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汀的头像

李汀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2/09
分享

声音之美

“哦——哦——哦”一声比一声高,在玻璃窗外响起。天还没有亮透,一种浅浅的亮光从起伏的山峰泄下来,城市的桥梁、街道、高楼染上一层朦胧的灰色。我住在临街的十九楼,双层玻璃窗还是阻挡不了这声音的进入。越高听到的声音越清晰。

穿过街道,就是城市湿地公园,我猜这么早,是谁在开始晨练了。“哦——”从低往高处吼。连成一气,一声紧接着一声。湿地公园我是熟悉的,过街走上廊桥,先是一片翠竹林,紧挨着翠竹林的是一片杂树林,香樟树、白杨树、风杨树、枫树、柳树密密麻麻长在一起。石板小路穿梭其间,又连接起去南山的小路。城里人习惯从这条小路上山下山锻炼身体。这条小路从不孤单,无数脚步已经把石板磨得透亮,甚至土路也呈现出一种瓷实的亮光。小路边上的石凳、木亭子也显出一种特有的温度和人气。

其实,我首先想到这吼声也许是一位歌唱家发出来的。他要利用晨光练声。他要一早打开喉咙,打开胸腔高歌。他是站在竹林小路边吗?竹林一群相思鸟,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吼声吓坏了,扑棱棱飞起。竹叶上的露珠簌簌掉下来,打湿了小路。他的吼声惊到了小河边的绿头鸭,呀呀叫着跑到了小河中央。他的吼声还吓到一只苍鹭,苍鹭从树枝上跌下来,张开翅膀,飞到河对岸的一棵风杨树上。

他是站在香樟树下吧。香樟树迷人的芳香,易于激发热情。香樟树笔直的树干,不容生任何邪念。那是一株古樟,树龄无人知晓,笔直树干长到十多米,生出无数枝丫,形成偌大树冠,古樟旁一座石拱桥,樟的身影一半在河水里,一半荫庇着石拱桥。更妙的是樟树上住着一群八哥,八哥树上树下翻飞,有时还落在石拱桥上,等人喂食。八哥生性不怕人,它们有极高超摹仿人声音的能力。他站在香樟树下“哦”吼,八哥也站在树上学他呢。他笑,八哥也笑。

或许,他是站在一处水塘边。水塘边一丛美人蕉开得正艳,花儿虽还在酣睡,小露珠却醒了,一会儿滚到花蕊,一会儿移到花唇。他和美人蕉差不多高,他“哦”吼一声,美人蕉抖擞一下,也醒了。一颗露珠嗤一声滚落进草丛消失了。花瓣儿战战巍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吼声开始时断时续,吼声上山了吗?去南山的小路笼罩在浓雾中,要是他上山了,他从山上发出“哦”吼声,要穿透浓雾,要打倒上扬的空气,让声音从高处往低处落实,那真还有点难。我目睹过一场乡野骂架,两个女人对骂,一个站在山腰,一个站在山脚下。骂着骂着,山腰女人声音开始沙哑,山脚女人声音狂野放肆。最后,山腰女人沙哑着嗓子悻悻而去。我百思不得其解,走到山腰吼一声,声音从高处飞跑了。我又走到山脚吼一声,声音顺着风声上扬。我终于明白,山脚女人的骂声都清晰地灌进了山腰女人耳朵里,山脚女人嘴里蹦出的“刀子”都刀刀见血地插进山腰女人的心脏,而山腰女人的努力都被风吹上了天,没有一个字落在地上。于是,他的“哦”吼声在密林中打转,在浓雾中盘旋。

每天早上五点四十左右,“哦”吼声准时到来,低哦开始,一声接一声,一声高一声。爱人春听到“哦”吼声,翻过身,“咕噜”抱怨一声:“城市鸡又叫开了。”“城市鸡,这个叫法绝了。”我试图交流几句,春又睡着了。我禁不住笑了,暗下决心,第二天一定要去看看这“城市鸡”。

第二天一早,我佯装下楼跑步,走出小区,几步跨过沿河街道,走上廊桥。好了,我慢下来。春天的早晨,树芽风拂面,凉飕飕,麻酥酥的亮光在一点点撕开。果然,“哦”吼声在我身后响起,我一回头,一秃顶老头甩着双手,从我身边跑过。跑了几步,他又对着空气“哦”起来。隐约中我看他是边慢跑,边双手一起向前赶,在赶的过程中,吼出“哦哦”声,像是在赶出心中恶气。

我跑了几步,跟上去问,你是在练声嘛?

秃顶老头看了我一眼,我感觉他是笑了,他喘着粗气说,练声?算是练声吧。

你是唱歌的,男高音?

我像唱歌的嘛?

像!男高音吧!

秃顶老头哈哈一笑,说,我倒想唱歌,可嗓子是左的,一唱就到了左家湾。

那你天天练声?

你以为我在练声呀。秃顶老头慢跑变成了慢走,又说,这只是我的一个习惯而已。

原来,秃顶老头从乡下进城,来城里儿子家居住。老头在乡下吼山吼惯了,来城里,只好每天一早,从湿地公园到南山慢跑一圈,边跑边吼上一阵子。

天麻麻亮了,老头满头大汗,笑着说,城里的山,再吼不答应呢。乡下吼一声,满山都在答应。

不答应,我也吼。不吼,我浑身不舒服呢。

我说,也许,明天开始,你就会吼答应了。

老头笑笑,又甩出双手,“哦哦”吼起来,东边一丝光芒从山峰打下来,天亮了。

从此,每天早上,我只要在十九楼听到“哦”吼声,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答应着。我相信,秃顶老头也是听得见的。

金橄榄广场,城市的中心。两棵橄榄树是广场的标志,一棵枝繁叶茂,一棵枯枝败叶。

广场有小吃摊、儿童游玩区、小百货摊,人多声音杂,吆喝声、嬉闹声,电动声、火燎声,刹车声、撞击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混杂一起,不绝于耳。去广场什么也不做,只去转转,让自己思想和身体漫游在这人间烟火中,会觉得有一种普普通通的美好。

人是自我驾驶的一部机器,和广场那些搅拌奶茶的机器,和广场那些转动的小火车机器,别无二样。当然,驾驶机器容易多了,开关一按,机器启动;开关一按,机器停止。人这个机器,也是人自己在驾驶,却不再是开和关那么简单。人,有时自己也驾驶不了自己。

人声骚动,广场一角有人打架,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脚踢、手舞,高个子男人站起来,嘴里愤愤不平地说,来噻,有本事再来。矮个子男人显然吃了亏,舞着手臂,气喘吁吁地说,老子还怕你了。说完,往高个子男人身上扑,女人拉住矮个子男人,站在身前,二话没说,跳起来扇了高个子男人一耳光,“啪”一声脆响,声音好像凝固了。女人这时说话了,你有本事和老娘打。

高个子男人自知理亏,不再嚣张。原来,女人是驾驶男人这部机器最好的驾驶员。

两个男人坐回自己摊位,都是贴手机膜的,为争夺客户大打出手。女人是矮个子男人的,女人温柔地为他擦拭嘴角的一点血迹。

人群散去。人群被另一种声音吸引而去。广场另一角一女人在唱歌直播。女人边唱边原地走。女人面前电风扇吹着,吹动长发,也吹动薄薄的衣衫。女人边唱边和直播间的朋友交流。女人唱《骚动的心,狂野的唱》《后来》《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情人》等等,人群里有拍照的,有发抖音的,有静静欣赏的,也有兴奋吹长口哨的。

女人瓷实、婉转、优美的歌声在空旷嘈杂的广场独树一帜。声音传染,人群中有人跟着唱起来,一浪又一浪的歌声,像河水一样拍打着广场的建筑,也拍打着每个人的心脏。两棵橄榄树落满了歌声,似乎风一摇,歌声又会从树叶间优雅地飘起来。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唱歌直播的女人累了,声音也有些沙哑。她和直播间的朋友说着再见。广场的人群还依依不舍,有人在吼,唱的好听,再唱会儿吧。

女人一笑,笑脸像花儿一样。她笑着说,唱不动了,嗓子要起火了。明天再来唱吧。

女人熄掉补光灯,放下话筒,把东西塞进一个挎包,挎起包,骑着电动车走了。人们望着她长发飘飘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似乎女人走了,歌声还在。

我嘀咕了一句,歌声还在橄榄树上呢。橄榄树随风摇动,像女人摇晃着身姿在演唱。

广场确实多风。夏夜,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广场吹风乘凉。广场周边高楼林立,风是哪里来的?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我坐在茂盛的橄榄树台阶上,朝南是一条宽广的道路,风沿着道路一路赶来。风是有声音的,沿街的香樟树叶在哗啦啦响,沿街的广告牌在呼呼响。人们坐在广场台阶上,风撞进人们怀抱,长舌头舔舐着人们的胸膛、脸颊。当然,风也作怪,一阵旋儿风把一堆垃圾旋起来,又吹落下去,搞得满广场的垃圾在飞。

风中我一下子意识到,广场另一棵橄榄树为何枯枝败叶了。缺风。对,缺风。没有风的树长不高也长不粗,得风的树,像得机遇的人一样,风都挡不住。风口上这课橄榄树,风肯定帮了很多忙。坐在树下,偶尔能听到风呼呼吹着往上蹿的声音。

没有人注意这棵缺风的橄榄树,孩子们关注碰碰车,关注广场上的玩具,他们在人缝里跑来跑去,对缺风的橄榄树一点都没有兴趣。老人们更是淡定得很,坐在广场木椅子上,或者站在广场角落里,茫然环顾四周,两眼放空,什么都在眼里,什么又都看不见。在老人心里,缺的太多了,缺什么都无所谓了。

橄榄树长的毫无生机,没有倒下,也没有被挖走,它艰难抽枝,想要绿油油活着。它活着的意义,是广场那棵要死不活橄榄树旁有一家咖啡店,那家黑咖啡味道不错,苦中有涩,涩里藏甘。它成了那家咖啡店的标志。

橄榄树听不到风的声音,却听得到咖啡店磨咖啡、搅拌咖啡的声音。手磨咖啡,咖啡豆跳进研钵,发出清脆的声音。再摇晃几下,木质研钵和豆子相互交流、相互平衡。木质研杵猛烈捶下去,咖啡豆碎了,再转动研杵,一次,十几次转动,咖啡豆研磨成粉,时间研磨成粉,手温研磨成粉。研钵能很好地留香,时间的香,咖啡豆的香,在研钵里融会贯通、交融调和。水烧开,冷却一分钟样子,冲黑咖啡最理想的水温93℃。一杯手磨黑咖啡十多分钟就好了。喝咖啡的人从不关心手磨咖啡的过程,他们只在乎咖啡的香醇度。

这个城市广场,有风,还有咖啡呢。风传递美好,咖啡养神养心。

吆喝声午后响起。冬日阳光暖暖照着冰冷的街道、树木,阳光是最好的美容师,阳光涂抹上去,再冰冷的脸有了丝丝喜色。吆喝声恰到好处地吼起,“磨剪刀戗菜刀哦”,紧接着还有“哗啦啦……哗啦啦”铁片撞击的声音,冬日阳光也跟着一声又一声地颤动。

春也听到了久违的吆喝声,吩咐我,“快去,菜刀钝了,喊师傅磨下。”我接过春递过来的两把菜刀,赶紧下楼,磨刀师傅站在街上阳光里,推着自行车一声又一声吆喝:磨剪刀——戗菜刀——哦。师傅干瘦的脸上停着一溜阳光,平静、干净。

走近师傅,师傅把自行车上的木板凳取下来,架在自行车旁,木板凳一头固定两块磨刀石,一块粗砂石,一块细油石。师傅骑在木板凳上,接过我递过去的菜刀,眯着眼睛,用手捏刀背儿,先在砂石上磨,再用油石细磨,边磨边蘸水,磨一会儿,不时拿起,用手指肚在刀刃上轻划,看是否锋利,阳光在刀锋上闪亮行走。阳光眨着花样的眼睛,有着迷人的美。

磨了好多年了吧?我站在阳光里问。

十多年了,老了哦。师傅边磨边和我聊着。

刀磨的好呢。

手上的功夫,不在好与不好,用心磨好吧。

住的不远吧。我又问。

就在城边边的村里,元坝村呢。闲着莫事,出来混个零用钱。师傅打着哈哈。

元坝村我去过的,那里匠人多,张木匠还给我打个家具的。

张木匠啊,死了两三年了哦。生活逼出来的,不会门手艺,有几张嘴要吃饭呢。师傅边说边把磨好的菜刀递给我,好了,你看看。

磨刀师傅意犹未尽地说,现在磨刀的少了哦,养不起家了。

我笑着说,你还在吆喝,还在坚守呢。

磨刀师傅摇摇头说,莫事,想着城里还有钝刀要磨,转着转着,就又来了,放不下呢。

这也是一种约定吧。

磨刀师傅点点头,笑了,说,是呢,我不想失约。

我拿着磨好的菜刀往回走,菜刀闪着明晃晃的光,有一种回归的冷峻和锋利。在混沌样的一团现实面前,刀都会迎刃而解。一刀在手,有一种拥有武器的快感。突然觉得,刀的迟钝,磨刀师傅用心磨磨,就又回归锋利了。可人在现实面前迟钝了,谁又能唤回来呢?

磨刀师傅吆喝声又在我身后响起,一声又一声。我想,他在吆喝生意,其实,他也在吆喝自己呢。

吆喝声也在不断演绎。2022年,我们每个人听到最多的吆喝声:“做核酸了哦,做核酸。”小区疫情被封后,每天早上,天麻麻亮,就有人举着小喇叭,边走边吆喝做核酸。吆喝声中透着不可挑衅的武断。后面还跟着吆喝一句:“不做核酸,将赋黄码。”有人急了,“哐啷”拉开窗户,吼道:“吼啥子嘛,在群里吆喝不行嘛?”小喇叭不理会,继续吆喝:“做核酸了哦,做核酸。”陆续有人到小区核酸点排队,排队中短发女人抱怨:天不亮就吼,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蓬头散发的女人接着说,就是呢,青菜莫一根,吃了两天白饭了。

穿运动衫的男人说,我们还算好吧,隔离在自己家里。我们小区志愿送菜吆喝的那个老头儿,晓得不,是封小区那天早上,他想走段捷路去北门药店,进小区就遭封了,出不去,天天吃方便面,天天睡一楼大厅。

看嘛,就是穿防护服,推推车那个老头儿。

两个女人把口罩扯了又扯,想把一张胖脸再遮遮,她们默默排在队伍里不再开腔。

老头儿把推车上的蔬菜、水果一袋一袋取下来,一一放在单元过道上,他又走到另一栋楼下,用小喇叭喊:做核酸,做核酸了哦。老头儿声音有些嘶哑。

排在队伍里的一小女孩,戴着口罩说,那个爷爷声音都吼哑了呢。小女孩声音甜美。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接话,一时间,空气直冷,小区院子里的树一动不动,初冬的早晨没有一点风。

排队做完核酸,不敢在小区逗留,赶紧上楼回家。老头儿的吆喝声若隐若现。很多年前的城市小巷,那些骑着自行车的老头儿,边走边吆喝:棉花糖,糖葫芦。快来买哦,甜甜的糖葫芦。一吆喝,自行车后面就跟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孩子,也跟着吆喝,那吆喝声可喜气、可甜蜜了,不像今天这老头儿的吆喝声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突然,吆喝声沉寂下来,走在仄逼的小巷里,一束光影摇曳,光芒也是那么孤独无助。

树是鸟的家,鸟是树的花。鸟声是花开的声音。

小区两棵樱花树,白蓬蓬的樱花开过,竟然冒出小粒青果。两月过后,小青果红了,招来了鸟。小区人来人往,鸟儿也不怕,落在樱树上,啄食果实。啄一颗,吞一颗,再叽喳叫几声,再啄一颗,那样子可爱极了。阳光落满小区,落满树叶。鸟声啾啾。我坐在小区木椅子上,静静看着一群芙蓉鸟、红嘴相思鸟、金翅雀在樱树上翻飞啄食。它们还在交流,啄食一颗,叽喳叫上几声,好像在说,这果实味道不错。叽喳叫着,回应着。鸟儿富有弹性的叫声,在绿叶上流泻。它们还有争抢,啄食果实,也故意啄近邻的嘴唇。你啄我一嘴,我也啄你一下,一来一去,赞赏果实的味道,也数落对方的不是。樱树上鸟叫热烈花开,阳光沉醉倾泻。樱树下果实红通通落了一地,鸟粪也白茫茫落了一地。

两个小女孩走过来,停在樱树下,一树鸟儿齐扑扑飞走了。

两个小女孩歪着小脑袋,望着樱树。一个说,好多鸟儿哦。

一个说,咦,樱桃红了。

我们还是快走吧,鸟儿都吓跑了。

这些鸟儿是从哪里来的呢?

天上呗。

两个小女孩没走几步,有鸟儿又回到樱树上,一会儿,樱树上又停满了鸟儿。绿叶枝梢上,五颜六色的鸟儿,五颜六色的鸟声。

对呀,这些鸟儿咋知道这一树红樱桃的?是风给它们的信息吗,可没有风呀。是阳光传递的吗,阳光对每个生灵公正地分配着光芒,可我们咋没感觉到呢。是樱树呼唤鸟儿来的吗,也许,没有我想的这么复杂,鸟儿知道一树樱桃红了,靠自己敏锐的眼睛就行了。鸟儿的眼睛看得清尘世的一切,它们眼里的世界远比我们人类精彩。它们的眼睛可以看到第四种颜色,探测到更多不同的光频率。在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面前,鸟儿眼里却是一片又一片清晰的树叶。在茂密复杂的森林里,从来没有一只鸟儿会迷路。我们人类永远看不透猜不透一只鸟儿的心思,一只鸟儿也许早看透我们人类。我们举手投足,在鸟儿眼里是那么滑稽可笑。

小区绿化做的好,十几棵高大的香樟树环绕着小区道路,夹杂其中的银杏树也长的挺拔多枝,还有皂角树、冬青树、玉兰树绿意盎然。一天早上,小区院内散步,遇上一对斑鸠。它们也散步呢,在草丛中悠闲走动,一前一后跟着。我故意把脚步踩响,听到响声,它们停下来,抬头看着我,见我一身素装,手无寸铁,又大摇大摆走在草丛里。“咕咕”“咕——咕”,我无地自容,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不已。斑鸠停在草丛里,滴溜溜的眼睛被金黄的晨光照耀得格外水灵。“咕咕”,斑鸠抬起头,第二次鸣叫了。它们是在喊我吗?我停下脚步,与它们的眼睛相遇对视,我们认识吗?我们彼此试探着。斑鸠是我们人类最亲近的鸟儿。在乡村,它经常在农家院子短墙上溜达,在瓦房梁上观光。就是在喧嚣的城里,斑鸠也能找到一处树林、一处草坪,时而低飞,时而驻足。在河边绿道上,斑鸠更是有趣得很,看见一小孩一摇一晃地走,它跳到小孩前面,也一摇一晃地走。小孩激动地去撵它,它翅膀一扇,贴着地面低飞,再停,小孩再撵,小孩咯咯笑,斑鸠也停在小路上笑。斑鸠熟悉我们人类的言行举止,知道我们隐藏的那点秘密。它友好的目光中,早已看透一切。人,不过如此。

斑鸠是最恩爱的鸟儿,成双成对在田野觅食,成双成对在天空低飞,绝对看不见一只孤独的斑鸠在田野漫步,或在空中滑翔。再大的风,吹不散成双成对的斑鸠;再多的苦难,打不垮成双成对的斑鸠。在它们的世界里,没有抛弃,没有分离,一只遭遇不测,另一只一定会忧郁而死。

“咕咕”,斑鸠第三次叫了。一个老头儿手里端着一碗白米饭,撒了一把在麦冬草丛里,笑笑说:急啥呢。斑鸠一低一抬头地啄食草丛里的米粒,“咕咕”感谢着。

哦,它们是在喊你。我对老头儿说。

老头儿笑笑说,每周给它们撒点米粒,熟悉了吧。

每天清晨,在窗前听它们“咕咕”叫,觉得好幸福呢。老头儿又说。

每天,都能听到?我问。

是啊,每天斑鸠都来到我窗前,要是没有这鸟声,我会寂寞呢。

哦。我使劲点点头。原来,鸟声还没有抛弃我们人类。是啊,身处纷扰繁杂的城市,我们有多久没有听到熟悉的鸟声了呢?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