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得罪人事处长
柳万锋没有想到,在会上,钱局长与人事处的吴处长竟会因他而争起来,他更没有料到的是,他的人生因此而逆转。
九月的沙林市天气依然很热,但仍然挡不住汹涌的人流,火车站灯火辉煌,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柳万锋是晚上八点下的火车。他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原定是七月到太平洋建工局报到,但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通知,柳万锋快要绝望时,建工局突然来了电话,要他今天去报到。
从家乡转车,再到县城搭火车,到了省会城市沙林市已是晚上八点了。
他下了火车,随着人流,来到了出口处,看到了许多接人的牌子,他马上把目光紧紧盯住牌子上,搜寻了几遍,始终没有看见建工局的牌子。不是说好了来接吗,怎么不见人影呢。是不是接了其他的人,把他忘了啊,他想了想,算了,自己直接去吧。
他知道建工局这个地方,他在沙林市待了整整四年,学的就是工民建,当年很多同学都把进建工局视为一生的梦想,毕竟是国字号,还是央企,谁不想啊,幸运的是柳万锋进了。
他在火车站广场拐了个弯,那里有6路公共汽车,搭6路公交过五站就到了建工局。
这时,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热情地拉住他:“同志,你是不是刚下火车,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你,来,来,跟我走。”
哦,建工局的人终于来了。柳万锋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是的,谢谢你。”
胖女人一把接过他的行李:“您辛苦了,我来帮您拿。”说完,不由分说把柳万锋的行囊往自己手上扯。
柳万锋有点不好思,忙拽住行囊:“不要,不要,我自己来。”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都是自己人。”这女人有点生气地瞪了柳万锋一眼,柳万锋只好松了手,但心里却是暖暖的:建工局的人不错,对待同志像春天一般温暖。
胖女人走在前,柳万锋跟在后,走着走着,来到一条阴暗的小巷,这不是六路公交车站啊,柳万锋有点疑惑:“大姐,我们不是去建工局吗?”
胖女人笑了:“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去休息处,你不要急,到了就知道了。”
建工局在火车站还有休息处?也许可能有,柳万锋没有多想,继续跟着胖女人走,很快,二人来到江南旅社。胖女人马上笑了:“到了,到了,跟我上楼吧。”
柳万锋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没有放在心上,上了窄小的楼梯,来到一间小木屋,房间有一张小床,床上放有一条布满污物的毛毯,胖女人把衣服脱了,露出白花花的肉体,躺在床上:“上来吧。”
柳万锋脑袋一时短路,睁大眼睛,愣在那儿:这是干什么啊?
他十分不解,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大姐,我们不是去建工局吗?”
“建工局?什么建工局,我是小姐,知不知道,我就是小姐。”胖女人瞪着他,大声嚷嚷,“快点上来,干完走人 。”
柳万锋明白了,原来这胖女人不是建工局的人,是妓女啊。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胖女人看他要走,立马跳了起来,拦在他前面:“钱呢,你得给钱!”
柳万锋恼了,把手一挥:“钱,钱,凭什么给钱。你骗我,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胖女人大怒:“小子,你玩我是吧,行,你狠。”说完,她对房门一声大喊:“来人啊!”
门外很快闪进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阴沉着脸,恶狠狠地说道:“小子,怎么啦,玩了不想给钱对吧!”话音刚落,对方一把揪住柳万锋的衣领。
柳万锋很快被衣领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知道今天落到淫窝里,不给钱是脱不了身了,只好说:“我给钱,给钱还不行吗。”衣领松开了,柳万锋顿了顿:“多少钱?”
“不多,五十块。”
“五十块!抢钱啊,没有。”
柳万锋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头顶嗡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顷刻,眼冒金星,人被掀翻在地,动弹不得。
胖女人翻开了他的行李箱,在一个夹缝里找到了一个钱包,柳万锋十分绝望,喘着粗气说:“我给,我给五十块。”
“什么五十块,是一百块。”说完,胖女人把空钱包扔在他身上,“你走吧,快走,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柳万锋不甘心,爬起来,企图从胖女人手中抢回一百元,但他的手被一个大汉牢牢攥住了,接着手被反转过来,一阵剧痛传遍了全身。
“小子,你说,你滚不滚?”
柳万锋深感绝望,只好违心答道:“你放开我,我走。”
柳万锋走出了江南旅社,看了看自己的行李,发现除丢了一百元钱,其他都在。
柳万锋既沮丧又不甘心,一直在江南旅社门口转悠,他很想拿回自己刚丢的一百块,可又没胆量,没有了这笔钱,以后拿什么生活呢?
柳万锋决定报警。他走到小摊边上的公用电话,拿起了电话,拨了拨,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
警察来了会怎样呢?把这个胖女人抓起来?胖女人会承认吗?如果她反咬一口,说他强奸呢?结果会怎样?恐怕最终的结果是,他会被认定嫖娼,和胖女人同时关起来,好的结果呢,罚款,差的呢,就要拘留了。如果真是这样,柳万锋就完了,肯定会被太平洋建工局赶出来。如果这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算了吧,柳万锋拿起行李默默地走在大街上。来沙林市时,家里给了他一百多元路费,除去火车票,他身上只剩下十几块零钱,以后吃饭就靠它了,他不敢再花钱了,于是决定走路去建工局。
太平洋建工局离这儿有五公里远,他走到建工局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在建工局大门口,他被门卫拦住了,问他干什么?
柳万锋掏出了建工局工作报到证,门卫是一个老头,他看了十分疑惑:“现在下班了,办公室没有人啊。”
柳万锋指了指远处的灯光,说:“他们在那儿等我呢。”
老头看见远处办公楼的确有灯光,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柳万锋提着行李来到建工局办公楼,他实习时来过建工局,印象中人事处在二楼门口拐弯处。他找到人事处,果然与他想象的一样——没人。
在路上时,他就想好了,晚上就睡在人事处门口,这地方铺的是木地板,干净整洁,他带来了一床草席,往地上一铺,就是一个绝妙的睡处。当然,主要还是他没有多少钱,旅店肯定住不起,今晚只能将就了。
实在太累了,柳万锋坐在行李上,顿感浑身酸痛不已,尤其是腿骨一直在隐隐作痛,肩上也勒出了一道长长的红印,火辣辣的让人十分不舒服。柳万锋放下行李,走进洗手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打开草席,铺在地面上,人躺在上面,一种难以言说的舒适感弥漫全身,柳万锋长长地吐了一口粗气,好了,一切不快总算结束了,明天将会翻开新的一页。
柳万锋头枕着行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意外地看到女朋友和一个男的手拉着手,正在商场里购物,他惊讶不已,我们才分开几天,女友难道就变了心?柳万锋正要上前质问,女朋友呼的一下不见踪影。他十分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腿根处忽地传来一阵刺痛。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用皮鞋踢他的腿。柳万锋立马坐了起来,发觉周围一片明亮,原来天已大亮。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睡在这里?”中年男人诧异地问道。
柳万锋站了起来,从身上掏出了建工局的报到证。中年男人看了看,有点疑惑地问:“人事处没有安排你?”
柳万锋赶紧说道:“不是的,是我昨天来晚了,没赶上。”于是,柳万锋把昨天来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
中年男人又问道:“他们没有安排人来接你吗?”
柳万锋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见。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人事处的门,说:“你把行李收拾一下,等着,他们很快会来的。”说完,向三楼的办公室走去。柳万锋隐隐约约看见他进去的是三楼边上局长办公室。
柳万锋忽地一阵警觉:他难道是太平洋建工局钱局长?
柳万锋猜得没错,他就是钱局长。说实话,当钱局长看到柳万锋睡在人事处门口时,大吃了一惊。他知道局里最近要进一批新员工,为此特地安排了人事处处长吴静去火车站接人,他奇怪的是吴静为什么没有去接,柳万锋为什么睡在人事处门口。
应当说,钱局长是非常不满意吴静的,几次想把她换掉,只是考虑到她是局党委书记陈首明的妻子,而吴静为人谨慎,工作上没有出什么纰漏,他才忍了下来。钱与陈不和,全局皆知,钱局一直想找一个机会整治一下人事处,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切,柳万锋浑然不知。当他看到吴处长从楼梯口上来时,立刻迎了上去。面试时,他见过吴静,所以认识。
“吴处长,您好!我叫柳万锋,是来报到的。”
吴处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柳万锋马上上前接过她的包,吴静一怔,但还是放了手,心里对这个小伙子还是十分满意,至少说明他懂事,不论官场还是职场,懂事很重要。
进了屋,她就接到开周例会的通知,这是建工局每周必开的会。她叫柳万锋在办公室等等,然后进了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吴静立刻感到了异常,平时爱开玩笑的几个同事,装着没看见她,专心致志看起了文件。党委书记陈首明,她的丈夫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主席台上,闷头吸烟,刚才出门时还有说有笑啊,现在怎么啦?
她终于从钱局长脸上找到了答案,此刻的钱局长不仅阴沉着脸,而且眼里似乎射有一丝丝寒意,迎面向她劈来。
钱局长指了一下座位,冷冷地说:“来了就赶紧坐下,现在就差你一个人了。”
吴静这时发现她是最后一个来的人,的确,刚才因为接待柳万锋,她稍稍晚了一点,她没有多想,在附近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现在开会了啊,”钱局长加重了语气,“在开会之前,我要说一件事,就是今天早上,我路过人事处时,竟然发现有人睡在人事处门口,这个人还是我们新招的员工。吴处长,你解释一下,怎么一回事?”
什么?有人睡在人事处门口,难道是刚才来报到的柳万锋?吴静十分惊愕,她昨天安排了人去接了呀,为什么是这样?
吴静一时说不上所以然,只能敷衍一下:“具体情况我不了解,我回去了解一下再向领导汇报。”
钱局长冷笑了一下:“不要了解了,我已经问清楚了,你们人事处没去接,他只好睡在你们门口喽。人事处是建工局的窗口,是脸面,每一个新员工进来,最先接触就是你们人事处,你们倒好,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如果传出去了,或者让他们的父母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同志们啊,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扪心自问,如果我们的子女去到新单位报到,结果睡在地上,我们的心会好受吗?我们还是堂堂的国企,还是央企,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连私企都不如。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你们人事处有没有最起码的责任心,有没有最起码的良心?我建议给予吴处长警告处分,人事处取消当月奖金……”钱局长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最后拍了桌子。
说实话,钱局长在台上口喷吐沫,吴静几次想站起来解释,但她没有,她深知游戏规则必须遵守,否则,她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很多人就是一时冲动,跟领导吵起来,不仅丢了官职,有的还蹲了牢房,此时此刻,她必须保持沉默。但她就是不明白,她明明安排人事处的同事去接新来的员工,而且她也看见他们去了,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兵分三路,制作了条幅,上面还写着红色的大大的“太平洋建工局送迎你”几个字,为什么就没有接到柳万锋呢?
这个该死的柳万锋,昨晚丈夫陈首明说了,钱局长最近可能会有动作,准备向总局汇报,把他调走,今天的事刚好成为钱局长的口实,她的错也就是陈首明的错,谁能保证钱局长不会说,陈首明平时一贯骄纵自己的老婆?夫荣妻贵啊,没了陈首明的保护,她还能当处长?
吴静呆坐在会议室很久,直到静悄悄的一片,她才发现人早已走光了。她迈着沉重的腿走进了人事处,看见柳万锋还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心里顿时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怒火。她瞪了柳万锋一眼,示意他出去。
柳万锋走后,吴静找到副处长袁伟才弄清原委,原来人事处的人去接了,只是柳万锋突然改变了坐车时间,他们误以为柳万锋会明天来,所以他们没有等了。谁知柳万锋脑袋一根筋,什么地方不睡,偏偏睡在人事处门口,结果,机关马上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的确,建国以来,太平洋建工局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每年新进的员工局里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列队欢迎,现在竟然有员工睡在地上。
吴静知道事情已经发生,解释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赶紧安排柳万锋,让这个定时炸弹马上离开,否则时间长了,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这个柳万锋真是害人精!
就让他去最偏远的第四工程处吧,当一名木工。想到这儿,吴静抄起了第四工程处林宝生的电话:“林经理,今天有一名大学生会来报到,你接待一下。”
吴静把柳万锋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一再强调今年的大学生一律要到工地上实习锻炼,从最基本最艰苦的工种做起,我看柳万锋就从木工做起吧,先到工地锻炼锻炼。
吴静想,这就是这个鲁莽的大学生应付出的代价。
柳万锋办好报到手续已快到12点了。这次,吴静没有再为难柳万锋,她知道她必须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于是,自掏腰包,很是热情地带柳万锋到局食堂打了一份饭。饭后,又亲自与司机一道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买好票,叫他直接去第四工程处报到。
柳万锋目睹了吴静由阴变晴的过程。他有点不明白,但也没有多想,他怀疑吴处长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所以心情时好时坏。
在上车时,意外地碰到了一个去第四工程处的人。吴静赶紧把她叫了过来,介绍给柳万锋认识。介绍之后,吴静就走了。
吴静介绍的人名叫林梅如,扁脸,细眼睛,细细的眉毛和睫毛,身材拥挤不堪,给人的感觉像个会行走的冬瓜,黑油油的皮肤,一看就知是个长期在工地上暴晒的建筑工人。
她站在柳万锋面前,头望着天上,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不屑跟柳万锋说话。柳万锋猜测,她如此傲气,应该是个当官的子女,询问之下,果然她就是第四工程处经理林宝生的千金。
柳万锋不理解了,一个经理的千金怎么说也得坐办公室吧,皮肤怎么弄得像非洲黑人。林梅如一眼就看穿了柳万锋的心思:“你不要多想,我在工程处搞仓库保管,我的皮肤天生就是这样,稍晒一下就黑。”
柳万锋笑了笑,没有多说,乖乖站在一起默默地等车。很快车来了,他们俩上了车,凑巧二人刚好在一起,柳万锋有意走在后面,让她先选座位,她二话没说一屁股就坐在柳万锋靠窗的座位,坐上去后没有再理柳万锋,竖起个耳朵听音乐。
柳万锋没有吱声,乖乖地坐在走道的位置上,从林梅如冷冷的脸色中,柳万锋感到了这个女同事不好相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但他不想把关系搞僵,不理就不理吧,自己昨晚没睡好,正好可以眯眯眼。
随着不断上人,过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通往乡下的客车都是这样,猪羊狗都可以带上车,前提是只要挤得下。柳万锋位置正处于人群的腰屁股处,各种难闻的汗臭味迎面扑来,令人作呕。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头扭向窗口,谁知,林梅如也正用眼睛瞧他,二人吓了一跳。
林梅如立即睁大了眼睛,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说完,林梅如气势汹汹地盯住他。
柳万锋只得把头扭过去,直视前方。面对如此刁蛮的同事,柳万锋尽管没有吱声,但内心上已经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这种纨绔子弟他见多了,没文化,没教养,无非仗着自己的老子,有事没事总喜欢欺凌比较弱小的同事,显示自己的存在和地位。
看到柳万锋没有吭声,林梅如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她没有欺负柳万锋的意思,只是想从气势上压住他,叫他以后老实一点,她暗暗想这就叫先声夺人,自己有强大的气场才能镇住他。
其实,林梅如从见柳万锋第一面时,她的心思全部在柳万锋身上了。她觉得这个男孩剑眉朗目,鼻子端正,身材第一棒,而且还有一般潇洒安闲的劲儿,说话声音很有磁性,很阳光很亲切,是她特别喜欢的男孩子类型。当然,为了隐藏她心中的想法,她必须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觉得这是一个美女必然的姿态,不然,会被帅哥视为自己是不值钱的小白菜。所以,她一上车就装着听音乐,心里面却一直注意着柳万锋,暗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看到柳万锋始终不作声,林梅如又有了一点小小的失落感,难道自己吸引不了他吗,后来,她看见柳万锋在不断地点头打瞌睡,她分析应该不是,只是这小子太困了,想睡觉了,注意不到她。
第四工程处在长林镇。在离长林镇还有五公里的地方时,柳万锋停止了点头,而是在不断摇头,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可能觉得林梅如的肩膀舒服吧,最后停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嘴上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最要命的是,柳万锋的半个右手臂竟不老实地压在了林梅如高耸的胸脯上,这让林梅如羞愧难当,气愤不已。
她倏地站了起来,双手狠狠推了柳万锋一把:“你这个色鬼,大色狼,滚到一边去!”
正在睡梦中的柳万锋猝不及防,受此一击,人立刻滚向了走道边。幸亏走道上站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然柳万锋肯定会摔个大跟头。
柳万锋顿时睡意全无,他茫然地望着林梅如。
林梅如瞪着他:“你这个大色狼,以后老实点。”
柳万锋一时迷惑,忙辩解道:“林姐姐,好像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林梅如最恨别人喊她姐姐了,尤其是年龄比她大的男孩,听到柳万锋也这么喊她,心中的怒火顿时喷涌而出,她扬起右手掌就向柳万锋扫过去。柳万锋在学校一向以身手敏捷著称,瞅见林梅如扬起了手掌,他立马伸了左手,从半空中牢牢地捏住了林梅如的手。
可能是柳万锋用劲太狠,林梅如顿感手骨欲裂,剧痛顿时弥漫全身,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大声号叫起来:“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啦!”
柳万锋发现情况不妙,赶紧松了手,慌忙向林梅如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有乘客打抱不平了:“你明明占了人家便宜,还欺负人家女孩子,要不得。”听了乘客的话,柳万锋才知刚才确有不妥,马上向林梅如鞠躬,再次表示歉意。
林梅如看到有人帮腔了,哭得更加欢了,突然,她停止了哭声,乘柳万锋不备,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滚开,我要下车了。”
林梅如穿的是尖尖的女式皮鞋,皮鞋尖正踢在柳万锋的小腿上,顿时乌青一块,柳万锋当即蹲在人缝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差点就要掉落出来,但他忍住了,他知道眼下吃再大的亏也要忍住,否则,以后将无宁日,除非你离开第四工程处。
看到柳万锋痛得难受,林梅如没有再发飙。她知道刚才的做法或许有点过火,但无所谓,就是要让柳万锋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免得以后不知天高地厚。
此刻车到了长林镇,人群轰的一声挤下了车。林梅如走在前面,下了车看见柳万锋没下来,有点奇怪。她返回车上,瞧见柳万锋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就冷冷地说:“走吧,车上都没人了。”
柳万锋依然不动,摇摇头,淡淡地说:“你先走,我想静一会儿。”现在,柳万锋有点怕了这个林梅如,他觉得她就是一个疯婆子,动不动就耍脾气,使小性子,骄横得狠,他不想跟她走在一起,免得二人又吵了起来。
林梅如却不干了,她已经答应了吴静要把柳万锋带去第四工程处,答应好的事肯定要做到,这点林梅如懂。
看到柳万锋一动不动继续坐在那儿,林梅如很生气:“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喊了。”喊什么,林梅如一时说不上来,但她就是要吓一吓柳万锋。
柳万锋没办法,只好下了车。
第四工程处位于长林镇西边二公里的地方,行人少,地方有点偏。林梅如走在前面,柳万锋跟在后面。走着走着,林梅如的心开始打鼓,总感觉背后有东西在沙沙作响。是什么东西呢,一时断定不了,想回头,心里又有点害怕,说不定柳万锋正咬牙切齿,露着狰狞的面孔,在后面追赶呢。
想到这儿,林梅如不由加快了脚步,越加快脚步,这个响声就越大,是不是柳万锋在拿石块砸我呀,一定是的,刚才他吃了亏,现在趁没人,肯定想打我一顿。
林梅如越想越害怕,几乎一路小跑起来,然而,无论她如何跑,响声始终存在,林梅如只能加快脚步,一路飞奔。远远的,终于看到了第四工程处插在门外的旗帜,接着,她看到了她的父亲——第四工程处经理林宝生,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爸爸,你快来,我被坏人盯上了。”
林宝生知道林梅如今天会回来,所以他就习惯性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宝贝女儿。听到女儿如此一说,他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奇怪,女儿身后没有人啊。“你没搞错吧,你身后没有人啊。”林宝生大声提醒。
林梅如这时才停下了脚步,往后一看,后面的确一个人影也没有,柳万锋没有跟上来。那么响声是哪里来的呢?林梅如很快找到了答案,原来是鞋跟上踩着一根长长的黏性很强的透明胶,在地上拖得啪啪作响。
换作平时,她肯定当时就能发现,但遇到柳万锋就不一样了,她只想到他的凶恶,想东想西,心态就发生了变化,很紧张很害怕,自然就失态了。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吧,终于看到柳万锋出现在路面上。
林梅如真的很生气,这个柳万锋真是怪人一个,一直跟她作对,不整治他一下,她就不叫林梅如。
待柳万锋走到林宝生面前,林梅如冲上去,对着林宝生说:“爸爸,这就是那个坏蛋,专门欺负我。”说完,她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详细地说了一遍。
柳万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喃喃地说:“林经理,我没有欺负林梅如,我是无意的。”
林宝生没责怪柳万锋,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来报到的柳万锋吧。”他接到局里通知,今天会有一个名叫柳万锋的人前来报到。
柳万锋点点头。林宝生指指前面的一栋办公楼:“你先到劳资科报到吧。”
“老爸,你也不说说他,他是个坏蛋。”林梅如见柳万锋要走了,父亲一句重话也不说,急了,忙拦在柳万锋前面:“你不许走,你不道歉就不许走。”
柳万锋无奈之下只好说了一句对不起。林梅如仍不满足,林宝生说话了:“行了,梅如你不要闹了,让人家走。”
对这个宝贝女儿,林宝生真是伤透了脑筋。林梅如从小娇生惯养,主要是她母亲十分溺爱她,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林梅如从小到大没有洗过一次衣服、一个碗,没做过一次饭,一切都是她母亲代劳,代劳的结果是,林梅如养成了一副好吃懒做、骄横霸道的德性。而且不爱读书,每次考试从来没有超过六十分,还爱在外面惹是生非,不是今天跟人家吵嘴,就是明天跟别人打架,像个野孩子。还说不得,一说就要死要活,离家出走,几天不见人影。
林宝生托关系走后门,总算把她弄进了第四工程处,搞仓库保管,只安静了一个月,就跟她的师傅天天吵架,闹得工程处鸡犬不宁。后来,工程处来了一个姓陈的技术员,林梅如看他人长得不错,主动跟他谈起了恋爱,起初,林梅如柔情似水,小鸟依人,得到陈技术员的芳心后,大小姐脾气开始发作了,陈技术员任何一点过错,都是她打骂的理由。
陈技术员慑于她有一个当经理的爹,最开始忍着,让着,谁知越是忍着让着,林梅如就越得寸进尺。陈技术员约会只要迟到一秒钟,林梅如就会劈头盖脸一个耳光扇去,终于有一天,陈技术员忍无可忍了,把林梅如按在地下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一顿,揍得林梅如杀猪般的号叫,如果不是周围几个职工及时出手相救,估计林梅如非死即残。当然,打人后,陈技术员立马从第四工程处消失了,据说到广东打工去了。
有人说要报案追究陈技术员的法律责任,林宝生想了一下,算了,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吗,你不把别人打毛了打急了,别人怎么可能会下狠手,算是给女儿一点教训吧,让她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林宝生内心真实的想法,肯定不会流露半点,他挥挥手:“算了,恋爱嘛,吵吵闹闹很正常,谈不来分开吧。”这个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不过,从此林梅如名声大振,无人敢惹,无人敢爱。
今天,林梅如又到他面前告状,他一看就知道不是柳万锋欺负了她,而是她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了,他不好说林梅如,于是安慰一下:“人家今天才来,不好讲他,以后找机会吧。”
林梅如悻悻地走了。不过,在林宝生心里,柳万锋还是给他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他觉得这小子不错,是个好苗子。柳万锋有一个挺直的小鼻梁,英俊的脸上笑起来像个娃娃。林宝生觉得这点非常重要,跟人打交道时会占有很大优势,首先你是个娃娃,别人会少了戒心,再者,娃娃天真无邪,别人很容易诚心诚意跟你来往,你就很容易拥有广泛的人脉,这个优点在国企官场非常管用。
当然,林宝生喜欢柳万锋另一个原因还是懂事。他见了林宝生,除了说了句林经理您好外,还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是的,正常的应该是握手,但他没有,而是鞠了一躬,这也是林宝生很看重的一点,说明他懂得尊敬长辈,态度谦逊,知书识礼。懂礼貌的年轻人是人见人爱的。
只是有一点林宝生不明白。按理柳万锋作为一名大学生,安排的应该是安全员、技术员、施工员之类的干部管理岗位,局里不知为什么要让柳万锋去搞木工。脏累不说,关键是工人岗位啊。现在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干部与工人身份有天壤之别,待遇也不同。国企干部身份收入高,工作轻松,住房涨工资与工人相比要快得多。估计柳万锋在局里有仇人,否则,建工局也不会如此安排,当然,这样安排至少在表面上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明眼人看得出来。
林宝生刚回到办公室,劳资科的罗科长就进来了。他说柳万锋去107工程项目部,到刘文成木工班干木工。
听完罗科长的安排,林宝生愣了一下,这分明是给柳万锋下套啊。刘文成为人凶狠手辣,手下的人没有不挨过他打的,是项目部最差最乱的一个班,只是看到他能镇得住场面,下面的人服服帖帖,项目部才一直没有撤换他的班长职务,但并不意味着大家对他没有看法。
林宝生不好问是不是局里的安排,或是某人的意思,他觉得没必要,说到底他与柳万锋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倒霉或受苦,对林宝生来说,无关紧要。不过,林宝生倒是很想看看,柳万锋是如何应对这一切的,他能不能挺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