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美好的表达

纯净美好的表达

            ——读方英文《霜天自在》

李 汀

方英文《霜天自在》很符合当下生活，大家都在抢时间的路上，没时间废话，喜欢捞干货。这本散文集的每篇都不长，短的几百字，却实实在在干货也。其中作书名的《霜天自在》这篇，仅只有五百五十个字，不费时间，不伤眼睛，内涵深刻，写出年轻“我”和已到霜降“我”的内心变化。《春讯》不足七百字，写一奇妙梦境，小梦境中藏着大智慧，顺其自然就好，小梦境里看出人生大境界。读之，不由得拍手叫好，真是十足干货呢。

《霜天自在》彰显了一种纯净、美好的生活。如何表达这种纯净美好，首先是文字产生出的一种纯净美好的张力。方英文运用文字的能力娴熟、自成一格，他那睿智幽默的文字，透着一种见血的冷峻，见骨的洒脱。读《霜天自在》感觉是在与一有趣的人，说着内心畅快亮堂的话。感觉方老写作时，面前坐着一群各色人等，他坐在人群中间娓娓道来，有说笑、有隐骂，有智语、有良言。《期待天清气明》中他写道：“我曾提醒一位组织部长，接待基层干部时，大可不必满脸严肃，泰山压人的做派。你就是管‘官帽子’的，手里有那玩意儿，人家又不是问你要军火，或是求你转让苏东坡的真迹！”读完这段文字，吓我一跳，这方老像是说我一样，因为我曾做过基层组织部长，这语言一下子戳到我心坎上，隐隐作痛。

《后来先去》写作者去医院拔牙，到口腔科，三个白衣姑娘笑脸迎上，他心里咯噔一下，推想三个姑娘内心道白，不是什么“叔叔好”，而是“钱来啦”。读到此，我真要喷饭，真是笑出声来，这语言的喜感，联想市场化的医院收费，不得不让人笑出泪来。

《永远》由李白的《静夜思》说起，说这可能是“中华第一诗”。文章结尾联想故乡，说故乡消失了，即使你不曾离开故乡，但你的玩伴四散了：“就是说你固然没有远走，那也不过是犹如废弃的车站，车站没有挪动，但是列车远去了，一去不复返了，留给车站的只有冷清与寂寥。”这语言说出了每个人内心的一种悲凉，冷峻从后背一鞭一鞭抽来，唏嘘不已。

《风雪夜缘》写一个老人的温暖，老人两手搂住我的双脚，说：“冰的！”老人双手瘦如火钳，但是很热，“几分钟后，一股热流由我的脚掌沿着双腿汨汨上爬。”读完这几十字，我内心好热，因为我突然想起在乡下工作的时光来，也与一位乡长住农家，寒冬腊月的晚上，乡长就在另一头搂住我的双脚。我读出一种温暖来，感慨那位老人的落寞。告别老人，老人说：“小伙子，你知道吗，整整十五年了，没有一个人跟我睡过——咱俩有缘咧。”一温暖一落寞，寓意是那么纯净美好。这篇文章我从《读者》杂志上读过，再读依然感动，我以为这是方英文的传世名篇之一。

《遗产》写给母亲盖棺时，“因为我看见母亲的嘴角一根发丝，一寸来长的发丝，我轻轻地伸手前去，手心手背与胳膊顷刻被渗冷合围——那是方才离开冰棺的余冷。”其实，这何尝不是作家内心的余冷……

《霜天自在》里的每篇文字，都是这么令人动容，又是如此纯净美好，

这是作家独到眼睛的发现，与独特语言精妙表达的效果。发现与表达，是每个文字工作者的天职。方英文不重复别人的发现，不重复别人的表达。他力求每个发现，每个表达都是新的、独特的。比如《嘉树》，就是独一无二，以及同样独一无二的《紫阳腰》。《嘉树》是对树的前所未有的礼赞，其独到发现是四个字：“世无丑树。”《紫阳腰》写道：“忽闪忽闪而来，营养于客官；忽闪忽闪而去，生计于家庭——终于忽闪出一腰的风情与柔韧。”如此语言描写紫阳劳动妇女，想想，也只有方老写得出来了！方老，你这哪是简单，你是不简单咧。

《云品》《痴公》写得一张一弛，一紧一慢，活脱脱两个人物画像。《与富人相处的艺术》，艺术了一回富人穷人。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这两个人的内心世界算是写绝了。总之《霜天自在》这本十几万字的小书，真实真情，自然自在，深刻又简单，因此实在是不简单的美好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