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周末,一位资深的媒体人,通过微信,发给我抖音视频。轻松打开一听,这哪是什么“发抖”的声音,分明就是我儿时听到的天籁之音:鸡鸣、狗吠、牛哞、虫啾、鸟喳,还有电闪雷鸣、风花雪月等大自然发出的声音。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响彻澧水大地酣畅淋漓的“硪歌”声。真可谓声声入耳,沁人心扉,浮想联翩。这既是一曲以故乡为舞台的天上人间大合唱,又是一部天籁之音的百科全书。
乡村的号子能在人们脑海留存多久,传播多远,这个问题需要你我用一生的时间来回答。其实,对于我来说,从哇哇坠地那一刻起,你我的呼唤声就从生命的原点就开始起步,我们的人生就慢慢向外辐射、传递、轮回。
乡村的号子是村庄的灵魂。乡村以它广袤而厚实的土地孕育了各种奇妙的声响。这些声响,或奔走于山野,或蛰伏在泥地,或藏匿于草丛,唱响了乡村生活的恬淡和闲适。“阿公阿婆,割麦插禾”,这是布谷乌的叫声,提醒农人抓紧插秧。江南的夏夜,月色似银,蛙声如潮,那不是独奏,那是声势庞大的合唱。乡村的土地,广袤而又神奇,它不仅生长庄稼,还生长各种声响。那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声响,那是让人心境澄明的声响。
在我看来,乡村的号子,是的母亲唠叨,是父亲的叮咛,是一首长篇叙事诗,吟诵千古。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了子女教育成长,我的父亲母亲,起五更睡半夜,尽管身体很累,但依然唱起劳动的号子,或扎根田间地头、或奔走劳动工地,与季节晒跑,同土地较真。但终因积劳成疾,过早地离我而去。在母亲走后的多年里,我的命运很快沉入了生活的低谷,上下漂浮,左右挣扎。可在漫长的求索旅途上,眼前总有一个影子,耳边总有个声音对我说:“儿啊,好好读书,好好做人!”
乡村的号子,是水乡儿女向大自然宣战的武器,进军的号角。万里长江,险在荆江。1952春末夏初,父亲作为当年参战民工,随30万大军参加了宏伟的荆江分洪工程。在火热的劳动工地父亲还和民工一起打过硪,有时一高兴来了灵,还脱口而出一首硪歌来:“春风吹,百花开,翻身农民心开怀,修好水利保丰收,幸福生活党来带”。大伙唱起劳动的号子,肩挑手抗,以75天的惊人速度,建成了荆江分洪第一期主体工程。荆江分洪工程是新中国成立后建设的第一项大型水利工程,其规模之大,速度之快,质量之好令世界震撼。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修建如此浩大的水利工程,是中国人民为世界和平事业所作出的卓越贡献。充分反映了中华儿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的伟大创举,有较高的历史价值。70年来,荆江分洪闸依然为确保荆江大堤、江汉平原和武汉重镇以及洞庭湖区的防洪安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太阳出来一点红,各位硪友来上工,硪辫一拿就开唱,金鸡难比领硪工,打硪的伙计听我唱,石硪飞在头顶上,不打太阳不打月,下下打的海龙王”……
《安乡硪歌》是一种独具水乡特色、在修堤打硪夯实泥土时演唱的民间歌曲,也是水乡儿女战天斗地、喜迎丰收时发出的劳动号子。每到冬修和秋修,全县十多万民工到工地加高加宽大堤,而把土叠实压紧,全靠打硪。为了使既辛苦又枯燥的繁重体力劳动不感到那么累,勤劳智慧乐观的安乡人在劳动中创造出了特殊的劳动号子——安乡硪歌,一人领唱众人唱和,使得艰苦的劳动场面顿时热闹活跃有如集市。硪歌雄壮、高亢、节奏明快,人们边劳动边喊号,疲劳顿减!如今这种场景虽已远去,但安乡硪歌作为安乡的一项重要的文学符号依旧难忘。故乡的劳动号子声,音乐性和文学性珠联璧合,乡味浓郁,古意盎然。正是因为有勤劳智慧的父辈凭借一副副铁肩和一双双铁手艰苦奋斗、改变贫困落后面貌的英雄壮举,才把家乡当年一个“水不成系、田不成洞、路不成网、树不成林、地下无矿”,自然资源极度贫乏的安乡县,建设成为了美丽富饶的新安乡。
“打硪”分飞硪和抬硪。飞硪就是在一块石头上系着多根绳子,由多名男女劳动力各扯一根,夯实堤垸的新土。抬硪,就是用4根结实的木棒在一个麻石柱上端捆扎出8支木把。由8位男女劳动力各执一把,随着硪歌的旋律和节奏夯实堤垸的新土。
硪工号子没有乐器伴奏,其演唱形式为一唱众和,领唱者都是喊号子的高手,声音洪亮,铿锵的声腔以先声夺人之势,激发劳动者的热情,方圆数里的水利工地上,民工成千上万,人山人海,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硪歌内容十分广泛,有取材于历史故事、民间传说,也有通俗唱词,更多的是来自本地戏唱本,如《劝姑》《吵嫁》《白扇记》等。还有一种更考验领唱水平,完全是即兴创作,随唱随编,看到什么就唱什么,想到哪就唱到哪,语言朴实搞笑,生活气息浓郁。曲调多种,最普遍的是“四平调”
现如今,故乡水利冬修,早已实现机械化,不复担挑肩扛,飞硪夯土,浑厚苍凉的硪歌离我们也渐行渐远,但硪歌中所蕴含的不屈不挠,改天换地的拼搏精神,早已溶入我们的血脉,代代相传。
那悠扬而质朴的号子,穿过广阔的田地,黯淡了夜中的灯光,寂静了城市的喧嚣,深深打进了我的心扉。如同一声来自家乡的呼唤,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怀念与不舍。
如果乡村的号子有温度,那一定是我的体温;如果乡村的号子有长度,那一定是我与故乡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