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虫之歌（组诗）

天虫之歌(组诗)

         李锐

1, 五月的蚕

大概是五眠初醒   

五月的蚕    争相翘起了头颅

齐在向架外窗外张望    

仿佛是在张望云水间的一带一路    

条条蚕都好兴奋

条条蚕都有一种

即刻出发的冲动

腹腹都透亮了

仿佛    全身都在发光

它们就要吐丝了

这是一腹孕育了五千年的丝

这是一腹孕育了一百年的丝

一张囗    它们就会

吐出一条    牢牢系于地球的

柔软的

丝绸的

七彩的

飘带么?

一张口    就会

吐出一条连结古今    连结

五洲四海的丝路么?

2, 寄意

需要多少蚕吐丝

才能吐出一条丝绸之路?

需要多少蚕作茧破茧

才能织出一条丝绸之路?

需要多少蚕?

需要啃噬多少陌上桑?

需要多少次休眠?

需要多少次

醒来?

需要多少个昼夜

青灯黄卷    啃尽人世间的桑叶

你才会

腹有丝书

绸自华丽?

3, 感觉蚕茧

我捧起金色银色的蚕茧

如捧起了多少作茧自縛的烦恼

肌肤的苦    彻骨的痛

知道么    蛾在茧中  

它并不知到茧外的世界多么精彩

它好奇地绝断地咬破了茧壁  

破风破雨破自己

蜕下一件件梦的金衣银衣

蜕下了   

昨天的

阴影    

两只四只翩跹的蛾  

开始了在光明世界里的舞蹈

它们跳双人舞

它们并不知道光明是短暂的

还有大于天的结茧   在外 

它们不知道在光明之外

依然是黑暗    它们不知道

在洪荒宇宙中

百分之九十六

都是暗物质

这些暗物质

抽象着永恒的死亡

4, 未想到

未想到   你腹中

早已吃进了千山万水的桑

未想到   你也会

反思自闭   作茧自缚

未想到   你咬得开  

那一间比铁屋子还要黑的  

茧屋

未想到   你睡整张的桑叶

圆圆的簸箕是你的环球   蚕架

蚕房   还有那

蚕妇的白日梦   都是

你的   重重的外宇宙

未想到嫘祖栽桑

从此    你抽丝织绸

未想到   你眠在秦罗敷的

陌上桑里   你醒在

秦罗敷的陌上桑里

未想到   李商隐的一句诗

让你的丝升华为形而上的精神  

从此你的丝

你织成的绸

你织成的太空伞

都有了诗意

都有了灵魂

未想到   一条

只会吃

只会睡

只会吐丝的  

或者吐诗的

寄生虫 

一张口

竟吐出了  

一条亮闪闪的

柔软光滑的

东西文化交汇的

语花丝路

吐出了一条

世界历史文化遗产

吐出了一条再出发的

丝绸之路的    经济带

5, 自画像

一张蚕纸

一点点的墨

一斑斑的血

一簸箕   一架子

涌动着白花花的蚕宝宝

那就是我

一眠二眠三眠四眠五眠

如一个高僧   独在深山里卧禅

吐丝   吐丝   直至作茧自缚

自己把自己关闭在一间黒屋子里

面六合之黒   修炼

一条舞在地球上的丝绸

是谁在世界屋脊喜玛拉雅独舞?

丝之舞

彩虹之舞

心之舞

第二肌肤的

霓裳之舞

舞在苍穹之下

以至   忘记了自己的肢体

云之舞

水之舞

墨之舞

袅袅青烟之舞

灵魂之舞

我幻化成了

一条丝绸之路飘向远方    

飘缈曼妙空灵

6, 天虫之歌

你看见了那天虫

卧在团团的云中吗?

晨吐朝霞

黄昏织满天金线

知道吗?

它就是一只金色的蚕蛾

咬破夜

咬破结茧

昼夜轮回

经天

知道吗?

星星密布的夜空

是它产下的

一团团

星云的

蚕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