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张光裕脱离虎口,死里逃生,在茂密的森林中,沿着虎豹的足迹,拼命钻行,不久就爬上了一座高山。山顶乱石遍地,大大小小,小的有十来斤重,大的有半格房子大。披着苔藓的石头上到处是野兽爬行的痕迹。鸟毛乱飞,显然这里是老虎的窝豹子的床,不禁惊悚得全身毛骨悚然。心想,要是遇上老虎,我的命就到此结束了。一声悲叹,身子瘫软在一块石头上。
那石头上毛绒绒的苔藓倒体贴他,柔柔地抚摸着他的脖子和手,安慰着他恐惧的心灵,在山风的吹拂下,他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此时,他理性地警觉地窃听着周围的动静,判断自己是否身处险境,生命到底有多长。但在这充满陈腐的血腥味的陌生的境地中,他却只听到小鸟在树上鸣唱着的动听的歌,并无其他可怕的声响。也许是小鸟的歌声鼓舞了他,他立即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意识到要活命就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山顶。于是他马上抖擞起精神,立即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往哪方走呢?要原路返回,到是顺风顺路,但是不能走回头路。他找了一棵枝杈多的老树,吃力地爬上去观察了一下方位。爬到视野开阔的地方,远远望去,只见山峦起伏,树林青翠,在初夏的山风的吹拂下,那绵绵的山峰仿佛是大海的波浪,变得柔软光滑,自己就像是那一片树叶,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此时,正是太阳偏西,他发现只能朝太阳的方向走才能逃离汤固的追击,东、北、南三面都有可能汤固派出警匪在搜索,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西面。于是,他立即爬下来,躬着腰,使力往前走,走不多远,他隐约闻见一股香烛的味道,他本能地停下脚步,仔细地嗅了嗅那熟悉的味道。
那确实是香烛的味道。难道说这里有寺庙、山神庙或者土主庙,有信徒。在疑惑中,他仿佛闻到了一丝人类的味道。在这生灵涂炭的时候,他对正义和善良是那么的渴望,对团结是那么的期盼。他抬头向前看,见一堵断墙,他仔细辨认,原来是一座破庙。他想,庙是神鬼驻所,有人来烧香祭祀,就有人气,心稍稍安定下来。继而想着要是真碰上烧香的人就好了,总算找到一个温暖心灵的伙伴。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朝前,边走边看。庙的门框架还支在那里,四周的断墙还有一人高。静静的断墙矗立在那里,虽不能挡雨,但还能遮风,人们可以在里面烧香而不会引起火灾。
这是什么庙呢,他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土庙,也叫不出这山的名字,只见庙前有一条依稀的小路。他想,沿着这条小路走,肯定就能走到村子里,见到村子。也许就能摆脱危险了。
正走出十几米远,路边突然大吼一声,跳出三个人来,一个强壮的女人,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各自手持一把砍刀,目露凶光,吓得他魂飞魄散,身轻如草。他从狼窝里逃出来,跋山涉水,多次惊吓,已经无法对付任何强盗了。只好跪下来向他们求饶,他想只有保全性命才能回到元永井,才能把汤固的窝点告诉解放军,才能发挥出逃跑的意义。他一边磕头一边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女人喝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土匪的探子。他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是从土匪窝里逃跑出来的,已经爬了好几座山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山上,是碰巧遇到你们的,请你们放过我吧。那女人毕竟是女人,七问八问,看着他确实老实巴交,就九分相信了。叫他把衣服脱下来扔给他们检查,是否带着凶器之类的东西。他一心想保命,不想得罪这山野之妇,就一一答应,把自己脱得精光,把衣服扔给女人旁边的男孩检查,那妇人看见他一脸苦相,身子洁白,不像土匪,倒真像他所说的是元永井区政府的人,就让他穿好衣服,告诉他这庙叫贼王庙。
这妇人是曹家村人,不久前她们村被土匪洗劫了,他们三娘母因到山里挖止咳的小白芨给老公公治肺病,没有在家里,才逃过一劫。可是,回到村里,才听幸免于难的村民说,他丈夫被土匪抓走了,走时并没有杀害他。她想,也许是她对她老公公孝顺,是善良保佑了她的丈夫。于是,他带着孩子们来庙里烧香,祈祷贼王保佑丈夫平安无事,早一天回到家里来。
就这样,张光裕柳暗花明又一村,逢凶化吉。他虔诚地和她们一起烧了香,祷了告,然后跟她们一路回村,倒也捡了个顺路,还找到人间少有的温情。到了曹家村附近,天已经晚了,离元永井还有几十公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