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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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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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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邱先生

我的老师邱先生

去年下半年,疫情闹得紧,同学打来电话,“邱老师------不在了,能否回来一趟?”。我有点犹豫,一则学校明文规定,出门要逐级报备;二则担心疫情传播,红白事聚集风险大;三则邱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他给我的教育受益终身,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犹豫再三,我还是下决心回去。

那时,上小学都在本村,学校条件简陋,坐北朝南两进青砖房,不大的一个院落,上体育课还要到校外临近的打谷场。教室也简单,南面开两个大窗,夏天只有窗框,冬天钉一层塑料布;北面开两个小窗,夏天是两个窗洞,冬天则堵上砖头。讲台泥打磊,课桌是大木板,学生自带板凳,水泥的前后黑板,每年涂一遍墨汁,教师的板书便格外新鲜。老师共七位,连上校长,清一色的民办身份,他们挣工分,有没有补贴不知道。

邱先生,便是其中口碑最好的一位,他学历最高,是“老三届”,正儿八经高中毕业,只是成分高,再没有继续深造的机会。人的命,天注定。邱先生自然就成了一名教员,但他只教高年级,从四年级接手到五年级毕业------小升初。

我的第一位老师姓鞠,女的,一、二、三年级时,自己的学习还很稀松,尤其是语文,听写十个竟错六七个,经常被留下来抄写生字,可到了四年级,忽然就开了窍,学习能力一下子就有了,老师不解,连我自己都纳闷。

这源于鞠老师讲的一个故事。

农忙时节,学校组织支农,捡麦穗、打草、拾山药。休息时,学生们闹着听故事,鞠老师就讲孙悟空拜师学艺的事儿。故事从天崩地坼石猴出世讲起,讲他如何勇敢、聪慧被拥戴为花果山美猴王,再讲他如何经樵夫指点跋山涉水遍访名师,最终来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成为须菩提祖师的门徒。

从此,石猴跟着祖师从砍柴烧火做起,一晃就是七八年的磨棱角熬性子。某日,祖师升坛讲道,只讲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可众徒弟却呆若木鸡、一脸茫然,只有石猴手舞足蹈、悟性大开。一日,石猴正玩耍的得意,恰被祖师撞见,祖师手持戒尺,在石猴头上连击三下,转身离去,进入洞中。当晚三更,石猴从后门潜入祖师房中,祖师暗喜,终于等到一个有慧根的爱徒,遂将七十二般变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驾云之术传授给他,一并赐予他“孙悟空”的法号。

那时,我就想,凡事多动脑子,一定会有收获。三年级下学期,东五村统考,我竟得了前十五名,为学校赢得荣誉,引来师生啧啧称赞。

过完年,升入四年级,老师换了,换成一位个子高高、面皮白净、浓眉朗目的男老师。开学第一课,便被这位一脸严肃、有板有眼的男老师吓到了,也深深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所折服。

讲数学,他放得开、收得拢,贴近现实生活,什么鸡兔同笼,什么追击相遇,什么差比盈亏,他讲的透彻,掰开揉碎了讲,要言不烦、画龙点睛,一两拨千金。脑子一下子通透了,像开了天窗,知识点、重点、难点、考点,全部了然于胸。连续几次测试,我答题既快又准,每次都能拔得头筹。每每小测,我都第一个交卷,早早背上书包回家,引来学生张望羡慕。

讲语文,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音形义、句段篇,以点带面,把汉字之美、造句之法、成书之道和盘托出,苦辣酸甜咸、赤橙黄绿青蓝紫、诗书礼乐易春秋,天干地支纪年、二十四节气物语,调动各种感官,唤醒各种情思,激发各种潜能,真个是“视通万里、思接千载”。他又擅书法,村内大字标语,几乎都出自他手,这能力水平真个让人敬佩。

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一天,他喊我到办公室,开门见山说道:“你数学不错,这样吧,你跟我到班里表个态,说你下次考试,一定考满分。”我有点受宠若惊,一时回不过神来,机械地跟在他后面一一照办。从此,我有了压力,也有了动力,同学们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每次片区统考,我都被点名单独交卷,从此坐牢了片区前十的位置。邱先生再给我加压,竟让我代他出小测试卷,当然,试卷也由我来判。这种殊荣,一直延续到小学毕业。

邱先生的长子,小名“小人子”,是我的同班同学,人很聪明却学习一般,每逢假日,先生都邀我到他家,和小人子一起温习功课。我的父亲,当年在印刷厂工作,正印制天津市小学辅导教材,时常带些活页纸,供我参考学习。每次去先生家,我都带上几页,写完作业,就一起研究学习。辅导我们的,不是先生,而是师母,师母也高中毕业,辅导我们更有耐心。

小学即将结束,邱先生告我:“今年,全县招两个重点初中班,你很有希望,把家长请来吧,大家一起合计合计!”记得当时爷爷、父亲都来了,听了老师一番介绍,均表示支持和感谢。可天不遂人愿,考试成绩一出来,我就觉出希望不大,一个人溜到学校储物间抹眼泪。邱先生拨开人群,牵我出来,安慰说:“你数学考了96分,全乡第一呀!只可惜,语文少了点。进不了县重点,还可以进乡中,只要努力,将来照样读高中,考大学。”简单两句话,我心释然,只可惜邱先生再不能带我了。

事也凑巧,我到片区中学,先生也到片区中学任教,他由民师转为正式教师,不教语文、数学了却教政治。想来,那时文革已结束,正逐步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先生历经种种磨难终于修成了正果。我不禁想起自己在小学文宣队的事儿。他指导我们排节目------诗朗诵,先后排演过两个节目,一个是歌颂文化大革命,我只有一句台词------文化大革命八年了------他教我拿捏语气,还指导我肢体动作------右手做八字状,尽量向右前方伸展,面露喜色目视右前方。节目排了很久,来不及演出,文革就落幕了。紧着庆祝粉碎“四人帮”,我的台词也只有一句------啊,粉碎了“四人帮”------双手张开尽情伸展,情绪激昂热情饱满,这次还真参加了全乡汇演。

先生是和蔼的,恰如他平时走路,他总是昂着头,双手背后绣着手,个子高步衩大,平平稳稳从从容容。见面打招呼,不笑不开口,乡里乡亲的,从来不端架子。学生有调皮的,远远跟在他后面,照样学样儿,他并不生气。

先生又是严厉的,学生学习不认真,或真是犯了大错,他发怒的样子还真可怕。怒目圆睁、乌云遮面,左手一记耳光“不吃木耳不上膘”,右手一记耳光“不见棺材不掉泪”,再踹上一脚“粪土之墙不可污”。但多用在屡教不改的差生,好学生他就格外手下留情。记得“小人子”逃学耍小钱,他打折了几根木棍,罚他推土好几天。

在他一众学生中,我是考上大学本科极少数人中的一个,后来做了教师我去看他,他总是不无遗憾地提到小人子,其实小人子做买卖已经身家过百万,哎,我了解先生的心。

先生去世,正值全市静默,参加葬礼的学生不多,我也只是吊个纸行个礼,简单问候一下小人子就匆匆离开。可内心总不平静,常言说盖棺定论,回想先生的一生,我尊称他为“先生”,因为只有为人师表、成就斐然的人才当得起“先生”二字。

把教师当成一种职业,他也只是个老师,把教师当成一个事业,他才真正是个先生。

拿先生对照,我还真不知相差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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