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五里洲

五里洲位于安乡县城松滋河畔，系松滋河水长年累月冲击河床堆积泥沙而形成的一座狭长天然孤岛。它头顶长江，脚踩洞庭，腰缠澧水，长江上游来水和澧水在此交汇。在水一方的五里洲就位于松滋河中央，四面环水，两头尖尖，像一把利剑，把县城松滋河劈成东西两半，县城和乡村隔河相望,遥相呼应。

五里洲的豪迈与风情总离不开“水”，到了夏季涨水的季节，浑浊的河水就像一头非洲凶猛的雄狮，在湍急宽阔的河面急流直下，狂奔怒吼。而转身到了冬季，浑浊的河水却变得清澈温驯起来，蜿蜒的河水，流动的清波，宛若默默含情的少女，眼底倾泻着温柔。五里洲因四面环水，这里的渔民出行全靠具有江南水乡特色的乌篷船代步，因此，五里洲又被人称之为安乡的“东方威尼斯”。

乌篷船是五里洲独特的水上交通工具，因竹篾篷被漆涂成黑色而得名。划船的艄公坐在船身后艄，两脚踏在桨柄末端，以腿的伸缩蹬踏使木桨击水推进，操纵自如，时速可达10多公里。航向是由划船人的手桨来控制。行则轻快，泊则闲雅，或独或群，独则独标高格，群则浩浩荡荡。乌篷船是水乡的精灵，更是水乡的风景。

那年月，五里洲是渔民温馨的港湾，一艘悠悠荡荡且空间狭小的乌篷船，就是渔民遮风挡雨的家。尽管这个家很小很小，但并不缺少炊烟和生机。船内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生火的炉灶应有尽有，乌篷船就是渔民流动的家，它还是渔民船上商品交易，物质和人员运输，渔民间探亲访友最简洁、最适宜的水上交通工具。

每每走出乌篷船，勇立潮头，四周就是风景。五里洲的垂柳婀娜多姿，在不老的江南，年年抽出嫩绿的叶芽保持妩媚的姿态，垂柳既是五里洲一道美丽的风景，又是一道保护河洲、湿地，防止水土流失的绿色长城。树根盘根错节，根须深埋在地下，密密麻麻，组成一道深不可测的地下网，而粗壮的树干身披盔甲，坚如磐石。一溜溜、一排排，像是护岸的尖兵，时时刻刻防止河水和风浪袭扰冲刷。只有它的柳枝叶，随风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好似一把巨大的绿伞，为渔民遮阳挡雨。

最令人羡慕，又让小伙伴们垂涎欲滴的是五里洲上大片大片桑树林上的桑枣。季节在变幻，桑枣也由翠绿变浅红，暗红，深红，最后变紫变黑。黑紫色的桑枣晶莹剔透，挂满树枝。每每看见它，我们会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上桑树。每一次大家吃桑枣时，嘴唇上都像抹了唇彩。而吃完桑枣，又像野鸭子一样跑跑跳跳，在松滋河里戏水，领头的就是“浪里白条”高娃子。我们在水里玩累了，又登上五里洲，光着脚丫，赤膊上阵，爬上杨柳树，抓几只知了，放在玻璃瓶子里，摘下几根绿绿葱葱的垂柳枝，扎成圆圈，编成带檐的帽子。腰间斜挂一支塑料枪，我们就成了白洋淀的小八路。上树观察“敌情”，下河秘密泅渡，打水枪，擒“匪兵”，到了黄昏时分才鸣锣收兵。五里洲是我们儿时纯天然的乐园，这座水乡威尼斯带给我们无穷无尽的快乐。

松滋河全长约25公里，因河里的淡水鱼资源十分丰富，也滋生了打鱼为生的队伍，而五里洲就成了渔民渔舟唱晚，鱼儿归仓的栖息地。每天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一支又一支乌篷船，沿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在橹声中追寻梦里水乡，渔民舒坦的心情随着水波荡漾开去，唱起水乡的号子，渔歌如水一样丰沛，用风的情愫，拍打五里洲的矶岸。

我从小就耳闻目睹了五里洲的渔民开船摇橹，在万顷碧波的湖面悠然自得，渔船随波渐行渐远的优美场景。而夕阳西下，乌篷船满身尽带黄金甲，踏浪而歌，鱼儿满仓，渔歌互答，那些浑厚又带沧桑的丰收音律，深入骨髓和血脉。在波峰浪谷中长大的孩子，水上渔歌是他们永不更改的乡音。

黄昏时分，一只只乌篷船停泊在五里洲两岸，炊烟袅袅中渔民开始生火做饭了。吃着新鲜的鱼儿，喝起自酿的美酒，大口吃鱼，大碗喝酒。暮色中，乌篷船里渔民撑起了煤油灯，月光下，星星点点，入诗入画的乌篷船，伴随悠悠河水，拍打渔船，渔民安然入睡，进入甜甜的梦乡。

冬季来临，河水退出，在五里洲靠近安保大院防洪大堤的河床开始慢慢凸显，形成大面积沙滩。儿时，我时常在五里洲沙滩上行走，身后就会留下一串串银链般的小脚印，在阳光的照耀下，沙滩变得金灿灿的，太迷人了。水漫沙无影，水退沙成滩。我们在沙滩上寻找光怪陆离的鹅卵石，鹅卵石装饰了沙滩的衣裳，沙滩装饰了我童年的梦想。

也就在冬季休渔期，渔民开始为遭受风雨洗礼、忙碌了快一年的乌篷船进行加固。为了方便操作，乌篷船被当做渔民的神，供奉到岸上，渔民请来工匠，开始对乌篷船全方位进行“体检”，加固。每年还要为乌篷船均匀浇上一层厚厚的桐油，用来抵挡日晒雨淋。那时的渔民也知道休渔期的重要性，他们停止下河捕鱼，正好上岸休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五里洲因洪水袭扰，洲上的渔民和桑农业搬出了该洲。1994年12月28日，一条横跨淞虎洪道，长1318米，宽16米的安乡大桥建成通车，从而结束了两岸人民来往渡河搭船的历史，极大地方便了渔民出行，也活跃了当地经济发展。如今，一排排现代化渔民新村拔地而起，渔民上岸定居，结束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水上漂泊生活。随着城市扩容，在五里洲北端，修建了安乡第二座水厂，实现了城乡供水一体化。

如今，在位于五里洲的书院洲湿地公园，色彩斑斓、飞鸟栖息，湿地美景宛如春天的童话，如诗如画，成群的鸟儿在水面上、芦苇间或栖息或觅食或飞翔，构成了一道优美动人的生态风景线。

故乡的五里洲，阳光、沙滩、河流，桑枣林、垂柳树、乌篷船成为了一代人永恒的记忆。这些记忆里的乡愁，像挥动的手掌，曾经为我送别，又在召唤着我的归来。就像当年，枯瘦而苍老的母亲站在土屋门口，眺望远方，不停地挥动着浸透炊烟和乡愁的蓝色方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