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的君子兰——要开花了!
我把这一喜讯告诉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他们不信,“你年年都说,说得跟真的似的,可年年不见花开,梦游吧!”
对生的叶子中间,确乎有一些不同,但我坚信,那不是新叶,是花苞,是花开的消息。
受了这好消息的鼓舞,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君子兰上。明丽的阳光,从窗子上洒下来,叶子静静舒展着,似弯刀,如利剑,叶根、叶脉、叶尖,左右对称,层层簇起,闪着绿色光芒。根部两片新叶之间,隐隐的含着新绿,浅浅的、淡淡的,像雏鸟口边的鹅黄。
渐渐地,一只小手,伸出来。
先是,拳曲着,像猫的前爪,试探着,寻找阳光和温度。
接着,小小的胳膊举起来,越伸越高,越长越壮,由浅绿,到碧绿,再到墨绿,那是花茎。拳曲的手掌也随之打开,慢慢地变成花托,并拢的手指依次张开形成花瓣。含苞的蓓蕾,像直指天空的棒槌,葱绿的,经阳光点染,再着一点殷红。时光宛如魔术师,花的绽放始于罄口的打开,始于粉红自上而下的浸润,一朵、两朵、三朵------十几朵,舒展的花型、热烈的花色、幽幽的花香,明艳了一室,陶醉了一人,欢乐了一家。
对君子兰,我满怀感激。
小乖乖,爱人、孩子终于得着了一个交代。七八年前,她还刚刚萌蘖,一株君子兰旁,怯怯地生长。那时,破土而出的幼苗,同样带来望外的欣喜。
那娇小的身影,紧紧依偎着大株,就像老蚌怀珠,又像鱼戏莲叶,更像马驹依恋着母马,成为盆中一道别样的风景。
“该分盆了!”有人提醒我。
我心思,她还小,身体尚单薄,不足以独自过活,还是让她大些、再大些。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小的君子兰无忧无虑、茁壮成长。
“该分盆了!”我下定决心。
两个花盆,一大一小,一堆花土,混合好所有肥料。
脱去旧花盆的一刹那,我惊呆了——盘根错节的,母子俩儿难舍难分。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她们分开,就像手术刀一点点剥离。底部的根,空了;侧翼的根,也空了。剥下来的根,就像蛇蜕的皮姜黄蜡白,初时还保持着根的形态,剥下来的瞬间就断成截,混在泥土中成了灰。
那一刻,真有点“春蚕到死、蜡炬成灰”的悲壮!我想起了历尽艰险、洄游产卵的大马哈鱼,也想起了笃定产卵、舍身孵化的蜘蛛们------薪尽火传,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自此,我有了两株君子兰。
一株,老迈沧桑;一株,初露生机。
老的一株,似乎生了病——怏怏的,在我抢救性的呵护下,枯萎在饱含水分的花盆里。
小的一株,因太过娇弱——孤单着,在我渐渐失去热情后,饥一顿饱一顿延续着生命。
我有些自责,更有些内疚。
倘若早一点分盆,事情或许是另一番样子。一个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要学会独立;一个家庭,子女成家立业,就要分家异爨。我的娇小怜弱,害我失去了最爱。
临近春节,由腊月而正月,都是君子兰花开的时节。
君子兰还小,今年怕是开不了花!
我这样想,却不这样说。
“我的君子兰——要开花了!”
爱人、孩子看不到开花,依然揶揄,“梦游吧!”
一年,两年,七八年间,我把所有心思都搁在君子兰身上。施肥、浇水、换土换盆、端进端出,看着她一天天茂盛,盼着她开花的消息。
君子兰不语,她读懂了我的坚持;我不再嘴硬,君子花开馨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