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方英文《偶为霞客》是休假去北海涠洲岛的路上。一本书伴我休假,一本书伴我远行。一路走,一路读,读出一路的欢喜流淌,一路的心花绽放。
三十六篇文字,篇篇精彩。读了一篇,就想着赶快读第二篇,看看他在下篇又有什么新奇遭遇,有什么搞笑短片。读之笑之,读之思之,就感觉旅途的美好。其实,旅途就是一场自我修行。
修善行。方英文的《偶为霞客》中的每篇文字,能让我读出文字中那些善来。文字的善,其实就是作者的善。善是文字的最高境界。没有哪一篇流传下来的文字,不是善的文字。方英文的《偶为霞客》是让“善”在说话。首篇《第一次出省》作者撒的那泡热尿,也透出放牛老汉的那一点善来。老汉的三句话,堪称经典。“好你个不懂事的小子!”“你面前就是苞谷地,为啥子把尿糟蹋了呢?”作者立马扛枪移到苞谷地,老汉又喊道:“别浇得太近,把苞谷烫死了!”三句话,折射出一个豁达老汉的善来,对植物的善来。《上海“母亲”》写的节制、简洁,却活现了上海女人的善。文章结尾写道:“到了去车站的大路,我坚决请她回去。她只好停住。可我走了百十米远,无意间回头,却发现她还站在橘红的路灯下,隐隐约约冲我挥手送行。”短短两行多一点的文字,写出了一个普通人对陌生人的善,这也是我们中国人最质朴、最简单的善了。《流窜日记》中的《打抱不平与田野劳动》写路途中遇到红衣姑娘遭男朋友耳光,几个男人看不下去,找人理论,找人给红衣姑娘道歉,显示出一行人的那一点善来。这善得自然,让人不觉得可贵起来。读完,我就在想,要是放在今天,还有人出来善一下吗?《故园草稿》中写了两只猫,一只黄猫,一只白猫。作者写母亲给瘦小的黄猫喂饼干,“白猫一点不在乎,就那么坐在远处,看着,一副不愠不火的神态。”作者写道:“黄猫吃饱了饼干,就从门缝溜出去,巡夜了。我要母亲再找几块饼干,补偿一下白猫。‘谁要它不抢着吃呢?’我说一开始,如果不找饼干给猫吃,也就罢了,问题是找了饼干,结果一只吃了一只没吃,这就出现了不公平,当然要纠正。母亲觉得有道理,起身找饼干,喂了白猫。”从这些文字中,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能读出善来。读出作者的善,母亲的善,读出对小动物的善来。旅游是一场自我善行,读方英文的《偶为霞客》更是一场不错的善行。
修佛心。方英文的《偶为霞客》闪烁着智慧佛心,读之,没有说教文字,是文字在一点点浸润心田。读之,让人觉得佛就在身边,佛就是自然而然,佛就是平常人平常心。《迎接文成公主回长安》中的《佛与金钱及情歌》写道:“于是朝拜的人们,将钱全部兑换成一毛一毛的小票子,见一个佛、叩一个首、上一毛钱。于是我们看见,全中国一毛钱最集中的地方,大概是西藏的寺院了。而我却不是这样。我一进寺院,直接走到主佛面前,参拜,叩首,然后布施一点钱。在我心中,佛只有一个,而不是数不清的佛。”我好喜欢这段文字,反复读,反复读,就觉得有佛心的人又与我们平常人是不一样的,看看别人独到的参佛就明白了。作者这样描写西藏,“西藏是游牧生活的世界,物质生产并不丰富,却有众多美丽的寺庙。寺院是固定的微型城市,而百姓的生活,过去一直是在帐篷里,帐篷如云彩般四处飘游。……他们的浪漫在雪山草原上,心灵家园却如影随形。那家园便是佛国乐土。”只有心灵清澈见底的人,才会写出这么深邃的文字。《开光仪式》中写排队拜活佛,没有哈达,就掏出50元,合掌夹住去拜。写得平常简单,却又不失那么一颗虔诚心。最后还写两个孩子抢着擦皮鞋,一人擦了一只。把两个孩子写得真生动,也写出一个成年人的平常心,“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擦结束了,两块钱能打发吗?”读完《偶为霞客》,突然,感觉特别强烈,作者就是一尊佛啊,让人无限舒服的佛啊。想想,让母亲,妻子、儿子舒服的人,让同行的男人女人,让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舒服的这样一个人,肯定是一尊了不起的佛呢。
修平常心。方英文的《偶为霞客》平常,非常平常,平常到了极致。《偶为霞客》让人再次明确,旅游就是在路上的吃喝拉撒,没有别的。读了很多的游记,都会写景。而方英文写景写的节制,却更多是写途中遇到的人、遇到的事。这就要作者有一种烹制日常生活的匠心。没有匠心何以烹制出一点有意思来,没有匠心何以提炼出那些平常不能再平常的一点点光芒来。在《看湘江北去》中,作者写弄不清湘江北去,在眼睛看花了,脑子想麻了时,突然发现自己脚上的拖鞋。“这鞋已穿了三年,砖头厚的底子如今只有筷子薄了,早应丢进垃圾堆的。现在,到它发挥余热的时候……我一伸脚,将一只拖鞋抛进湘江。看着拖鞋的流向,我终于看清了湘、江、北、去……”多妙的一段文字,只有坐在那里静静闭着眼睛享受一会儿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在《桂林日记》中,作者误车,一个人在新房子呆了一天。写的有意思。作者这样写交通工具:“飞机太高太快,毫无观光的乐趣可言,只适宜奔丧。汽车太小,视野狭窄,也不气派。唯火车豪迈,像几百只老虎组成的大长虫,呼啸又平稳,安全又快捷。”读到这里,真有点愤愤不平,都是人的脑壳,方英文的脑壳就是要先进些,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受读,就是享受。再看《故园草稿》中写的公雨母雨,我简直笑到要喷饭。“雨点落在被太阳晒了一天的石板上,二婶弯腰看了,说‘公雨,下不了。’‘公雨’是一个圆点形,轮廓光滑,如铅笔刀旋出来的;‘母雨’虽也是圆点形,但它的周边是波纹状、放射状,恰如正在开放的无名野花。”还有《迎接文成公主回长安》中的《两个援藏干部》写陌生人在火车上聊天。“而在火车上,不管你问谁话或谁问你话,双方都会获得亲切的回应。这是不是因为,纵然你有恶意或恶行,我看你又往哪儿逃?你总不至于跳火车吧!”写得真绝。写两个陌生人在火车上聊得火热,一下火车,“那男士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钻进出租车逃之夭夭!也难怪,离开火车的世界,害怕呀。”我想,要是陌生的一男一女在火车上相遇了,是不是也能让方英文写成一部长篇小说呢。《白游记》中的文字看似笑骂调情,却是一篇篇十分考究的文字。那一首首小诗也为文章增色不少。
《偶为霞客》写了放牛老汉、看门大爷、南京大学生、上海母亲、戴眼镜的学院派尼姑、抬滑竿的小伙子、阿庆嫂店妇、文字记者、摄影师、哈萨克妇女、维吾尔族讲解员、塔吉克人、摘棉花的彩衣妇女、班公错湖的美丽女子、四川小夫妻、军医、藏族阿妈、红衣姑娘、胖男子、行长、弄翻车的小男女、女售票、棋友、米脂婆姨、同车的胖大女士、瑶族女导游、社科联领导、公司女职员、文化局官员、同行女编辑、吃斋母亲、二婶、二叔、活佛、擦鞋小孩、援藏干部、非洲黑娃、县委书记、宣传部长、副县长、政协主席、紫阳娘们等等四十多个人物,这是我在心里粗略默念的,应该不止这么多人。一想,这么多人物形象,应该是一部长篇小说了。不妨,把《偶为霞客》当成一部长篇小说来读。也许,这是我的肤浅。
《偶为霞客》崇尚的是心中有善,当然莲花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