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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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初夏的元永井仿佛是一湾深水，虽然被汤固这个狡猾的军统特务搅了好一阵子，但是，岸边的鲜花依然鲜艳，水里的鱼儿依旧自由地游弋着，显得深沉而平静。说它像一湾深水，其实也并不妥当，它是云南省的小金库，洁白的盐巴流出去，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来。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岁月年年往后流，汗水岁岁朝前淌。一前一后的分水岭是活鲜鲜的现实，无数盐工燃烧青春、苦难和生命，煎熬出洁白的食盐，晶莹剔透。经人背马驮，从这山运出去，从花花绿绿的山外换回真金白银，堆积如山，压死过多少封建王朝，盼死了多少老百姓。如今，这些反射着太阳光芒的财富终于迎来了新中国，即将回到人民的手中。然而，国民党不甘心，土匪眼红，以军统特务汤固为首的土匪虎视眈眈，要想搅混这塘深水，乘机夺取人民的果实，伺机推翻共产党的领导。现在，他的阴谋被揭穿，被困在深山里，让元永井的人们欢欣鼓舞，井上井下的工人们还自发组织了文艺演出队，夜夜在街上表演舞蹈，祝贺人民解放军的胜利。
然而，丁上淮还是放心不下，表面上跟群众一样兴高采烈，胸中却心事重重。汤固不是躲进了深山吗？这就是名符其实的放虎归山，只要一天不除掉，它就随时都有可能下山，闯入元永井，威胁元永井的安全。元永井一旦受到破坏，一平浪盐矿就会成为枯井，就要被迫停产。盐不但是政府的财富，盐更是人民的生活必须品，过去斗米斤盐，给社会带来无数危机。假如一平浪盐矿停产，那么，整个云南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直接影响新生的人民政权在云南的执政。苦苦等了两天，丁上淮终于听到了令人振奋的喜事：楚雄地委专署作了周密的剿匪计划，已经把元永井列入东部剿匪范围。丁上淮喜上眉梢，立即致电广通县委，把张光裕带回的情报详细汇报给广通县委，并抽调元永井精干战士和熟悉地形的人员，组成元永井剿匪分队，由军代表朱靖宇担任队长，带领部队奔赴阿陋井，与楚雄地区东部剿匪团混合，向卧虎山围剿汤固匪部。
朱靖宇带部队从元永井南行，顺山箐路抵达阿陋井，把部队部署在通往卧虎山的路口，堵死汤固的出口。这时，盐兴县在军事接管小组的领导下，也对阿陋井四周加强了军事防守，汤固匪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肥肉淌口水，眼看就要被困死在山里了。
正当朱靖宇奉命耐心等待广通县的剿匪主力军时，阿陋井转来了情报，说广通县原县长杨守恒纠集当地土匪几百人逃到了雕翎山，部队先剿灭杨守恒匪部，然后再来剿灭汤固匪部，让他的部队原地待命，守死汤固匪部的出口，不准惊动他。他就奉命防守在卧虎山路口，到太阳落山也没有动静。
临近天黑，朱靖宇命令部队提高警惕，加强防守。因为，土匪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昼伏夜出，对过往村庄抢劫一空。果然，过不多一会儿，山沟里传来了悠远的号声，一阵急似一阵，惊动了战士们的心。朱靖宇立即命令战士们快速埋伏起来，积极战备，听候指挥。这时，张光裕询问跟随他的曹智，问他知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乐器，声音是什么意思。曹智说，那是牛角号，近年来土匪猖獗，山里的村庄都派人在村外的山头放哨，一旦发现土匪行踪，就吹响牛角号，让村民立即躲到山里，避免土匪杀害。那曹智说，号声是从曹家村传来的，肯定是土匪去抢曹家村了，说着就激动起来，请求朱队长立即派战士们去曹家村打土匪。他说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他一定要去保护他们，另外，如果见到父亲，他还要救父亲。说完就跑，朱队长命令他站住，他也听而不闻，张光裕快速跑过去抱住他，让他不要冲动，打土匪要讲纪律，讲战略，不能死拼。说了半天，他才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揪着脑门上的头发。张光裕怕他哪根筋皱了，突然又从地上弹跳起来跑掉，暴露目标，危及部队安全，就动也不动地站在曹智旁边，随时准备按住他。
看着张光裕被曹智拖住，朱队长只好走到他的身边，谨慎地说：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光裕说，我估计汤固缺粮了，已经盯上了老百姓。有两种可能，一是我逃离以后，他担心卧虎山老巢被暴露，将受到解放军的打击，于是，先走为上，迅速撤了；二是，我逃离后，他自信他的老巢易守难攻而按兵不动，把卧虎山作为根据地，时不时到外面抢些吃的用的。
朱队长说，你的意思是第二种可能性大，是吗？
张光裕说，对，以我平时对汤固的了解，两个都有可能，但后者可能性更大。
朱队长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说，对，我也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现在把队伍分作两部份，一部严守这个路口，一部前往曹家村剿匪，你觉得如何呢。
张光裕说，我完全同意。
朱队长命令副队长带领一部，严守卧虎山路口，防止敌人逃跑。他亲自带一部分部队，在曹智和张光裕的带路下，飞速赶往曹家村。
当他们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奔跑着时，牛角号的声音已经消失，枪声也没有，他们决定赶在土匪之前，在村子里等待土匪，只要他们进来，就剿灭他们。朱队长亲自带队，冲进村里时，村里已悄无声息，人影也不见一个，他们埋伏在村里的路边。那是一条两边高凸的山路，便于埋伏，便于居高临下打击敌人。他们埋伏好后，土匪果然在村外的山上开了几枪，马上就会进入他们的埋伏区，成为他们的战利品。然而，枪声响过之后，估计应该冲进来了，但是土匪没有进来，一直没有进来。朱队长感到奇怪，问张光裕，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土匪看见我们进村了而不敢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在这儿等着他们。这样他们就把我们栓在这里了，那边就顾不上了。张光裕紧锁眉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曹智心急了，说，我去村里看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在村里了。如果听到枪响，你们就冲进来。
朱队长想了想，说，不行，这太冒险，你一个人，万一土匪真的提前进去，又知道我们来，那我们就非常被动了，不行，不行。再等等看。
张光裕就把曹智按在身边，不让他动。过了一阵，曹智说，这不行啊，这样死等着怎么行，我去看看。朱队长和张光裕就相互对视了一下，点点头，表示默许曹智。
曹智就抬着一支枪跑进村里，小心翼翼地挨家挨户察看，但房门都紧闭，他立即跑到自己家门口看了看，也是冷冷清清，从村头看到村尾，不见人影，他的脚步声显得非常响亮，非常英雄。他挺直腰返回来，准备向队长他们报告情况。当走到三奶奶家门外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吓了一跳，立即停下脚步，作好射击的准备。他虽然才参加解放军，但是，枪法很准，他是跟父亲打猎时学的。有解放军的枪在手里，他突然胆子大了。但是，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刚才那个是在试探性地叫，他问了一声：是哪个？
那女人又答应，说，你是曹宝子吧。
他答应道，是我是我。曹智的奶名叫曹宝子，村里老人们都一直叫他小奶名，他感到非常亲切。
那女人从一个狭小的鸡舍里爬了出来，正是三奶奶，三奶奶是个瞎子，听说是被抽大烟的大老爹打瞎的。她已经六十多岁，瘦得像个小孩子，竟然能钻进那么小的鸡舍里。曹宝子问她这几天土匪来抢过没有。她说，土匪没有真正进来抢，但一天响起几次牛角号，村里人一天到晚不得安宁，一听到号声就往山里跑，她跑不动，就躲在鸡舍里。
曹智说，三奶奶，你不要怕，我当了解放军了，我是来剿匪的，解放军就在村子外面，今晚一定要把土匪打得精光，以后你再不用怕了。说着，拉住三奶奶的手，让他用手摸摸他的抢。三奶奶露出了笑容，眼里却淌着泪水。
曹智说，三奶奶，我去喊解放军了，你在着，不要怕啊，解放军都是咱们自己人。
曹智把三奶奶说的话转给朱队长。
朱队长听了，立即明白了土匪的心思，他们是麻痹村民，然后趁村民大意之际，不但要抢钱粮，还要抢人，汤匪现在急于扩充队伍，什么人都想要啊。于是，把部队部署在村外，他独自返回去跟副队长联系，加强防守，等待广通的大部队到了再进攻。
朱靖宇的队伍人少，不足三十人，是准备接应东部剿匪部队的。原计划加入楚雄东部剿匪部队，发挥他们熟悉地形的特殊优势，帮助大部队形成强大的力量，彻底剿灭土匪的。但是，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们只好作好殊死搏斗的思想准备，严守卧虎山路口和曹家村。但是，两天两夜了，日出日落，风来风往，鸟鸣山幽，阿陋井到元永井的山路上，商人们结队而行，并无土匪袭击的消息。这个狡猾的土匪，他到底想怎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