的朋友回来太姥山旅游。他称自己多次游览太姥山,每次来都有新感受,常游常新不厌倦,所以常邀外地朋友来看家乡的“海上仙都”。从上午进山至此,我已在太姥山各处流连了六个小时,我对太姥山从惊艳,到深深的喜欢,心中正有一个疑问:我虽喜山海,走过不少山川,但三山五岳并未尽览,偏居一隅的太姥山与那些久负盛名的名胜比,如何?我不敢妄下结论。

求证于谢先生,他说,他走遍天下名山,敢于“小天下”的泰山,胜在是历代帝王封禅朝圣地,对普通游客而言主要是登顶看日出;被誉为“归来不看岳”的黄山,以山高谷深、岩奇林秀闻名,很多游客是冲着一睹“迎客松”雄姿去的。太姥山的内涵则更为丰富、更为耐看,它山有形胜,海有妙境,史有传奇,闽人依山傍海,下海拜妈祖,上山拜太姥,太姥山在百姓心中,有着与妈祖一样至高无上的地位。更何况,太姥山峰险、石奇、洞幽、雾幻“四绝”兼具,山、海、川、岛一体,晴、雨、风、云莫测,儒、释、道、人文荟萃,天下之大,有出其右者乎?

在谢先生眼中,太姥归来,天下无山。这当然有游子偏爱故乡的成分在,但从中或能窥见太姥山的美丽,真的是美不胜收!

3

“哗啦”“哗啦”的海浪声,把我拉回到月亮湾。夜海涨潮了,我坐的礁石,原与海水尚有五六十米的距离,此时已“兵”临石下。我全神贯注看着海浪自远而近,在沉沉夜色幽幽海水中,迎着山上客栈微光,闪着鱼鳞般的光晕,暗红如血,滚滚扑来。它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我坐下的礁石。很快,海浪撞到礁石,溅起了翠玉般的水珠,打在我的身上。我站起来,舍不得走,继续欣赏它狂躁不安的样子。它一时无奈我何,就改变策略,沿礁石的两侧向后包抄,最终对我形成合围之势。我想自己已过知天命之年,没必要跟它淘气,就趁它退却再蓄势进攻的间隙,纵身跳下礁石,把眼前之“空”让给了海。

海呀,你何必如此急躁,宇宙循环亿万年,无论是空是幻,终究是你的,没谁拿得去。

此时,放下海浪的我,终于有心思关注脚下,看清了我呆坐的这块礁石,地处月亮湾的左侧,身后是和它一样光洁低矮的兄弟,密密麻麻一片,黑暗中趴在沙滩上,探头探脑,显出诡异和神秘。我向月亮湾中部走,数百米长的沙滩平坦开阔,几无礁石,海水迈着整齐的步伐,无拘无束的向前行进。月亮湾的右侧,则是另一番景象,礁石疏而硕,与左侧礁石密而小形成鲜明对比,大异其趣。人说太姥山鬼斧神工,月亮湾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山上的石林刀削斧砍,海滩的礁石光滑圆润,因为石山是地壳裂变被顶上来的,礁石则在海水长年累月的冲刷中磨去了棱角。

平坦的沙滩已渐次成为海的家园。我蹲在海边捧一捧海水尝尝味道,没想到又一波海浪很不客气地扑到我的脚底。我的鞋子和我的口腔一道尝到了海水的味道,让我意外获知,那是一种纯净的、淡淡的咸味,而并非想象中那种浓浓的带苦涩的咸味。这也许是属于福鼎月亮湾特有的味道。福鼎靠海而盛产白茶,酗茶如酒,以茶水之“清”对冲海水之“咸”,以山的神秀和海的旷达,成就一方水土,成就全国首个“美食地标城市”,当有其天造地设之功在。

夜深了。别海前,我信步回去看望有缘静坐过的那块礁石,汹涌的波涛已一浪接一浪地盖过石面。与我相伴一个多小时的长条状枕形礁石,正在涌动的海水中沉浮,令我视之久久无言。我心中的波澜,也久久难平。

自然之伟力,真是不可想象。今日之太姥山,亿万年前也许就在海底。谁又能预料,今日这海滩上冒出头的一块块平滑无奇的礁石,不会成为亿万年后另一座高山的顶峰,雄立天地间?到那时,山海相依共生的福鼎,又会是咋样一个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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