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到了夜间十一点,汤固匆匆忙忙地赶到会场门口,突然,他的神色慌张了起来。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进退两难的神色,立即被丁上淮觉察到了,但他刚才找不到税警队的头头们,心里窝火,他怕他一开口就打草惊蛇,就一直压抑着情绪不出声,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做着各种准备。
会场里鸦雀无声,汤固怕败露目标,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他向大家道歉的时候,用两个抱紧的拳头掩饰着脸上的惊慌,特意地看了看穿着解放军服装的人,心想,难道事情败露了?
丁上淮强颜笑着说,人还没有到齐,再等等吧。
等了一阵,税警队其他几个人还是不来,丁上淮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他说,税警队的头头整天只知道打牌找女人,现在都已经是新社会了还不收敛,看他们还想不想再继续干。这句话是说给汤固听的,话里有话,是要稳住汤固的。但汤固可以不理睬,因为,他们早就不想继续干了,他们要干大事,其他队长是被他使唤出去干活去了。
此时,丁上淮也明白他们不会来参加会议了,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稳住汤固,让他无法与外面取得联系。而阻止他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开会,让会议拖住他的手脚。他就说,不来就不等了,我们开始开会。
会议的开头,当然是要批评汤固了,他说,汤队长,你们也太散慢了,玩风太盛行了,通知你们开个会都通知不来。这样的纪律,万一土匪来抢劫,你们东一个,西一个,整天想着玩牌、玩女人,这怎么保护盐场呢。
汤固神色慌张地低着头,嘴里连连答应道:是,是,以后我们改。
丁上淮紧紧地盯着汤固的脸,把话锋一转,说,言归正传,今晚的会议非常特殊,据可靠消息,25号凌晨,土匪要来进攻元永井,再过一个小时,就到25号了,听说内部还有奸细,这事你们知道不知道?
汤固说不知道,有人沉默,有人惊慌,会场的气氛立即紧张了起来。
丁上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情慌张的汤固,故意看他,看得他内心不自在,看得他心火燃烧,藏不住内心的事情。他由表情紧张变成肢体慌乱,丁上淮更加坚信了消息的可靠性,怒火直烧,想不到内部接应的敌人竟然藏在自己接管的窝子里。
怒归怒,怀疑归怀疑,最终还是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快速冷静下来,发现会场的气氛好象凝固了,大家都不说话,等待着他的发言。他灵机一动,对汤固说,汤队长,听说土匪来的人多,我怕你们税警队的人抵挡不住土匪,就请了解放军来增援,这是第5团第2营的李营长。
李坤清楚丁上淮是故意把骡马大队介绍成第5团第2营,探查税警队的虚实,就将计就计地向大家招了招手,说,我们一个营的兵力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随时迎接敌人的挑战。
汤固一听,心里直突突地跳。他想,事情可能真的泄露了,内部可能有卧底,那么卧底会是谁呢?是谁都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就是如何脱身,组织税警队迅速暴动。于是,狡猾的汤固就想乘机溜掉。他说,丁代表,既然事情这么严重,你该早点通知我,好让我们早做准备。
丁上淮说,我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的。这不,这么晚了还找你们来开会。本来会议是在十点钟开的,但是我找不到你们。因此,会议推迟到现在才召开。不过,现在也还不晚,还来得及准备。
汤固听后,立即站起来,说,丁代表,那我先去通知一下我的弟兄们,等下就来不及了。没等丁上淮表态,他就转身急忙走出了会场,想趁机逃离,极早发动暴动。
汤固的举止非常反常,大家都看得出来。于是,丁上淮喊了声张光裕,用眼神示意他盯哨。张光裕就敏捷熟练地站起身来,转身冲出来,边走边叫,汤队长,汤队长,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汤固回头一看,见是跟自己关系较好的人,也就默许地走着。刚走到楼底下,北硐方向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汤固吓得哆嗦了一下,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急忙后退了几步,与跟他出来的张光裕撞了个满怀,两人神情紧张地相互看了起来,怀疑起对方来。汤固见张光裕背着一支短手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张光裕的手枪缴掉,用左手勒着他的脖颈,右手手枪抵着他的脑袋。张光裕万万没有想到汤固会这样对自己,突然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枪没了,他敌不过汤固,就任由他摆布着,直觉得手脚酸软。过了一会儿,身上的血液才正常流动起来,力气才渐渐恢复过来。
汤固架着他一步步地向外走,枪始终抵着自己的脑袋,他不敢作任何反抗,佯装笑颜地说,汤队长,你这是干什么呀?汤固用手枪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头,说,不许挣,挣就打死你。张光裕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已经是汤固的人质,汤固就是接应土匪的内部武装。他的心开始冷了下来,任汤固扭来扭去,劫持着他艰难地往前挪动。汤固边架着他走,边大喊道:兄弟们,不好了,出事了,赶快来把丁代表他们打死掉。一边又快马加鞭地往北边方向逃。边逃边喊:兄弟们,快跑,不跑就来不及了,赶紧开枪,用枪声通知兄弟们逃跑。就这样,张光裕想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汤固的保护墙,成功地帮他撤离了元永井。
丁上淮他们听见外面突然枪声密集,谁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突然发生。就在这时,会场外人声鼎沸。脚步声,喘息声,枪枝撞击声,相互踩脚的对骂声,声声向会场涌来,整个小楼四面楚歌,危机四伏,楼里的人成了瓮中之鳖,生命危在旦夕。一股死亡的血腥味从门、窗和缝隙中涌进来,淹没了他们的目标,也像二氧化碳一样封锁着他们的生命。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赶快,把门堵起来,千万不要让丁上淮跑了,抓住他,要把他的皮剥了交给汤司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坤立即推开窗户,向外扫视了一下,见窗户下还没有敌人,就让丁上淮赶紧越窗逃命。丁上淮本来暗自想,他们是冲我来的,就让我死吧,不要连累大家。就说,你们走,我掩护。话还没有说完,李坤等几个人就把他抱起来,从窗口里扔出去。好在会议室在一楼,离地面不高。丁上淮一出来,大家也纷纷跟着跳出窗外,不同程度地擦破了些皮。
当他们刚跳窗逃离房间,枪声就在房子里凌乱地响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对着什么东西开的枪。李坤当机立断,说,大家赶快分头跑,活一个算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就听从命令,从小树林中间往山下溜去。由于敌众我寡,他们不作任何抵抗,保存了实力。溜出百把米,大家突然发现枪声并不是向他们追来,也不是在区政府和场署方向响起,而是向着南边远去了。
李坤镇定下来,说,丁代表,你听这枪声。
丁上淮冷笑一声,说,好险啊。
几个人就相视而笑,那苦笑是对自己生命的礼赞。他们赶紧从黑暗中潜到滇中盐场场署附近察看情况。在阴暗的灯光中,他们看见门口聚集着许多人,左顾右盼,躲躲藏藏,嘈杂一片,显然惊魂未定。丁上淮让李坤原地等待,伺机行事,他过去了解情况。但是,李坤怕他防不胜防,有什么不测,就拉住了他,不让他独自行动。周围没有异常情况后,李坤决定撤回沙矣旧部队驻地。
丁上淮一到沙矣旧,驻在沙矣旧的税警队队长苏小星就闻迅赶来,请他去给税警队训话。丁上淮再三推辞。
苏队长一走,丁上淮立即振作精神,找到李坤研究对策。在他们二人的精密策划下,解放军不费一枪一弹,巧妙地收缴了驻沙矣旧的税警队的所有枪支,控制了所有官兵,稳住了沙矣旧的局势。
这个事件,后来被人称为钉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