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井枪声连载

二十四

张光裕卧倒在一块长着青苔的红沙石后面，正警觉地注视着下方的路口，忽听身后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他转身一看，是通讯兵江玉斌，感觉情况十分不妙。他疑惑地轻声地说，小江，有什么新情况。

江玉斌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衣包里掏出一张纸条，双手递给张光裕。张光裕急切地展开一看，只见丁上淮的手迹写道：楚雄援兵在广通围剿杨匪，汤匪洗劫旧庄后逃往天生桥方向，务必提高警惕。

张光裕一头雾水，不确定要该相信上级的情报，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汤固不是还困在卧虎山吗？这山口连一只松鼠也不见出来呀！虽说卧虎山南有阿陋井，北有元永井，煮盐砍掉了许多大树木，但卧虎山的树木还没有被砍过，满眼是茫茫苍苍的原始森林，不走这条毛毛小路，进出山林似乎有些不可能。何况他逃走的时候，汤固在那天然山洞里好吃好喝，悠闲自在，命令匪兵安营扎寨，做好了长期潜伏的准备，怎么可能又出现在旧庄呢。他有些不相信江玉斌带来的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眼睛都不闭一下地守着这山口，汤固怎么会跑呢？他激动地抓住江玉斌的肩膀，说，小江，你说说看，丁代表到底怎么说的，有没有搞错？

江玉斌又口述了一遍丁上淮的原话。他说，丁代表接到一平浪方面的密电，说楚雄赶来增援的部队去广通县城围剿杨守恒，旧庄乡被土匪洗劫，烧、杀、抢不算，还抓人质，案情与汤固的手段如出一辙，丁代表他们确定是汤固干的。张光裕在长着青苔的石头上狠狠地轮了一拳，说，狗日的汤固，难道成雀了不成，他明明还在卧虎山里啊。

江玉斌说，丁代表说，让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遇到强敌，千万不要硬拼，要保留实力。我先走了，要回去报告丁代表情报已经带到。张光裕捏了捏江玉斌的肩膀，说句“你路上要多小心”，就默默地盯着他，仿佛那一捏不是安抚，而是一个省略号。江玉斌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在敌我对峙的特殊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只能活一方。他们穿梭往返在这巍峨的大山里，好比穿梭在敌人的枪口之下，随时都有可能牺牲。既然死神伴随着每一个人，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江一斌也就不作声，瞅一眼张光裕，转身就从树林里躬身退去。

不多一会儿，张光裕就听见江玉斌骑马疾驶而去的嘀哒声，声音渐渐远去，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一路平安。

当马蹄声消失的时候，张光裕突然觉得这山静极了，静得只有鸟鸣声和虫闹声，这大自然是那么的美丽和宁静。他想，要是没有这些土匪作乱，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建设新中国，人们就在这春夏秋冬交替的自然规律中繁衍生息，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人生该是多么幸福和美满啊。正想着，忽听远处传来一个哨子的声音，他立即警觉起来，示意左右的同志，把枪瞄准下方的出山路口。过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就悄声传令道：没有我的命令，大家不准开枪，听见了没有，大家小声应道：“听见了”，每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巴不得汤固从这路口出来，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把他们一个个消灭掉。然而，当他们严阵以待的时候，眼前闪过的是两只花麂子，他们仿佛被猎狗撵着，像箭一样飞过路口。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新的动静，张光裕把头靠在石头上，透过斑驳的阳光，看着那蔚蓝的天空，内心焦虑不安。

那天，他被汤固反绑着手，从这个路口经过时，遇到一个酣畅而睡的猎人，猎人和他被劫持着一直走到那个天然屏障，他们就那样居住了下来，有吃有喝。他分析，汤固肯定想在那里长期居住，把那里当作根据地，然后向四面八方搜刮民脂民膏，渐渐壮大队伍，然后再去攻占元永井。正是沿着这个直觉和思路，他才不惜一切代价，冒着生命危险，抱着一线希望，从那深不可测的险岩的藤条上爬溜下去，算是死里逃生，几经周转，才把汤固的窝点报告给丁上淮，希望他带兵去围剿他，那里的地势他已经观察清楚，只要部队跟着进山，就能直接进入汤固的窝，把他擒拿归案。但是，事情出了意外，他现在只能在这里困住汤固，把他围在瓮中，等待援兵到来，然后再瓮中捉鳖。没想到丁上淮却带消息给他说汤固在旧庄作案，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他认为汤固应该还在卧虎山里，不由得想象出一个滑稽的场景：汤固押着那个猎人，钻在那些野兽出没的小道上，漫山遍野地搜寻他张光裕的烂衣、遗骨或者血迹，验证他张光裕已经被野兽啃掉了。

张光裕想了这么多，却怎么也想不到，当他翻山越岭地逃亡时，汤固已经因为他的失踪而兽性大发，在撕吃了猎人的心肝后，留下几个小卒卒在那里烧火守护带不走的财物，急匆匆地逃离了卧虎山，直奔旧庄乡，抢夺人民的粮食。

张光裕因不确定自己的直觉和丁上淮的消息，也就不敢擅自行动，只好命令大家警惕再警惕，千万不能让汤固从这个路口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