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的《活着》,长镜头式展现一个人一辈子的生活变故,多维度讲述一个人一生的挣扎成长,细致入微记录一个时代的发展变化。主人公福贵平静委婉的讲述,“我”深入其境的记录,都一次又一次告诉我们活着的意义。我以为,这就是《活着》这部小说最本真的意义。作家余华也在自序中袒露:在阅读别人作品时,有时候会影响自己的人生态度;而我自己写下的作品,有时候也同样会影响自己的人生态度。
《活着》是一个人的苦难史,也是一个时代的苦难史。我们从苦难中得到什么?其实,苦难里也有快乐。《活着》里的福贵一生经历了家庭的衰败,经历了妻子的死亡,经历了儿子的去世,经历了女儿女婿的先后离世,还经历了他唯一外孙的夭折,这么多苦难汇聚在一起,会把一个人折磨成什么样子?小说书写的是苦难,苦难中却充满了一种幸福和欢乐。福贵讲述完战场的种种险要和那种生离死别时,他的妻子说了一句话:“我也不想要什么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给你做一双新鞋。”这就是他妻子活着的全部意义。《活着》告诉我们,每个人活着,其实就是在苦难中相互给予福分。我们生活的能力更应该有把苦难酝酿成一份快乐的能力。苦难里也有干净。福贵的儿子有庆在医院献血,血被一点点抽干,人被一点点活活抽死。福贵是呕不过的,可是福贵埋了儿子,还要隐瞒生病的妻子。最后,妻子家珍知道实情后,小说描写了福贵的心里:“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关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女儿在医院生产,最后死了。妻子死前对福贵说:“有庆、凤霞是你送的葬,我想到你会亲手埋掉我,就安心了。”妻子死了,福贵说:“家珍死得很好,死得平平安安、干干净净,死后一点是非都没留下,不像村里有些女人,死了还有人说闲话。”《活着》告诉我们,干干净净活着是对人最大的褒奖。活得干净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活着的最实在意义。苦难里也有平常。在福贵的讲述中,福贵这样评价自己的一生:“这辈子想起来也是很快就过来了,过得平平常常,我爹指望我光宗耀祖,他算是看错人了,我啊,就是这样的命。做人还是平常点好,争这个争那个,争来争去赔了自己的命。”《活着》告诉我们,平平常常活着,其实就是一场不再简单的修行。一个人的苦难,其实也是一个时代的苦难。时代造就了福贵年轻的轻浮,中年的多难、老年的平常。从小说人物的苦难中,我们也能触摸到时代的苦难。消减苦难带来的痛苦,最好的方式就是承受,坦然承受,《活着》用苦难讲述了活着的最本真的意义。
《活着》是一个人的成长史,也是一个时代的成长史。《活着》主人公福贵的成长是曲折的,福贵在妻子家珍被接回娘家后,小说这样描写福贵:“我躺在床上常常睡不着,一会恨这个,一会恨那个,到头来最恨的还是我自己。”妻子的离去,迫使福贵要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迫使福贵成长起来。福贵儿子有庆虽然只活了十三年,但是,有庆的十三年成长,伴随这个家的成长走过了辛酸、走过了风雨。在那个缺吃的年代,一家人四口人坐在桌前,喝起了热腾腾的米粥。福贵讲述说:这辈子我再没像那次吃得那么香了。女儿凤霞从健全到成了哑巴,再到结婚生子去世,一段一段人生经历,一个一个情景交融,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时间可以过去,印痕还在心里。福贵在经历了儿子、女儿、妻子、女婿、外孙先后去世后,福贵毅然不倒的精神支柱是什么?是那种强大的亲情支撑他活下来,是那种亲人的相互温暖支撑他在成长。一个个亲人去世了,但死亡一直没有把他们一家人分开过。小说人物塑造最成功的在于能够自然走进读者心里,并在心里产生前所未有的一种心灵感召。《活着》写出了一个人的成长史,也写出了那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成长史。《活着》塑造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成长史,也塑造了一个时代一个家庭的成长史。关于人的成长,《活着》主人公福贵是这样认识的:“我们这辈子也算经历了不少事,人也该熟了,就跟梨那样熟透了该从树上掉下来。”在福贵生命最后,陪伴福贵的是一头老牛。福贵是这么讲述这头牛的:“牛到了家,也是我家里的成员了,该给它取个名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它福贵好。定下来叫它福贵,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它像我,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村里人开始说我们两个很像,我嘿嘿笑,心想我早就知道它像我了。”这段文字很精妙,牛是家庭成员,更隐喻着是那个时代的化身,更是彰显了一种生命成长的韧性。《活着》最成功的是整体再现了一个时代最底层群众的一种活着状态,这种活着有一种强大的韧性在撕扯,甚至能听到一种肌肉与韧带“嘶嘶嘶”分离的声响。
从这个意义来说,《活着》至少告诉我们,活着要承受其苦难之重,也要坦然面对其苦难之轻。活着是一种成长,活着更是一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