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井枪声连载

三十一

汤固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掰下一块石头，使劲地砸下深箐，但石头撞击树木的声音被密层层的树叶一点一点地覆盖了，没有发出令人惊恐的声响。快到嘴的鸭子都飞了，这个女子宁肯去死也不愿跟他快活。

汤固用石头砸，用脚跺，都震不动地，仿佛一条惊扰的小虫子爬过一样，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但新娘新郎跳崖而死的壮举，却是地动山摇的，震憾了整个土匪队伍，喊叫声久久回荡在山谷中，那些走到半道的土匪看见他们双双跳下山崖，突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而死，一股抗议的力量嗖一下长了出来，他们本能地纷纷向后撤退。就像多米诺骨牌，谁也无法制止。汤固催命一样地怒吼着，命令着，还开了几枪，但谁也不听他的命令。他怒不可遏，把靠近身边的两个土匪踹到了山崖下，但还是威慑不到任何人，甚至已经通过了悬崖的土匪也开始返折了回去。

这一局面，是汤固做梦都没有梦到的，他绝望地看见队伍在涣散，心里直骂道，抓着你们就把你们的心肝整吃掉。

他前进也不是，撤退也不是。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再也不能呆在这里了，他闻到了危险的气味。那个气味其实是火药味，是他自己开的枪，枪声也许暴露了目标。 要不是贪婪女色，土匪是不会跑的，队伍依旧强大，有再大的响声都不怕。可是，现在他基本上就是个光杆司令，命悬一线了。

丁上淮根据鲍钱提供的线索，对汤固和杨守恒的计划，做出了全面围剿的部署，开始在不同的地方行动。

遭受严重挫折的汤固，马上集合残余人员，迅速退出了豹子窝。豹子窝让汤固做了一个美梦的同时，也让他做了一个恶梦。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因抢了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新娘，会让他损失这么惨重，以致那个温暖的豹子窝成了他一生的恶梦。

正当汤固去不得豹子窝而不得不领着几个残兵败将执行“七夕计划”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他仔细听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立刻就判断出从他那儿溃散的叛匪遭到了解放军的打击。本来，那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对他而言是最危险的信号。但是，由于土匪的溃散，叛匪的逃离，使他避免了正面交锋。他发自内心地窃喜着，暗自说道：天助我矣！豹子窝的悲壮情景还狠狠地印在他的脑子里。接着他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自言自语地说：你们活该，都死了才好呢。

实际上，正如汤固说的，那些人死了才好，要是他们不溃散，他就不会急着离开豹子窝，解放军就会根据鲍钱等人提供的线索，采取瓮中捉鳖的方式去包围豹子窝，那样整个匪帮饿也要被饿死，逃亡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什么叫坐山观虎斗，这就是坐山观虎斗，汤固一败涂地的心灵上萌生出些许欣慰来。他想，等那些找死的倮倮一个个被打死之后，他就可以悄悄地逃离山外了。

鲍钱原本也不想害汤固，他缺钱，当土匪只是想弄点钱，解决家里的温饱，然后给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抓几付药。进了土匪后，虽然说没黑没夜，但吃得饱，喝得足，汤司令答应他们只要解决一头肥猪，就给大家发分子。另外，汤司令还答应他，只要他好好保护鱼饵，等钓到大鱼，就给他奖赏，放他回去看父亲。一边是汤司令承诺的好处，一边是他目睹了汤固吃人不眨眼的残暴。他都分不清该相信汤固哪一句话了。特别是元永井出事以后，不管是向东，还是向西，不管是向南，还是向北，一路上，他的心好象被人用一根搅尿棒在搅动着一样，一会儿看见了天，一会儿又沉到了粪底。还好，绝处逢生，由于一个善念，他背着阿兰离开了土匪。但是，离开了并不等于解脱了，汤固曾经说过，哪个出卖大家，就端掉哪个的窝子。端掉窝子是汤固说的通俗话，意思就是把一家大大小小都杀个精光的意思。因此，鲍钱虽然迈出了光明的一步，但心里上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

在听了丁上淮他们的政策讲解和亲身感受了他们对他的宽容之后，他才决心把几次想说但都没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说，汤固曾悄悄告诉他，要他把阿兰背到豹子窝藏好，等他们去收拾广通县城后，再来接他们到雕翎山总部。如果收拾不下，他就会带着土匪返回豹子窝。让他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自己知道就行。

这是汤固和杨守恒的“七夕计划”的主要内容。然而，鲍钱并不知道豹子窝和雕翎山总部的具体位置，汤固说了，到时他会安排人给他带路的。显然，汤固把阿兰看得很重，旧庄一战，他几乎空手而归，阿兰是他唯一的战利品，假若这个战利品都守不住，那他见着杨守恒就无话可说了，杨守恒就会看低他三分。然而，青龙山事件，让他丢掉了阿兰。

丁上淮通过对鲍钱提供的信息及其他反馈回来的情报进行分析，断定汤固肯定先去了豹子窝，就与先期到达广通的解放军协调，派遣了一只精锐部队从广通方向包抄豹子窝。不料，还没有找到豹子窝的具体位置，就在半路上遇到大批土匪。指挥官立即命令隐蔽，作好战斗准备，等待最佳时机就开枪射击，决心把土匪一网打尽。

按照常规，土匪头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战场的最前面的，最保守看，也是在队伍的前部，顶多有十来人给予掩护。解放军指挥官眼看自己占据有利地势，呈俯瞰之势，而土匪在地势低洼的地方，且无多少防备，就觉得志在必胜。土匪一进入目标内，就喊一声打，咣咣咣，前面的土匪倒下了十几个，但荷枪实弹的土匪却一枪不发，纷纷扑在地上。解放军分不清他们是死是活，但觉得事出有因，就命令战士们停止射击。

枪声消逝，大山寂静，小虫子们都屏住了气。这时，逃离出来的活着的土匪们就喊起了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声音是那么的单纯而感人。

经过喊话和沟通，土匪们告诉解放军，说汤固并不在队伍里，他们是逃命出来的。解放军同意土匪归降，但为防不测，同意土匪们一个一个抱着头过去，不准带枪。通过谨慎而艰辛的检查，七八十个活着的土匪里竟然真的没有汤固等几个骨干土匪头目。等接收完活土匪，再去检查死土匪，确实没有意外。解放军本以为汤固在这场遭遇战中必死无疑，但是，打死的竟然是来归顺政府的土匪。这使解放军心情非常沉重，他们向投降的土匪核实了被打死的土匪的姓名及家庭住址，并一一作了登记。原来，这些土匪都是阿井、元永井、草井附近的百姓，是被土匪引诱裹挟而加入土匪队伍的。解放军向上级汇报后，通知亲属来给他们收尸，亲属不来的，就给他们入土为安。

安排妥当，解放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归降的土匪和鲍钱等人带路，立即包围豹子窝。一路押送投降的土匪，急速向元永井赶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