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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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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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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井枪声连载

二十三

叶子落下来都有个窝,张光裕那么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成飞鸟了不成,汤固差点大吼起来,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变故的军统特务,在这山野小村,遇到这区区小事,是不应该发怒的,大事才刚刚开了头。在这转念之间,他把怒气压回心头。然而,折身回到卧虎山的窝中时,心中的怒气还未消散,他就在窝里窝外钻出钻进,忐忑不安,脸色都发青了,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仿佛是被人镶上去似的。狞狰得好象是山鬼,阴森恐怖,杀气腾腾,让弟兄们心里一阵阵发毛。好在他的弟兄们都知道张光裕失踪了,普发死了,是这两个死鬼惹他生气。有几个心软的土匪甚至想,张光裕失踪就失踪了,他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司令你稍安勿躁。可是,想归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身子不敢挪动,大眼瞪小眼,煎熬透了。

汤固想的是大事,是“反共救国”的大事,他怎么会替你们这几个小倮倮想这些小事呢。在刚刚过去的这几天里,他把张光裕当做挡箭牌,护身符,但现在护身符不在了,他能不着急吗。何止是着急,简直气死了,按他对张光裕的了解,张光裕是能忍小事而做大事的老家伙,要是他命不该死,老虎豹子不啃他,出了这卧虎山,他必定要搬兵来围剿。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在这抬头难见天的森林里,弟兄们且不成了冻僵的小鸟,眼睁睁看着猎人扣动扳机,把他们打死,拔毛,开膛,剖肚,烧吃。暂且不说各为其主之类的安慰话,就单凭从元永井把他劫为人质一事,他也会来报复的。

汤固身在深山 ,但毕竟初来乍到卧虎山,哪怕自己真是一只老虎也只能跳跃在这狭小的窝子旁边,消失的张光裕死不见尸活不见人,万一他活着,万一他还活着。他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张光裕。

真是把他气死了,张光裕简直就是一盆火,烤着他的心口,整个人都要想烧起来。他怒不可遏,突然转身,给他贴身站哨的一个土匪蛮子一个响耳光。那蛮子赶忙用手捂住脸,生怕再被打一耳光,但弄不清自己哪里得罪了司令,简直见鬼了。汤固没等他开口说话,就嚷叫起来,他说,还不快去把火堆给我烧旺了,烧得越旺越好。

那蛮子姓朱,朱富。朱富听令,随手拉着两个一同放哨的土匪,快步流星地去抱柴烧火。把柴架在火堆上,几个人用嘴吹的嘴吹,用衣服扇的扇,很快把火烧旺了。火焰蹿了两三米高,高处的树叶子被烤得呼 呼响。朱富怕烧着大山,又焦急又害怕,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站立不安。两个伙伴也害怕了,说,朱队长,汤司令是不是要把山烧起来?朱富说,不知道,我向他汇报一下情况,你们看好这里,千万不能把山烧起来。他转身欲跑,却不见了汤固的身影。正疑惑间,迎面走来一群人,七八个,他们后面四手四脚地抬着一个东西。难道是猎物?朱富凝神定气地仔细观看,等他看清了,原来不是东西,是一个大活人,还在拼命地挣扎着,就差没有那即将抬上屠宰台的猪一样的叫声了。

被抬着走得越来越近的那人姓哪样,名什么,哪方人士,朱富还没有听哪个说过,他只知道他是一个猎人。那天,汤固带着他们落荒而逃,逃到一座大山箐底时,准备往深山里暂时躲一躲,却正好遇上那个猎人。也该他倒霉,那时,他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香气的绿树枝上呼呼酣睡,手里捏着的火药枪上拴着一只血淋淋的死箐鸡。汤固示意大家提高警惕,他掏出手枪,上好镗,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用脚试探地踢了一下,猎人没有醒来。汤固再踢他一脚,那人翻了个身,还没有醒来。这倒好,汤固觉得这不是个危险的东西,而是个好玩的猎物,这回他不踢他身子,他踩一脚他的命根。猎人吓得猛坐起来,看见面前密密麻麻的人,就捂着疼痛的命根,惊恐失色地扫视着前后左右的人,忽听土匪们哈哈一阵笑开来,他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对面老虎豹子都不曾怕过,但得逃命,只有把命保护好,才能打到更多的猎物,才能吃香喝辣。他小心地拿起枪,准备逃跑,却被汤固一把逮住,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说,你老实点,不老实一抢打死你。猎人被汤固揪得怪难受,但不知道他是司令,就吐了一泡痰在他脸上,说,要是老子在远远处看见你这恶样,早一枪嘣死你了,还轮得到你来威胁我。还想骂几句,却感觉有人在他屁股上猛踢一脚,脑壳就撞在汤固顶着的枪口,确实很疼,把要骂的话撵跑了。

汤固见他无法无天,没有立即收拾他,反而反怒为喜,说,老弟,你不要这么凶,我还想跟你做兄弟呢。猎人胯间还疼着,不想跟他做兄弟,就又“喷”地吐了一口痰,很生气的样子,不过,这回他的吐沫不是吐在汤固上,而是吐在地上。汤固见他稍微软下了一点,就对他甜言蜜语,百般奉承,请他带路去山上找个可以安身的岩洞。说,只要找到一个便于安身的地方,就立马放他回去,还承诺付给他一头牛钱。猎人想了想,觉得自己再强硬也扭不过他们,再跟他们作对下去,说不定真要吃他枪子。还不如先答应他,把他们带到卧虎山的石洞里,脱身以后再想办法报仇也不迟。于是,就轻车熟路,顺着羊肠小道,把他们带到卧虎山的石洞里。刚落脚下来,汤固四处环视一翻,自顾自地点点头,满足地笑了起来。猎人想,看来这个地方他是十分满意了,应该会放了我,回到家还来得及炒箐鸡下酒。他迫不及待,喊了声放开我。只见汤固转身面对他,脸色一沉,命令土匪蛮子把他四手四脚地捆了。猎人怒气冲冲,说,狗杂种,你们说话不算话,边说边拼命地挣扎着。汤固还是不生他的气,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了你可以,但我怕你回去报告官兵,官兵就会来围剿我。所以,我不能放你,不过,你放心,有你好吃好喝的,你打猎,不也就是填填肚子吗,在这里,比你弯腰驼背地爬山强几倍,你说是不是呀,嘿嘿嘿嘿。猎人见他不讲信用,厚颜无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挣扎着吐了一泡吐沫,但汤固迅速地躲开了,吐沫没有吐到身上,而是落在了腐质土上,转眼不见,就像山里的蚊子撒了泡尿。

汤固显然有些生气了,命令道,给我严加看管,不要让他随意走动,把他给我养肥了,以后好下酒。

好个做着美梦的山老倌,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深山,被人捆住了手脚,仿佛被雀神迷住了,诱他走进不该进的地方。汤固本来是生张光裕的气的,现在张光裕不见了,他就把火气发在猎人身上,他觉得是猎人把他们带到这个晦气的地方,才让张光裕找到逃跑的机会。该死的猎人,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要吃掉这个猎人的心肝。

他把猎人抬到火堆边,抽出身上的短刀,一刀刺进他的心脏,只听猎人“啊”的一声惨叫,鲜血就从胸口处喷溅而出,染红他整个胸脯,吓得旁边的土匪蛮子差点晕过去。说实话,他们还没有这么近地看见司令亲手杀过人。等他们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看时,只见汤固满手鲜血地丢一拢黑糊糊的东西在火堆里,火堆里“轰”一声闷响,煳肉味就飘散开来,直钻人们的鼻孔,大家一阵恶心,纷纷蹲下去用袖子捂住嘴和鼻子。汤固赤手将火堆里的猎人的肝捡出来,大步流星地走进那个阴冷的岩洞,那墓坑一样的洞就是他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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