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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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向着大地里伸出的手掌
向着大地里伸出的手掌
我祈祷，被疫毒
夺去生命的人，躺在林间的亮光里
面容安详，灵魂不灭
失去了你们的人间，因少了你们的体温
骤然变得寒冷
失去了你们的人间，因少了你们的身影
瞬间变得空旷
你们坐过的椅子，用过的杯子
你们曾走过的路，现在都空着
你们种的花草，养的小狗
你们曾爱过的人，风中站立、眺望
众人犯下的罪错，却由你们来背受
你是替我们死，代我们去蒙受惩罚
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谁敢说自己不曾
帮凶着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剖开无辜生灵的胸膛？
我知道我是个罪人，需要你的赦免
愿幸活于世的人，都为你们的逝去而忏悔
愿遍布祖国的雄鸡，都为你们的逝去
而默哀一个黎明
愿你们冰凉的手掌，
提起那条发烫的闪光的河流，一直朝前走
愿你们呐喊的手掌，沿途摇醒直立的香柏树，
在遥远的天国里
2、向着哭墙里伸出的手掌
向着哭墙里伸出的手掌
我祈祷，被疫毒
夺去至亲的人，心中碎裂的冰块能融化
落日带走了一截流水，春风还会吹来一段河流
叠好逝者留下的衣物，拂去遗照上的泪痕
他们网购的口罩，还在外省赶来的路上
他们想再看一眼的心上人，还在同一座城里隔离
他们埋进土里的马玲薯，还等待着加盖稻草
他们手机上的问候短信，还等着回复
他们刚买回来的炖汤盅，还没架上炉灶
他们要去东湖看的梅花，还来不及开放
………
你活着，他们身后的时间就不是，真的空了出来
你活着，就还有人闻出房间里，那未消散的谁的体味
你活着，就还有人想起黑夜里，点燃一支烟时的脸庞
你活着，就还有人能喊出，那被辈份代替了一生的名字
你活着，就还有人在猜想，最后留给世界的，
那是怎样的一个表情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叹息
我知道你心在呐喊，大地上的峡谷
被风灌满。我知道你体内正飘洒着雪
黄河的悲怆踹流着密集的沙粒
愿你活好，你要替那逝去的亲人活好
愿你活好，逝去的人因有你爱着而还活着
愿你活好，那怕像一株瘦树独立于苍野，
那怕光秃秃的山上只剩下一根芒草
愿流水连着流水，愿命接着命 ，愿今生爱着前世
3、向着逆光里伸出的手掌
向着逆光里伸出的手掌
我祈祷，抗疫一线的人
如春风解开花蕾，拆除片片雷阵
病毒的陷阱旋转着风暴
请你穿过铁锈色的夜幕，平安归来
请你穿过病毒的蒺藜铁刺网，平安归来
你，为了击退死神
或向死神抢人，闯入病毒的埋伏圈
生死相博，以命换命
你哪是什么变形金刚？
也不过是凡间肉胎
月亮，也不过是，一个会反光的圆球体
星星，也不过是，一颗会反光的糙石头
面对着初生的婴孩，不能喂奶，
你也会哭，子弹撞在钢盔上的哭
面对着家门不能进，只能远远的隔空拥抱
你也会哭，刀尖拖动在石面地板上的哭
瞒着家人“偷偷”上了火线
只因你怕，怕他们担心，怕他们阻拦
亿万条冠状的毒舌，暗处蹿狂
亿万个带毒的箭簇，暗处射来
你也怕，怕自己变成患者，怕战友变成患友
垂暮的老者，在道路的未梢，
守着入村的隘口，双眼曚昽
防护服里的身体，占用了婴儿的纸尿片，
步覆沉重，瞬间苍老
美丽的姑娘啊，削掉了青丝，
头顶着光芒，心抱大海
医生、护士、警察、志愿者
网格员、社区工作人员、疫情指战员……
脸颊深深的勒痕，像长江、黄河，
嵌入大地
愿你此刻奔劳，化身善的种籽，
长成一棵心形的菩提树
愿你此刻所爱， 雨打屋脊，
噼啪作响，滚动向土地
愿今后，所有的道路，都向你们伏低一寸
愿今后，所有的夜晚，都为你们缩短一米
愿水归水，土归土
愿清泉向石头道歉，愿明月向青松致敬！
4、向着尘烟里伸出的手掌
向着尘烟里伸出的手掌
我祈祷，白大于黑，光大于暗
一朵梅花的红大于整个冬天的雪地
我祈祷，命高于天，情高于利
一条沙虫与万只飞鸟平等于世
那些撕裂魔盒封条的人
那些把河流堤岸拔开缺口的人
野生动物本将病毒，囚禁，在体内的监狱
是你的愚昧无知，无厌足的贪念
杀戮和占有，触动了生命链条的扳机
喷发的地火，能烧尽野草及乔木
那些往人心里扔石头的人
那些往篝火堆里吐口水的人
众人本将灵里的恶魔，囚禁，在体内的魔瓶
是你心性的迷暗，搅动和放逐，不安的大海
蛊惑的尘烟，使无辜的人失去性命，
或陷于黑暗、恐怖和仇怨
你们啊，毁己生命也夺人性命
是掩藏真相的人，是让真话戴上口罩的人
是隐瞒疫情传播病毒的人，
是制造谣言传播谣言的人，是借机谋利发灾难财的人
是善恶不分的人……
是凶猛的病毒啊，布满心脏的藤蔓
那些倒立着看世界，眼睛贴在地面的人
那些把兰花跟艾草一起烧掉的人
明辨的心灵已被囚禁，雾瘴的牢笼
是与非，善与恶 ，也在倒立行走
你们，你们，还能以人相称吗？
你们，你们，就是病毒，或至少是人形病毒
愿你们，离开戾气充塞的心灵
愿你们的罪孽、傲慢，得到神的宽恕
愿邪归正，愿恶归善
愿蝙蝠、果子狸、穿山甲，在它们的森林、洞穴
能甜蜜相爱，飞翔或奔跑，安详终老
愿每一棵草木，都能自由握住一把泥土
愿每一片肺叶，都能自由伸展它的枝梢
5、向着天幕里伸出的手掌
向着天幕里伸出的手掌
我祈祷，幸免遭难的人
尚存于世的人，像春天抬高每一条河流
托举，生命的落花
像每一个春天诞下的糕羊
呼唤，那些以身体作墙，为你挡住疫毒的人
在逝者留下的这个地球容器里
仍有生活的悲伤、迷惑，混乱和嘈杂的乌鸦
仍有黑暗，邪恶、仇恨、欺瞒和寒冷的荒野
如流水在陆地间游荡， 如流水在时间裂缝里漫过
每一个所谓的孤岛，都是水囚徒
又都有海水覆盖下的大陆架
连着另一片陆地
黎明降临的时分，你推开窗
在无穷的远方，仍有无数个人，无数的事，
与你有关
夜火点亮的窗外，你秉烛而行
在不曾到达的某一个角落，仍有需要你去爱的人，
爱着你的人，和你需要去感恩的人
愿你守着一颗明亮的心，为遥远的大地守着一片星火
愿你想着一双无处不在眼睛，大自然有着令人敬畏的钟鼓
愿你一念向善，愿你心存良知
愿你在峡谷般的憎恨里，撒满爱的萤火虫
愿你在田垅般的伤痕里，播下宽恕的种籽
2020-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