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懂不懂、爱不爱,大自然依旧丰富多彩。
小时候,生态还是原生态。花是野花,春始秋余,次第开放,星空一样璀璨;鸟是野鸟,自在天空,任尔飞翔,划出美丽弧钱;更有卑微的虫影,只争朝夕,浅唱低吟,声声叫着夏天。
少年的心,是从认识大自然开始的,那是比三味书屋还有趣的百草园,那是比阳春白雪还动听的鸟语虫喧,那是比丹青妙笔还真实的四季风物。不论生在城市还是乡间,童心总被世间的美好濡染。
语言,不是人的专利,鸟或许也有语言。不懂鸟语的人,把交流出现的障碍统统称作“鸟语”。鸟是群居的动物,自然要有沟通的方式,除了肢体语言,相信还有有声语言。鸟儿求偶,需要呼朋引伴,孔雀开屏是肢体语言,燕子呢喃是有声语言,鸟与鸟之间,谁又说得清呢!
我认识几个养鸟的人,卧室里各式各样鸟笼中养着各式各样的鸟儿。养鸟,不只为了娱目,主要还是为了悦耳,当然了要义还在赏心。你想,一天之内、一室之间,有那么多鸟或鸣或唱,或应或和、或独奏或合唱,笼天地于一室,心地该有多么宽敞呀!
和鸟相处久了,他们了解鸟的习性,懂得鸟的语言,时不时地也会学几声鸟叫,逗弄凑趣,彼此相悦。不懂鸟语的人,只能靠猜,鸟的心思我不懂,我的心思我知道。
怎么猜呢?
一架葡萄,生在过道里,葳葳蕤蕤地爬满屋顶,鸟便时常光顾,它们飞进钻出,叫声在房间里回响。我或坐或卧,声音飞进飞出,叫声清脆如钢针触地,声音婉转如余音绕梁。时间久了,真个想弄清鸟的样子,想弄懂鸟的心思。直到有一天去乡下朋友家串门,从葡萄聊到鸟,从鸟聊到鸟叫,才真正长了见识。他告我鸟叫白头翁,它在反复说:“瞧瞧——熟了吗,瞧瞧——熟了吗?”,当然了,鸟的目的很明确,它们吃虫子,更在意熟了的葡萄,谁先到了谁先尝,细细思忖,道也真是。
还有一种鸟儿,是应时出现的。小满一到,它就来了,不见鸟影,天空中到处都是"割谷一一割谷,割谷一一割谷"的回响。声音远远地传来,一声紧似一声,冲撞你的耳鼓,直击你的内心。麦子正在灌浆,将满而未满,鸟儿就来催促。那是农人想象的产物,麦收时节,抢收抢种,千万不要误了农时。这就是布谷鸟。
小时喜欢逮麻雀,得手后用绳子拴着或用鸟笼关着。这时不屈不挠的肯定是落网的鸟儿,它极尽所能地挣扎扑腾,不依不饶的肯定是鸟儿的亲朋至友,它们一次次俯冲下来,叫声凄厉,表情愤怒。老人们看在眼里,只是说:“你听,鸟儿在骂你呢!”我仄着耳朵听,还真是的,越咂摸越象咒人的话,谁说不是呢?骨肉分离的感觉,人与鸟儿有多大差别!
除了鸟语,还有虫唱,一样有意思。
夏天,凡有绿荫处,皆有蝉儿噪,那叫声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空气越发粘稠和窒息。更有一种类似蝉却比蝉小的东西,叫声颇为奇特,“福厅一一福梁一一搬砖盖房”,不疾不徐的,从一个院落传到另一个院落。尤其傍晚,一家人落座准备吃饭的时候,这叫声听起来便颇有深意。
再有就是蛐蛐的叫声,夏末秋初,天气渐凉,夜幕深垂,星光满天的时候,屋里屋外,到处都是蛐蛐的鸣唱。那叫声你寻不到出处,墙缝、灶台、台阶、鸡窝,听着是这儿,分明又在别处,总是一个声音“织一一织织一一织”,单调而匆促,好像奶奶、母亲永不停歇的纺车声。这当然是促织了。
联产承包后,我刚上高中,夜晚浇地是常有的事儿。守着畦口,看太阳落山,看暮色四合,看月色朦胧,看星垂四野。白天的喧闹声渐渐退去,流水的声音、蝼蛄的声音、蝈蝈的声音,田鼠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声鸟鸣、一阵陈蛙鸣,听起来都那么真切那么温暖,因为黑黢黢的原野太过空旷辽远,只有虫唱给你慰藉和体贴。
夜色无边,我思念那鸟鸣与虫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