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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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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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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井枪声连载

二十一

杨守恒和汤固经过合谋,迅速作出安排,兵分三路。一路由杨守恒带领,按原计划向森林密布的雕翎山进发,开辟新的根据地,搬运物资;一路由汤固带领,浩浩荡荡向阿陋井方向涌去,要是发现解放军,就折身躲进树林,不浪费枪弹,不去送命;一路由董孝成率领,悄悄潜向旧庄乡,攻击政府,抢夺粮食和解放军情报。

杨守恒和汤固的这个决定,打击旧庄乡是重要目标,其他两路都是次要的。因此,对旧庄乡政府来说,犹如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然而,那里的人们却丝毫感觉不到变天。下午了,天空还蔚蓝蔚蓝的,只有几片薄薄的云彩飘浮在上面,忽而变成鱼,忽而变成虾,忽而变成羊,忽而变成牛,忽而变成石头,忽而变成山,微风吹拂,仿佛有羊群的咩咩叫。孩子们在诗意的天空下快乐地玩耍,猜迷语,玩游戏。在他们的心里,世上的树木都是绿的,水都是清的,花都是红的。那个被山包围着的天空就是他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要玩着游戏猜着迷语,就会让他们幸福得跟吃着蜂蜜似的。在这群孩子们中间,有一个六岁多的小女孩。她扎着羊角辫,穿着干干净净的绿底红花衣服,声音清脆得像云雀唱歌,老远望去,就像一簇盛开的马樱花似的,非常吸眼。孩子们都围着她转,围着她跳,围着她跑,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好象她是个磁铁似的,这个孩子叫阿兰。

阿兰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玩得正高兴时,被帮工四叔连喊带抱地把她抱回家去,不让她野马三丘地跑。

这天傍晚也是,四叔喊一声阿兰回家了,还没等她想清楚要回还是再玩一会的时候,四叔就已经跑到面前,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抱回了宽敞的院子,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把她与外面的欢乐隔开了。

阿兰玩得实在开心,余兴未尽,在院子里喊阿爹,想再跟阿爹玩一会儿。她的阿爹是乡长,平时杂事多,阿妈不让她吵。但阿爹喜欢她,只要有时间就陪她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他们开心,旁边的人也开心,整个院子就像开满桃花的春天。但是,阿兰发现近段时间以来,阿爹不怎么喜欢和自己玩了。她心里有些失落,今晚她在院子里耍起了赖,尖声尖气地喊着阿爹,偏要跟阿爹玩一阵才吃饭。四叔告诉她,阿爹去广通县开会去了,估计已经到县城。她不相信,还在喊叫。阿妈拿她没有办法,她要带小弟弟,就只会唬她。阿妈故伎重演,对她说,阿兰,你不要叫了,再叫就把你抱给老蛮子养,让你睡草坪,吃生肉,骑老虎。

唬多了,阿兰已经不怕阿妈吓唬了。她犟嘴说,我不怕,你们不要我,我就跟老蛮子去,让你们找不到。阿妈听了,心里不禁冷颤了一下。老蛮子杀人放火的事情经常发生,村里也被抢劫过几次,还把鲍钱也抢去当土匪了。阿妈自知劝阿兰也白劝,就返身回了里屋,边走边觉得心里慌慌的,悔不该吓唬阿兰,又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丈夫来。丈夫在四点多的时候,被两个人喊去了,走的时候,只匆匆告诉她说要去广通县政府开会,有紧急情况,可能今晚不回来了,让她自己小心点。正独自焦心着,忽听大门外喊叫着敲起门来,四叔急步上前开了门,只见闯进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忠。徐忠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土匪进村了,转身去关大门,还拿木头顶了严严实实。

他的样子有些夸张,阿兰觉得好笑,还坐在院心里偷笑,她不知道阿爹已经去了广通县城。不料,凌乱的马铃声急急地向这边冲过来,一会儿就人声鼎沸,地板都震颤起来了。院子里突然乱麻麻的,有人跑出来,有人跑进去,有人跑上楼,有人跑下楼。阿兰不知怎么的,刚才还觉得人间那么有趣,那么美好,现在突然感觉迷茫了。她想,真搞不清楚这些大人们的事了。

此时,大门已被敲得雷响,喊杀声,敲门声,马啼声,响铃声,乱成一片。有人说杀了他,有人说抓活的,活的值钱。这时,阿兰终于明白了,那些人是冲阿爹来的,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抓阿爹。但是,家里的大人们都知道了,她阿爹是旧庄乡乡长,管着乡上的粮食,是个大人物。现在刚刚解放,粮食紧缺,土匪就是来抢粮食的,这可怎办呢?

阿妈担心她,抱着小弟,跑出来喊她时,她还坐在地上,也许是吓瘫了,阿妈拉了几下都没有拉起她来。一向机灵的四叔急忙跑过来,把嘴揍近阿妈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阿兰知道四叔是怕她听到,但她偏偏又听到了四叔的话。四叔说,嫂,你赶快带着三公子躲起来,一定要保护好老爷的根子,二丫头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吧。四叔边说边把阿妈和小弟推向灶房的暗道。阿兰知道从那儿出去就可以跑到山上,坏人肯定追不上。她怕极了,也赶紧撵上去,喊着阿妈等等我,阿妈等等我。跑了几步,四叔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狂热地亲着她的额头,说,阿兰不哭,阿兰是个好孩子,阿兰一定不会有事。阿兰你记住了,如果有人问你阿爹阿妈在哪里,你千万不能告诉他们,他们是坏人。他们抓着阿爹阿妈就会杀掉他们,你一定不能说,记住了吗?阿兰突然吓呆了,她不哭了,是不敢哭,哭不出声了,懂事的她连连地点着头。四叔说,阿兰,不怕,想哭你就哭,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跑,只管哭,土匪不会打小孩子。

这时,只听嘣的一声,门被砸倒了。随着怦怦几声枪响,紧紧抱着阿兰的四叔就摇摆着倒下了,在地上一动不动,阿兰拼命地喊四叔,但四叔不说话了。阿兰记着四叔的话,紧紧地拉着四叔的手,生怕四叔突然爬起来跑了,留下她一个人不管。

土匪一窝蜂冲进来,叮叮当当地掀东西。砸锅声、摔盆声、倒柜声,辱骂声连成一片,凌乱的土匪进进出出,搬走她家的东西。过了一阵,门外不急不慢地走进来一个人,走到她身边,狞笑着说,小丫头,不要怕,不要怕,告诉爷爷你阿爹阿妈在哪里?告诉我,我给你糖吃。

阿兰记着四叔的话,她相信四叔的话,就放声哭喊起来,阿妈,阿妈,阿妈……撕心裂肺。土匪翻了一阵,就出来报告说,董爷,不见徐乡长。

都搜仔细了没有?

搜仔细了,一只猫都躲不了,肯定是跑远了。

董爷狞笑着说,难道又走漏风声了?带上这丫头,有她在,不怕徐乡长不露面。

有个土匪就把阿兰抱起来,跟在董孝成后面。阿兰边哭边蹬脚,想挣脱下来。但是,土匪的力气太大,把她箍得紧紧的,边骂边哄,说,你再哭,让你啃草坪。董爷说,不怕,不怕,让她哭,哭声越大越好,声音大才能引出大鱼来。

阿兰知道引出大鱼的意思就是引出她阿爹和阿妈,她就使劲把哭声压回到肚里,不让哭声大起来。

董爷说,哭呀,大声哭呀,怎么不哭了。阿兰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有人叫她哭,她反而不想哭了。董爷命令背她的人,说,打,不哭就打。背着她的老蛮子就拿手打她的屁股,她觉得不疼,也就不哭。打她的人可能手酸了,把她放下来,说,你哭吧,不哭我就拿木条子打了。她眨巴着眼睛还是不哭,土匪真的从路边的树上撇下一根枝条,抹去叶子,开始打她,她感觉疼死了,但她咬着牙齿不敢哭,她怕她阿爹听见她哭就来找她,这样阿爹就会被他们打死,像打死四叔一样。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阿兰就是没有哭出声。她低着头,刚换上的门牙深深地咬进下嘴唇的厚肉里,血丝都渗出来,但她毫无发声的意思,偶尔翻着白眼瞅一眼旁人。董爷恨不得几脚把她踢死,但杨司令命令过,一定要活捉乡长,可是,连乡长 的面都没有发现,如果不带这个小东西回去,肯定交不了差。因此,他忍气吞声,传鲍钱过来背走阿兰。鲍钱也是旧庄村的,阿兰认识他,听说他当了蛮子,原来蛮子都是干这种事的。阿兰忍不住哭起来,把哭声压得很低很低,泪水像雨水一样淌在鲍钱背上。只听董爷说,鲍钱,你好好照顾好这个小姑娘,千万不能让她出事,我们还靠她办大事呢。

阿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鲍钱的怀里,虽然有些温暖,但有一股熏人的臭味,就像走近茅厕一样,她本能地想躲开,动了下身子,却发现鲍钱用一根绳子把她拴在他上。她一动,鲍钱也醒了。鲍钱用粗壮的手臂把她搂紧,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身子,就像父亲哄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但是阿兰怕,怕他又没有办法,她只好顺从地挨着他。这时,眼前火光冲天,茫茫夜空,树林阴阴森森。土匪们有的用从她家背来的米在河边做饭,有的像木头一样站着,有的在呼呼大睡。

阿兰悄悄地说,叔叔我冷,这是什么地方呀。鲍钱又把她搂了搂,说,这是天生桥,快天亮了,天亮了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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