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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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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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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老宅

云倦随归鸟,风清似故人。只有老宅,它还保存在我鲜活的记忆里。多想回到过去,多想重逢老宅。恍然间,老宅又再一次演绎着昨天的故事……

一条河穿堤而过,老宅就坐落于河岸的一边。大约始建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以现在成人的感觉,东西不过数步、南北不过数步,而印象中儿时觉得还是挺大的,大到可以盛下整个童年欢乐的记忆!

从前,村民建房没有钢筋、水泥和混凝土一说。起初,老宅是稻草的屋顶,篱笆的墙,高高的屋檐,大大的窗。灶屋里没有什么摆设,笨拙、粗糙的双眼土灶(两个口烧火)灶台比我还要高,土灶底部是一口大的铁锅,土灶旁是放柴的灶口,土灶对面是紧靠墙壁的旧碗柜。

在老宅后院是一块生机勃勃的菜地,经过母亲翻地,播种,搭架,除草,施肥,南瓜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肿大,苦瓜也始显山露水,沟沟壑壑都在膨胀,小辣椒的花不漂亮,但果实却缤纷艳丽,有红的、浅紫色的、桔黄色的,这些时令蔬菜,进入老宅的锅碗瓢盆,养活了一座村庄的胃。每到秋天,母亲会将菜地多余的蔬菜晾晒,俗称“晒秋”,然后装入瓷坛里腌制,供冬天食用。

每到黄昏,烧火做饭时,老宅上空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烟和着夕阳在空中盘旋,伴着不时传来的阵阵黄犬吠声和鸡鸭归笼声,好一曲乡村牧歌。

在烟火味发源地灶屋,最抢眼、位置最突出的物件,就数一口圆鼓鼓的大水缸了,圆形的口,底部也是圆形,中间鼓鼓的,圆咕隆咚像罗汉肚。水缸内外加了釉,手摸很光滑,眼看很亮泽。两块木制的水缸盖,合二为一,刚好把水缸盖得严严实实,防止缸里的水被污染。我每次看见父亲挑起一担水桶,去小河里挑水,要挑七、八担水才能装满水缸,容积很大。

母亲说:“这口水缸是你姐出生那年用30斤谷子换的,已经用了12年啦!”

为何每家每户都会有一口装满水的水缸,听父亲说,首先是有备无患,用于防火。老宅建筑大都是草木结构的,非常干燥,一旦有火灾隐患,可以就近取水灭火。其次,水是生命之源,生活需要。也有风水说法,有水往往意味着有财,因此放置水缸也有求财,希望财源滚滚的寓义。老宅,虽外表质朴无华,甚至有些简陋,但正是这份不加雕饰的纯真,让老宅显得更加温馨而充满人情味。它是难以割舍的乡情,心的归宿,儿时记忆。

要说老宅最为惬意的时光,莫过于七八月盛夏之夜,在我看来,胜过和小伙伴们草垛捉迷藏,小溪抓鱼虾。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温柔地洒落,老宅前面宽敞庭院,便成了乡亲们卸下白天劳作的武装,一桶凉水洗净疲劳,共享清凉的乐园。

家家户户的竹床铺陆续闪亮登场,竹床是大自然最质朴的座椅,邀请着每一位疲惫的乡亲歇息。躺在竹床上,仰望满天繁星,仿佛能触碰到那遥不可及的宇宙奥秘。四周,萤火虫如同点点星光,在夜幕中翩翩起舞,编织出一场专属于夏夜的梦幻之舞。寂静中传来蟋蟀的鸣唱,月光透过树梢,洒在幽静的小径上,这份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让人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净化。母亲的蒲扇总在我们身边不厌其烦摇摆,一边驱蚊;一边送来干净的清凉。记忆中童年的夏天一点都不热,甚至还有一丝丝清凉,也许是小时候比较单纯,没有那么多世俗的禁锢。

到了午夜时分,父母担心我们贪凉伤了身子,一个个抱回老宅休息。此刻,轻盈的蚊帐早已经被缓缓挂起,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与安全感。

那年月,尽管物资匮乏,文化生活单调,但活出了简单、充实、快乐的生活,活出了劳动的姿态,激情的模样。从小,我们就跟着母亲烧火做饭,挑水洗衣。那时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是从河里挑水吃,好在河离家不远,只是要爬坡越坎。年少时,人还没有扁担长,就学着大人模样,摇摇晃晃挑起水来,摔倒了,不气馁,更没有含羞之意。那时的乡里乡亲,讲究互帮互助。黄亚姑是旧社会过来的一位孤寡老人,政府解决了她五保户身份。家里没有劳力,都是父亲给她挑水,我上学那年,父亲就将这副重担交给了我,每次挑满水缸,老人家总会从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柜里,拿出一粒香甜可口水晶糖作为我的奖赏。

家中有粮,心里不慌。父亲总爱把节省的粮食收藏起来,以备后患。白花花的大米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尤为让人眼馋。那年冬天,当地果然闹起了饥荒,没大米吃,就删算能吃上含有稻糠的大米也算是富足的家庭了。黄昏时分,邻居三娃子手拿空空如也盛米的竹筒,来我家借米。三娃子父亲早年亡故,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看着三娃子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有些时日没有尝大米的味道了,我二话没说,我和三娃子在我家宅子里翻箱倒柜寻找粮食,自作主张给了三娃子满满一竹筒白花花的大米。父母回到家里,已经是点灯的时候,他将煤油灯高高举起,发现家里有翻动的痕迹,结果大米少了。“谁动了大米?”见父亲一脸严肃的样子,话到嘴边我又收了回去,呆呆地看着父亲,连大气都不敢出。在母亲的“拷问”下,我将实情脱口而出,母亲总算吁了一口气,心平气和说道:“好孩子,你做的对,你爸还以为你贪吃,用大米换米泡泡了”后来,父母决定,索性将平日里节省的大米用来接济乡邻乡亲。

父母的勤劳和省吃俭用,让老宅加速了“现代化”进程。茅草屋顶也被油毡取代,篱笆的墙也换成了厚实的土砖墙。然而在恶劣的大自然灾害面前,老宅还是受到了风雨袭扰。记得那年春季的一天,狂风大作,屋顶的油毡被大风掀开了一个大洞,从老宅屋内直接就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由于事发突然,父母又不在家,几兄妹急的团团转,左邻右舍见状,捐的捐木料,上的上屋顶,就连儿时的伙伴也来摇旗呐喊,帮大人助威。众乡亲经过一个多时辰挥汗如雨抢修,就将老宅屋顶“天窗”严严实实盖住。不一会儿,电闪雷鸣,天空很快就下起大雨。幸好抢救及时,让我家免遭雨患之灾。

80年代初,母亲忍痛割爱将我哥送到部队参军,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了战功。而此时,邻居家的老宅也在鞭炮声中,推倒重建,一栋栋钢筋混凝土材料的红砖平顶楼房拔地而起,自来水已经正式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中。杨家建楼房开工那天,母亲柱着拐杖,领着我步履蹒跚走到跟前,她用手指指向后院说:“这是厨房和菜地的位置”,一辈子在老宅忙忙碌碌的母亲,还想着将来孩子有出息了,也像杨家一样,建一栋有烟火气息的房子。然而,母亲没能等到这一天,就从老宅里去了另一个世界。母亲作古后,空荡荡的老宅,一下没有了我的灵魂安身之处。

后来,念完了高中,并按照母亲的遗愿,响应祖国的号召,我参军到了部队,立了功,受了奖。那年秋天,我从部队回乡探亲期间,我特意回了老宅,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一股莫名的惆怅顿时涌上心头,但老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是那么亲切、温暖,祥和。

正当我转身依依不舍离开老宅时,冥冥之中,我依稀听见母亲在换我乳名,我回头一看,发现什么也没看见。刹那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您不要站在遥远的路口,望着儿的背影落泪。既然北方的高原需要绿色常青她的四季,儿便注定成不了小院的风景树。母亲,您放心地回家去吧,不要让秋雨淋湿了老宅的温馨,只要您头上的天空每天飞翔着和平鸽的羽翼,那便是儿生命的消息……

老宅,它装满了一个家庭的起落变迁,承载着岁月的厚重,生离死别。在漫长的时光长河里,老宅是我心里永远的温暖所在。人这一辈子,特别是到了中年,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座独特的老宅,那是岁月的印记,也是情感的寄托。

其实,所有的乡愁,都在老宅里发酵。所有的牵挂,都从老宅里发出。所有的快乐,都在老宅里爆棚。守望老宅,就是守望一种淳朴、简单、快乐;保持一颗纯真、乐善、好施的初心。老宅是诗人笔下的远方,是游子梦回的地方。“村外小陌又逢春,只见绿树不见人,生老病死三千疾,唯有思念不可医”。

如今,面对衣食无忧的生活,人对金钱、地位、名利狂热追求,让人的心理陷入焦虑和病态,浮躁和不安,没有了往日的满足感和幸福观。

小时候真好,除了老宅,没有人会给你这种宁静的感觉。其实我们终其一生追求的怏乐,原来一开始就有,只是被我们忽略了,人们总把幸福解读为“有”,有房有车,有钱有权,一生都在为这些东西奋斗,但真正的幸福其实是“无”,无病无灾,无忧无虑。这些小时候我们都有啊。有,其实是给别人看的,而无,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心若阳光,生活才能斑斓:人若简单,人生才能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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