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座让人向往的城市,正渐渐在刘家凯视线中模糊。一直萦绕的异乡感,被抛离在这座城市。
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映入眼帘,旅途的疲惫被一扫而光。此时,他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到久违的家乡。
随着响起的播报音,列车缓缓停靠下来。车辆还未停稳,刘家凯便拎起背包往外跑去,下车的人寥寥无几,很快就冲出车站。炙热的风挟着花香和尘土扑面而来,他站在广场上深吸了口气,熟悉的气息让他露出笑容。
“刘家凯!”广场上传来雄厚的叫喊声。
寻声看去,一位身材健硕,肤色黢黑的男人站在白色的轿车旁对刘家凯招手。
“耗子!”刘家凯惊诧道。“你怎么这么黑了?”
这位叫做“耗子”的男人,愿名刘枫,是刘家凯的发小,因小时候身材瘦小,动作灵活,大家就送他外号“耗子”。
“庄稼人,不都这样嘛。”刘枫憨厚笑道。
“呦,可以啊!都买车了。”刘家凯说。
“分期买的,唉,现在也不知道谁兴起,找对象要有车,还要在城里买房,这还不算,还要准备彩礼万紫千红一片绿!你说对于咱这农民,去哪里弄这么多钱!还不是到处借!”刘枫眉头紧皱。
“万紫千红一片绿,什么意思?”
“就是一万张紫票,一千张红票和不计其数的绿票!”
“唉,穷乡僻壤,陋习天堂。”刘家凯叹道。“现在不是国家出政策了吗,不让要这么多彩礼。”
“呵,政策有什么用,都是表面文件,你不给彩礼,别人不嫁闺女!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怎么想要回来了?”
“为革命建设美丽的家乡,哈哈。”
“你这革命,可没少让你家老头发愁吧。”
.......
说话间,车辆驶入了一条乡间公路。道路是新修的,两侧还未来得及种植树木。太阳肆意的将酷暑撒在大地,刘枫将车内的温度调到了最低,但汗水仍止不住的流出。
“这见鬼的天气,怕是老天爷发高烧了吧!”刘家凯打趣道。
“可不能拿老天爷开玩笑。”刘枫正经道。
笔直的道路上车辆少的可怜,两人就像行驶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他们飞快的驶出一座座安静村庄,扬起一阵尘土,还未惊着路边觅食的麻雀,车辆便就消失在视野外了。
前方的公路被一棵沧桑的槐树分成两端,一端是他们的村庄“王屯”,一端延伸向了远方。没人知道这条路的另一端通向哪里,它就像一条无限的长梯。
“就把你送到村口吧,我就不进村了。”刘枫停在槐树下说道。
“你不回去看看?”刘家凯问。
“我爸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也没人。”刘枫有些落寞道。
“那你去我回家,吃完饭再回去吧!”刘家凯说。
“不用了,我回去还能再跑会滴滴,等我有空来找你,咱们喝点。”刘枫说完,便调头往村外驶去。车辆再次消失在尘土中。
村里原来坑坑洼洼、尘土四起的土路已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大槐树下也没了玩耍的孩童和谈论神仙怪事的老人,槐树枝干上系满了红色的麻布。曾热闹非凡的村落安静下来,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沉默不语。时间把房屋雕刻成历史风尘的模样。村里的年轻人像蒲公英一般,随着吹来的风,飞向了远方,毕竟蒲公英是渴望自由的,它们在一个叫做“城市”的地方扎根生长。
这正是饭点,村民坐在大门外,端着瓷碗,不时的远眺村口的方向。他们看到刘家凯拎着行李从村口进来,就像是在看怪物般。
在异样的眼光下,刘家凯不禁的加快了步伐。这是村里唯一一家翻新的房屋,红色的砖瓦显得格外的耀眼,朱红色的大门像是在宣告着自己的不同。他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大门,喊道“爸,妈!”
听到喊声后,王玉兰连忙起身,满脸地笑容,这一笑,脸上的皱纹被挤得更深了。她大步走出房门,她接过刘家凯手中的行李箱说,“儿子,妈刚做好的饭!”
“哼,他还有脸吃!老子辛苦供他上大学是让他种地的?”父亲刘建国脸色阴沉的说。
“你咋还是用老思想看事情,我这是回来支援家乡!咱们区政府都给予了我扶助支持!”刘家凯严肃地说。
“狗屁扶持,说到底还是种地的!”刘建国说。
“他爸!你能不能让孩子把饭吃完再说!”王玉兰拍打着刘建国说。
刘建国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大半,然后默不作声。他是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乡里去当教师,被他果断的拒绝说,“当教师太没有前途了。”于是便被安排到了一家国办养鸡场,后来养殖场被政府关闭了,刘建国便失业回家,成了一名十里八乡有名的兽医。
夜晚,路灯泛着昏暗的灯光,飞虫围着灯光飞舞,星星布满了整个夜空。刘家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听到热闹的音乐声传来,是村大队哪里传来的,他寻声走去。看到一群妇女正在跳着广场舞,她们舞姿参差不齐。化着浓妆的张慧玉拿着手机正在拍着什么,他走上前问道,“婶,你这是在拍什么?”
张慧玉转过头看了眼刘家凯说:“开直播呢!你看又有人送礼物了。”张慧玉连忙对着手机语气娇嗲的说,“谢谢李哥,送的礼物。”
张慧玉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妇女,他的老公刘江出国打工,已经两三年没有回来了,张慧玉就留在家中照顾着孩子和刘江的父母。
“村里信号这么差!怎么能开直播?”刘家凯问道。
“现在都普及WIFI了,全村覆盖!”张慧玉瞥了眼刘家凯说。
音响发出的嘈杂声刺得刘家凯头疼欲裂,他只好离开了。
“各位哥哥,你们刚才看到的是我们村里的傻子,听说在外面受了刺激,脑子出了问题。”张慧玉对着手机道。
鸡鸣声将熟睡的太阳唤醒,它睁开朦胧的眼眸射出明亮的光芒。刘家凯起床仔细地刮着冒出头的青色胡茬,然后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出门去了。他躲在国道旁的树荫下,仔细看着过往的车辆,生怕漏过任何一辆。炎热很快便将他的耐心蒸发殆尽,正当他准备返回时,一辆客车停在了村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穿着蓝色衬衫,身材中等的男人。刘家凯见男人手中拎着长型皮箱便迎上前去说道:“你是,陈指导?”
“你就是刘家凯?”男人问道。
“是的,陈指导。”刘家凯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皮箱。
“你叫我陈硕吧。”男人说。
“嗯,咱们先去吃点饭吧!”刘家凯说。
“不用了,先忙正事。”陈硕抚了抚眼镜说。
太阳似特大号的暖气灯悬在头顶,两人的衣衫已经汗水湿透。而田地里的情况,让两人大跌眼镜。土地由于疏于打理被野草吞没,田埂中拇指粗的树苗,树叶耷拉下来,显得生机全无。用于灌溉的水井,被一座两间房子大小的龙王庙覆盖,庙前坐落着巨大香炉,香炉左侧立着一块功德碑,上面刻着村里捐款建庙人的名字,碑文右下角写着建于****天旱之年。看到这一切,刘家凯心中生出一丝讥讽,这也让他更加坚定要改变这个现象。
经过一番研究之后,陈硕摘下眼镜,擦着脸上滴落的汗水说:“你们村的水位较深,想要打井成本会提高,难度也不小。”
“这座庙下就是水井,要不拆了庙!”刘家凯指着龙王庙说。
“如果可以,当然是不错了。”陈硕点头说道。
刘家凯刚把陈硕送走,一阵凉风挟着浓云从北方滚滚而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厚重的乌云雷霆破竹之势把太阳吞没,雨来了。
“什么!你要拆庙!”刘朝军瞪着他那豆粒大小的眼睛惊讶道。刘朝军是村里的村长,身材微胖,50出头的年龄头发便已稀疏,因在家排名老三,人们背地都叫他“秃老三”。
“嗯,区里的领导来看过了,咱们村的水位太低了。。”刘家凯说。
“可是这个庙才建好没多久,一直保佑着咱们村!”刘朝军听到这是区里定下的,便失了刚才的强势。
“要想脱贫,就要摆脱这种迷信落后的思想!”刘家凯说。
“唉!中吧,现在上面的领导让我配合你,但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和我没关系。”刘朝军抱怨道。
拆庙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李氏耳中,她迈着蹒跚的碎步来到刘家凯家中质问道,“你要拆龙王庙?”
“嗯,怎么了?”刘家凯不耐烦的看着眼前满脸褶皱,乍一看似是黄鼠狼成精般老人。
他从小就反感刘李氏。她是村里的神婆,每天神神秘秘的,家中摆放着数十尊的神态各异的神像。村子的人都很相信她说的话,凡事家中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来到刘李氏家中让她帮忙给各路神仙说道说道。
“龙王庙不能拆,会得罪神灵的。”刘李氏说。
“要真的有神灵,你会下地狱的!”刘家凯说。
“你,你,世道变了啊!世道变了啊,神啊,你快管管这人吧!”喜家娘眼神变得闪烁,神情惊慌。
“收起你的把戏吧!”刘家凯不屑地说。
2
湛蓝的天空似大海般,云彩在尽情遨游,微风轻抚着人们的面颊。
此时,龙王庙前站着十多位中年男人,他们手中分别拿着铁锹,和几十斤重的大锤。“听说今天的雇主还是高材生类?”一位身材壮硕,嘴角叼着白将军的男人说道,说话间露出他被焦油熏得发黑牙齿。
“嗯,好像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放着大好前途不要,来这受啥的罪。”
“可不是,真是白瞎了!”
“来,抽烟,今天要麻烦你们了。”刘家凯打断了众人的话语。
“你干啥买这么好的烟,给他们买盒白将就行。”刘朝军拉着刘家凯低声说道。
刘家凯笑了笑,掏出一盒中华递给刘朝军说:“叔,这两天你也没少帮忙。”
“咦,这么客气干啥,你这是为咱村做贡献!”刘朝军接过香烟后一脸的笑容。
“噼啪,噼啪......”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后,正当大家抄起家伙准备动工,一辆黑色的大众下徐徐驶来。下车的是镇上的干部赵可,他头发梳的发亮,一副金黄色的镜框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隆起的肚子让他行动变得有些缓慢,“家凯,王屯的发展就靠你带领大家了!”他拍了拍刘家凯的肩膀说道。
刘朝军半弓着腰,满脸谄媚的说道:“领导,你还讲两句不。”
赵可看着拿着工具的十几人,瞥了一眼刘朝军道:“不用了,你们动工吧!”
众人听后,纷纷举起工具往龙王庙挥去。这时,赵可拿起铁锹摆了个干活的姿势,“咔,咔,咔”的拍了几张照片。刘朝军见状附和道:“领导真是亲民啊!冲在为人民致富的第一线!”
照片拍完后,赵可立马扔下工具擦了擦手说道:“家凯啊,你要遇到什么困难就找我~不,找政府!”说完便上车离去了。
“呸,什么玩意,就知道做样子!”见赵可离开后,刘朝军立马挺起胸膛骂道。
“领导不都这样吗?”刘家凯冷笑着说。
3
天空被无形的丝线提的越来越高,远离地面的太阳不再散发着炎热,风从更远的地方吹来。
村庄变得热闹起来。土地里金黄的庄稼,吸引着外出的“鸟儿”,这些庄稼足以让他们驻足一段时间。
这些归来的年轻人用五颜六色的服装,潮流的高跟鞋,新款的手机来遮掩自己骨子里散发的“土气”。他们的“高贵”,让他们眉头紧皱着瞧着村里的一切。
镇上的一家饭店内,刘家凯和归乡的发小热情的交谈着,“家凯!你的大棚怎么样了?”刘枫期待地问。
“差不多了,等秋收完我想先种一些鲜花!”刘家凯说。
“嗯,那个~”刘枫一脸犹豫。
“有啥事,你就说!别跟个娘们一样。”刘家凯玩笑道。
“嗯,我想入股,和你一块干!”刘枫说。
“行啊,欢迎!”刘家凯说。
“现在谁还种地!大城市挣得更多!”刘兵伸出右手露出一块银色的手表,刘家凯并不懂表,但他知道这块手表肯定不便宜。
“你家前段时间堂屋的房子漏了!”刘家凯对刘兵说。
“嗨,我这次回家就准备把我爸妈接城里去,这房子破就破了。”刘兵不屑地说。
“你在买房子了?”刘枫问道。
“啊!嗯,买,买了,还没装修完!”刘兵闪过一丝慌张。
夕阳洒下了缕缕晚霞,给村庄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玉米特有的甘甜弥漫着整个村落,抱怨声越过墙围在村庄蔓延,“种这点玉米能干嘛,买不了几个钱,还耽误我的时间。”
刘家凯回到家时,看到一辆红色的奥迪停在邻居刘玉柱家门口,一个烫着波浪长发,穿着白色短裙的女人从刘家凯家中走出,女人见到他后惊喜的说道:“家凯!”
“你是,刘楠楠?”刘家凯寻思片刻说道。
“嗯,好久不见了!”
“是啊,得有六七年了吧!从你出去打工那年就没见过了。”
“嗯,有空聚聚。”
“嗯。”
“刘楠楠来干嘛呢?”刘家凯问道。
王玉兰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几盒礼品和两瓶五粮液说道:“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发了财不得显摆显摆。”
“她在外面做什么的?”刘家凯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在东莞,看这样是发财了。”王玉兰说。
刘楠楠的工作成了村里的未解之谜,毕竟她是这个村里第一个开奥迪的人。这个谜底到多年后,刘楠楠再次回乡才被解开。
4
清晨,天空刚泛起一丝光亮,鞭炮声打破了静谧的村落。李来印家门上贴着大红喜字格外瞩目,他是村里唯一一家外姓,据说是从外地逃难搬来的,后来也就慢慢的融入了这个村庄,并生下了个女儿,这可愁坏了他们两口,在农村没有儿子就意味着成了“绝户”,他开始变得有些自卑起来。
“老李,你这怎么悄无声息的就嫁了闺女。”
“唉,两人对眼了,非要马上结婚。”
“哦。哈哈。”
“哈哈。”
一辆辆轿车排着队的开进了村庄,足有二十多辆,走在前面和后面的是一辆白色轿车,这是根据当地风俗组成的车队,叫做“白头到老”。从第三辆车上走下来一位样貌憨厚的新郎,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直奔新娘去了。
李来印两口见新郎抱着女儿离开,脸上扬起一丝狡黠。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老李的女儿李玉英从外来打工回来时,已经怀了孕。两口为了要那十多万的彩礼,便找媒人说媒,草草的让女儿嫁了。
寒露至,秋收结束。年轻人又要同这燕雀般往远方飞去。
刘兵的父母并没有随儿子去繁华城市,人们每问起时,他们总是说,“去鸟城市,老子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了,去哪里我待不惯!”
刘枫成为了刘家凯合伙人。他相信刘家凯,他不是毫无凭据的相信,在城市跑车时间久了,见得人多了也就懂得更多了。
大棚完工了,政府派了位驻村技术指导。孙凤莉心情充满了期待和紧张,她大学刚毕业就进了区里的扶贫办,当她听说区里要派人来王屯进行技术指导,她第一个报了名。
“听说这次派来的驻村指导是个女人,你猜有多大年纪?”
“我猜,估计得是个中年妇女,要不然谁愿意来咱这!”
在两人玩笑时,孙凤莉她看到正在等待的刘家凯喊道,“刘家凯!”
“孙凤莉,你怎么来了,不会来的指导就是你吧!”刘家凯惊讶的差点没大声喊出来。
“哈哈,没错,就是我!”孙凤莉笑着说。
“你俩认识?”刘枫一脸的疑惑。
“嗯,这是我高中同学孙凤莉,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刘家凯道。
刘枫看着眼前棕色长发,穿着黑丝碎花连衣裙,五官精巧,眼睛扑闪着灵气的女人说道:“刚才我俩还讨论这次来的技术指导肯定是位中年妇女,没想到竟然是位美女!”
“走,咱们先回去!”刘家凯接过张文君手里的行李说道。
三人来到村大队,看着久不住人的房屋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刘家凯说道:“你要不嫌弃,先在我家住下吧!”
“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影响。”孙凤莉犹豫了片刻说道。
“啥影响,我光棍一人,我怕的是给你带来闲言碎语。”刘家凯说。
“我可不怕这闲言碎语!”孙凤莉说。
正在晒玉米的两口看到儿子拎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回家,先是疑惑的相互看了眼,然后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爸妈,这位是我高中同学孙凤莉,也是政府派来的技术指导。”刘家凯说。
“叔叔,阿姨,您好!”孙凤莉连忙说道。
“好好,都好。”刘建国憨笑着说。
“妈,你去收拾一间房间去吧,咱们大队里的房间太潮了,我想让孙凤莉先住咱家!”刘家凯说。
“中,中,我这会就去收拾。”王玉兰说完便连忙往屋内走去。见状,孙凤莉也跟去帮忙了。
“农村就这条件,你别嫌弃。”王玉兰对孙凤莉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哈!阿姨”孙凤莉说。
农忙过后,人们没了丰收的期盼,开始无所事事,目光开始转向了村里鸡毛蒜皮,于是许多无中生有的事便开始滋生。刘家凯与孙凤莉便映入了他们创作的视线中,刚开始两人还有些面红耳赤,渐渐地听多了也就坦然一笑过去了。
5
刘家凯看着大棚内露出花蕾的牡丹,满眼的欣喜。这些花卉将会在临近春节时销售往广东。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些心血,他找来村里刘世涛来看守大棚。刘世涛是村里的鳏夫,不爱说话,头发已经半秃,走路总是低着头,大家笑称“二哑巴”。多年前,几天之间村里被偷了好几只家畜,大家便报了警,数日已过仍不见结果。之后的一天,刘世涛一脸血痕,衣服褴褛地拉着偷东西的人来到了村大队,大家才改变对他的看法。大家纷纷张罗着给刘世涛介绍对象,但人总是善忘,时间一长人们便将他再次遗忘在角落。
看守大棚让刘世涛感到了自己的存在感,他每天仔细的巡逻着大棚的每一个角落。
而与大棚的寂静相反的是热闹的广场。冬夜的寒冷并没有妨碍到人们对广场舞的喜爱。
“怎么这几天没见张慧玉?”刘家凯问向常和张慧玉一块直播的王婷。
“你还不知道?她和经常刷礼物的大哥私奔了!”王婷说。
“私奔?那孩子怎么办?”刘家凯问道。
“孩子扔给了爷爷奶奶,听说那大哥挺有钱类,昨天我还看到她朋友圈发的照片,手上,脖子上戴的都是金首饰,啧啧~”王婷一脸羡慕地说。
“那你还开直播,不怕......?”刘家凯玩笑道。
“我求之不得类!”王婷瞥了一眼他说道。
刘家凯听后叹了口气。不知是何时,病态的道德审美悄然的进入了我们的生活,乡村如此,城市如此。
雪的到来,预示着一年接近了尾声。阴郁的天空先是飘下米粒大小的冰粒砸在人的脸庞,如蚂蚁撕咬般的感觉袭来,随后渐渐的变成了雪花,雪花落在脸颊,凉凉的似是少女的亲吻。
见年关将近,刘家凯和刘枫踏上了去广东的列车,他们要在过年之前将这些花卉销售完。刘建国,王玉兰,张文君三人留在大棚内将整棵的花朵装在花盆中打包。
“你觉得俺家凯怎么样?”王玉兰突然问向孙凤莉。
“挺,挺好的啊!”孙凤莉说道。
“真的,那等他回来,我给他好好聊聊。”王玉兰惊喜道。
“婶,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张文君脸色羞红道。
“我是他娘,我了解他!”王玉兰说。
两人离开一个星期后,订单不断传来,一辆辆货车装着整车的花卉离开。短短几日棚内的花卉已经销售一空。
刘家凯大棚挣大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庄,人们纷纷投去羡慕的眼光。镇里更是准备了一场报告会让他进行种植宣讲。
6
立春已过,万物展露出生机。
村民纷纷效仿刘家凯种起了花卉。田野里坐满了大棚,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远远望去竟有些像坐落紧密的坟丘。
花卉刚种下,村民便恨不得这些发芽的花儿变成张张钱币跑到自己手中。
一天傍晚,一辆崭新的奥迪A6驶进了村子,人们纷纷围观从车上走下的王婷,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穿着百褶短裙和渔网般的丝袜,像是被网住的泥鳅;细高跟的鞋底走在水泥路上发出沉闷的“噔,噔”声音,这声音打破了平静的村落。
“你知道吗?咱们村的王婷开直播买了一辆奥迪!”
“开直播还能挣钱?天天见她对个手机什么活都不干,原来这么挣钱!”
“前两天我还看她的直播,有人还给她刷了游艇!”
“游艇?是啥。”
“就是网上的钱,值5000多呢!”
“这么多!”
直播浪潮在村里迅速袭来。村民开始拿起手机玩起了直播,有才艺的开始表演起来遗忘已久的才艺,没才艺的开始涂上浓浓的脂粉,打开夸张的美颜跳着浮夸的舞蹈。夜晚广场安静了下来,劣质音响的声音也已消失,一种新的声音开始响起,“大家不要忘了给我刷游艇哦!”“谢谢哥哥哦!”“讨厌啦,人家是男孩子。”
被忽视的大棚内的野草疯长,刘家凯劝说大家去清除野草。“唉,我正在直播!昨天我刚收到一个游艇,听我一句劝,你也直播吧,比种大棚轻松多了!”刘枫语气坚定地说。
村落安静了下来。一阵风吹起白色的塑料袋往天空飞舞,飞到半空风戛然而至,塑料袋便失了方向四处飘荡。
7
天像破了个巨大的洞一般,浓厚的黑云直逼地面;狂风四起,满天的尘土让人睁不开眼睛;一道红色的闪电在天空划过,“轰隆”一声天空发出怒吼,暴雨倾盆落下;道路两侧的河沟很快就被灌满。刘家凯一家披着雨披,肩上扛着铁锹,手里拿着水盆往大棚奔去。拇指大小的雨滴打在脸上,火辣的疼。
此时,大棚内的“二哑巴”光着膀子在大棚的低洼处往外泼水。雨水击打在塑料膜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他看到刘家凯赶来便喊道:“雨太大了,用铁锹挖个沟往外引吧!”
刘家凯父子和“二哑巴”顶着大雨挖起坑来,雨滴拍打在他们身上,溅起无数的小水滴,给人一种雨绕过了他们的错觉。张文君和王玉兰则弯用盆往外泼水。
下午时分,雨渐渐的小了下来。刘家凯擦着脸上的水滴,他已经分不清这是雨滴还是汗水了。看着棚内的无恙的花卉,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王玉兰用手捶着后背慢慢的挺着腰说道:“多少年了,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刘家凯看着四周被暴雨冲塌的村民的大棚,浑浊的泥水没过了花卉,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
“这不怪你!”张文君对刘家凯说道。
“唉!”
次日,村民想起了大棚,当看到刘家凯的大棚依旧完整,加上直播事业受挫,心中的嫉妒油然而生。嫉妒犹如妖艳的魔鬼一般,在你耳边私语,慢慢的侵蚀人的心灵,最终占领人的大脑,在被掏空的躯壳里面装满了丑陋与罪恶。
自己用全部积蓄建起的大棚毁于一旦,便咬定是刘家凯误了他们。于是村民成群结队地来到刘家凯的大棚,它的存在就像是一根鱼刺咔在喉咙。这风雨之后的花卉是这么的扎眼,它们的存在更显得自己的愚蠢,这是这些他们不可接受的。他们发出了一声怒吼着,在野兽的怒吼声中,红砖砌成的围墙倒塌了,花卉被践踏。
次日,太阳将第一缕阳光洒在村落,四人迎着朝阳渐渐消失人们的视线中。
季节变换,春风吹过,一朵牡丹悄然盛开,很快就被铲掉了。破旧的房屋消失了,政府给他们建起了三层的楼房,广场更加宽阔了,音响不再刺耳。从远处望去却更显得荒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