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星星离去,天空发白,舍资河两边的大山渐渐清晰起来,畅达和武装干事小李隐约看见了前方的一平浪镇,那是他们要到达的第一个目的地。
畅达深深吸了一口洁净而清凉的空气,表情疑重地说,小李,我们终于到一平浪了,不知道李玉生到哪里了。
李学武陪同畅达来,主要任务是保护他的安全。李学武在打靶场训练时,算得上是百发百中,五个人也按不翻他一个人,别人能想一个办法,他却想得出三个来,是个难得的人才,护送畅达到元永井,他一个人足够了。在一夜里,他和畅达摸黑前行,走一阵听见一阵怪鸟的鸣叫声,走一阵怪鸟又叫起来,有时还看见远处的山上亮起蓝萤萤的亮光,分不清是豹子的眼睛,还是老虎的眼睛,一只飞翔的鸟则一直跟踪着他们哀鸣。夜变得非常清冷,畅达预感事情有些不妙,心也跟着凉了下来,担心不能顺利到达一平浪。不过,他不能把心思表露出来,哪怕走累了也不能主动停下来休息,怕这种情绪影响李学武。直到天边闪出一线光亮,隐隐约约看见一平浪盐矿时,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李学武知道自己的担子重,走出元永井后就一直很紧张,手一直握在背着的枪上,一路上想了很多东西,跟畅达也说了很多话,但没有提起李玉生。在这黎明时分,听到畅达提起李玉生,他才恍然大悟地停下脚步,望着畅达,想了想才说,书记,李玉生熟悉那边的山路,但是,黑井比这里远,估计还到不了。
畅达赞同地点点头,感受着还萦绕在心头的一夜里经受的担惊受怕,默默地为李玉生祈祷了起来,祝愿他安全到达,顺利完成任务。
这时,一平浪方向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虽然听不清汽车是向东去,还是向西去,是向南去,还是迎面向他们驶来,但是他的脑海里呈现了平坦而绵长的滇缅公路,一平浪盐矿的汽车将载着他们飞奔在上面,不到半天就可到达楚雄,于是,心情突然开朗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走了起来,李学武不得不小跑着紧紧跟上他,过不了十分钟,他们就可以到达飞龙桥。
远远望去,灰白的晨雾像一块美丽而柔软的轻纱围在一平浪小镇的脖子上,好象是人间仙境。
是的,这确实是人间仙境,这个美丽的小城镇的命运现在就靠李玉生和他们求援的结果了。他们这两条线路千万不能出任何问题,哪一方出现意外,都有可能毁掉这个美丽的小城的容颜。因为,一平浪盐矿是元永井无数工人的正常工作而创造出来的,他们夜以继日地开采岩盐,把岩盐溶解成卤水,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一平浪盐矿才能健健康康地运转,那流淌不息的卤水就是一平浪盐矿的血液。元永井一旦被土匪控制或破坏,一平浪的这些高昂着头的厂房和机器,就会变成一具具没有血肉的骨架。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元永井离一平浪整整有二十公里,舍资河的水从沙矣旧欢畅地奔跑过来,哗哗的流动声伴着清晨的百鸟的鸣唱,仿佛在歌颂人们美好的新生活。
河流里也淌着元永井甘甜的山箐水。当年盐运使张冲就是因这条河而产生移卤就煤的设想,才建起一平浪盐矿的。他们昨晚就是沿着输卤管道,踩着星光,艰难地用双脚走过来的。虽然有二十公里,但比起去黑井的李玉生,他们却顺利多了,一个陡坡也没有经过着,就像昼夜奔跑的卤水顺势而来。
过了飞龙桥,畅达他们俩就直奔军代表贾宝仁的住处。没想到贾宝仁也起得那么早,他正小跑着出来,准备去外面跑步锻炼身体。畅达还没有走到他面前,就叫了声贾代表。贾宝仁抬头看见是畅达,不由自主地向他做了个敬礼,畅达也向他做了标准的军礼。然后快步跑到他面前,急不可待地说,报告贾代表,我有急事找你。
贾宝仁吃了一惊,本想对他说有什么鸡巴急事你快说吧,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俩潮湿的鞋子,鞋子上满是污渍斑斑的稀烂的泥巴和枯死的杂草,心里就明白三分了,他们确实是踩着露水连夜赶来的。他就改变了平时随意粗俗的说话方式,文雅地对畅达说,什么情况,你说吧。
畅达没有说话,他小心地从贴胸的衣服包里掏出三封信,把写着贾宝仁名字的那封信递到他面前,说,你先看看吧。贾宝仁双手接过来,快速地翻看了一眼背面,见没有其他字迹,就唰一声撕开信口,抽出信笺,嚓嚓地展开,匆匆看了一眼,又看看畅达。他看见畅达手里还有两封信,心想那两封信是不是也写给我的呢。畅达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这是楚雄专署郝书记的。贾宝仁才重新细致地看起手里的信来。
贾宝仁性急,看信总是先看看落款,根据来信人的职务判断信件的内容的轻重缓急,先捡重要的看。被告知只有丁上淮的信时,就又从头开始,细细地一字不落地往左看。信是用毛笔字从右到左竖写的。读完信,他眼睛一瞪,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妈的蛮子土匪,老子大炮轰你个鸡巴。随即对畅达说,走,跟我去叫老龙。说着就小跑着往外走,畅达和李学武紧跟在后面跑。他们俩因为走了一夜,已经没有跑步的力气,与贾宝仁拉开了很宽的距离。
跑不赢他也不要急,只要他急就行,他急就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找他就是请他派车给他们去楚雄,以争取时间,尽快调部队来保护元永井。
畅达的心里突然温暖了起来,微笑着拍了一下李学武的肩膀,李学武也会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一夜辛苦的胜利成果显现在脸上。
信是张光裕草拟的,落款名字则是丁上淮的。信中除了简要说明元永井危急的特殊情况外,主要是请求贾宝仁从一平浪盐矿调派一辆汽车护送畅达去楚雄求援,以确保畅达于晚上九点钟以前返回到一平浪,确保元永井万无一失。
贾宝仁找到龙绍昆,把情况简单向他说明,然后把信拿给龙绍昆。龙绍昆是共产党的特派员,曾经长期在元永井开商铺,在商人身份的掩护下,开展地下党的工作,对干海资、一平浪、元永井等盐煤厂的情况十分熟悉,对楚雄方面的情况也很了解。特别是对元永井和黑禄盐道上的匪患恨之入骨。贾宝仁来之后,他们俩的关系非常密切,称兄道弟,常在一起研究防范一平浪和元永井匪患的办法。他匆匆看完了丁上淮的信,对信中的内容深信不疑,觉得元永井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不但同意派车给畅达,而且还决定与畅达一起去楚雄,以争取楚雄方面的支援。贾宝仁同意他的意见,说,那就一起去吧,这里你放心。
通过紧急商议和准备,贾宝仁从盐矿里派了一辆汽车,让龙绍昆紧急护送畅达去楚雄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