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武萌的头像

刘武萌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2/08
分享

钟声

拉绳悠闲地漾来漾去,一个矮胖的小男孩猴子般地一窜一窜,几次努力窜起想把钟拉响,不知是体态胖跳不起来,还是绳子捉弄他似的,总从他手中溜走。他见我走来,知趣地跑开了。我心头一颤,钟,此处有一口钟?对,此处是有一口钟!

说老实话,不是见到小男孩的举动,我还真忘了走廊下一直悬挂着的钟。它已经一年多没发出声音,成了无人问津的预备战士——只有学校停电时才能派上用场。仰望悠悠晃着的拉绳,锈得乌亮的吊钟,不禁勾起了我无限的回忆……

小时候,六七十年代,村子后面老柏树树桠上的粗铁丝绕了几圈,上面吊着一口钟。这哪是钟,分明是一截铁轨,不知乡亲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足足有半米长。童年总是那么天真,那么幼稚可笑。钟声诱惑着我无限的遐想,敲响了我无尽的好奇心。在如今看来,连小朋友都会觉得好笑,不可思议。每次村里的钟声敲响,妈妈就放下手中的活匆匆地出去了,妈妈说,这叫开工,迟到了队长会骂的,会扣工分的。更让我奇怪的是,它的声音还特别洪亮,怎么能传遍整个村子?村里人都听它的话,它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一天,我早早起来,躲在另一棵老柏树身子后面,静静地等待,窥视着敲钟人的到来。不久,一位看起来威严的老爷爷向钟走来,手里握着一根粗粗的铁棒。走到钟下,举起铁棒,在钟上敲了起来。“当当——当当——”嘿,那钟响了,发出声音来了!发出命令来了!钟一晃一晃,在树桠下轻轻地摆放。浑厚的声音随着老爷爷的手顿时飞向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飞进了每家每户。敲完钟,老爷爷把铁棒插进裤袋里,背着手转身走去。村民们真的从屋里走了出来,纷纷向田间走去。

那老爷爷应该走远了吧。望着还在晃动着的钟,我大胆地走了过来,真想摸一摸它呀,捡块石头把它敲响,看看它是怎么发出声音发出命令的。可是不管我怎么跳起还是够不着。慢慢地,它停了下来,不再晃头摆脑了。咦——旁边不是很多小卵石吗?我拾起一块,向它扔去,偏了,没打中。又拾了一块,瞄了瞄,一扔,唉——还是没打中。我继续着,像窜天猴一样一窜一窜地扔着。“咚——”响亮清脆的钟声从我耳边响起。嘿,中了,响了,比刚才老爷爷敲的声音还好听!我又捡起石头继续扔,正当我玩得起兴时,突然,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小手。一瞧,咦——怎么是刚才那位敲钟的老爷爷,他不是走了吗?我逃不了了,他拉着我的手,说要把我带到生产队去,把我关起来,吓得我直哭,委身坐在地上……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老柏树的地方,再也不敢探究不敢想去敲那块大钟,但每天的钟声我依然认真地听着……

我们小时候是没学前班上的,要到七岁才能读一年级。直到读一年级时我才懵懵懂懂明白打钟就要进教室,打钟才是下课放学。当然也发生过不打钟就下课的事。

读一二年级是在一个叫杨家坊的村子。教室是原先一大户地主家的四进房子,里面又黑又潮湿,墙脚下都长着一层厚厚的苔藓。虽说房间大而宽,但只要一个年级读书其它年级都听得清清楚楚。黄老鼠、大老鼠和黄猫黑猫经常在楼上出没,大闹天空。有时黄猫踩在透明瓦上印出影子或睡在透明瓦上,加上房子黑暗,大家都以为是“红毛脚”鬼来了。

一天正在上课,大家聚精会神听着,突然楼上“嘣”的一声,一位同学突然大叫“红毛脚来了”,这时教室里的同学咕噜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家像遇到真鬼一样迅速地往教室外逃,其它年级的学生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起蜂拥而出,来到村子前面的小平地上。大多数同学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只有几个调皮鬼嘻嘻地笑着。就这样,一节课就算下了。像这样大闹下课的事发生过几次,也不知老师处分过这些调皮的学生没有。

学校的钟就挂在我们一年级门口的一根横梁上,也是一截铁轨,不过比村子里的短多了,一半也没有。敲钟的东西是一个大螺丝钉,插在那钟的一个大孔里,老师是不会随身带走的。

教一年级的是我的伯母,有时轮到她值日,发现我望着她敲钟出神,她会抱起我,让我过过敲钟的瘾,我会兴奋地胡敲几下。下课了,小伙伴们羡慕地围在我的身旁。在羡慕的氛围中我在这里读了两年书。

三年级起,学校搬到了在青洲村旁新建的小学里。大家到那青洲小学一看,虽是简陋些,但不知要比在杨家坊学校好多少倍,也确实像个学校的样子,我们再也不用受那“红毛脚”鬼的惊吓了。

学校用的钟再也不是一截铁轨,而是一个吊钟。从那时起,我起得早,去学校也早,最怕迟到。不过有时也会在路上听到钟声,人就像箭一样撒腿向学校冲去,不小心踩到路边的田里,鞋也湿了裤脚也湿了,可还是只管往学校冲。等快到学校时,钟声停了,只好站在教室门口罚背书。就这样,在严格的约束下赶着钟跑,合着时间的节奏上学。那年我很幸运地被评为“三好学生”,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入队,在当时是一种非常荣耀的事,不是一般人可以入的,得成绩好,思想好,身体好。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我入队时的情景,下午老师还特意带全校新入队的队员走路到横江影剧院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雷锋》。这是我学习以来在影剧院看到的第一场电影。

中学是在老屋下读的,离学校有千百米,中间隔一座桥和十来坵田那么远,学校的钟声家里听得十分清楚。横江中学和青洲小学一样,也是个吊钟,不过比小学的大得多,挂在一棵大的银杏树的树枝上,下面拉了一根粗粗的长绳,一位阿姨专门负责打铃。我是通读生,一日三餐回家吃饭。爸爸上班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家,妈妈早上出去田里干活是不能及时回来的。上完早课一下课就急冲冲往家走,有时连走带跑。要是妈妈不在家,饭早已蒸好,我只好自己洗菜切菜炒菜。有时妈妈出工得早没喂猪食还得我去喂,遇到这样的情形,菜是炒不赢的,多半只能扒几口白饭就匆匆去学校。人快走到老屋下马路上时,预备钟声已敲响,只好快步跑去。还好,一般预备钟声一停,人基本上跑到了教室。初一初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中马马虎虎过去了,可到了初三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学习紧张,老师常拖堂,有时刚炒了一个菜,还没来得及吃,学校的钟声就响起。我是个怕迟到的人,于是丢下饭碗连饭都不吃拔腿向学校跑去。爸爸在家还好,没吃会送饭到学校,妈妈可一直在田里忙,出工是不能随便回家的,哪有功夫送饭,我只好饿着肚子上一个上午的课。

师范读书三年,“当当”的钟声在我耳边已远去,“铃铃铃”的电铃声冲刷曾经的记忆。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离家乡上百里的离圩镇还有十几里路远的固江镇边远山村小学——长水小学。平时回家坐自行车,路上要骑四个多小时,屁股疼得不想粘座板了。在这里,我又听到了读师范三年来久违的敲钟声。钟是一块吊着的钢板,敲打的是一个小锤子。敲钟的事都是教导主任龙先生的事,我从没拿过锤子,也不去注意那钟声了,只要有响不是上课就是下课,稀里糊涂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年。

第二年,我回到了我曾经读书的青洲村的那所小学教书。这里有我值得骄傲的记忆,有我曾经摸过的一砖一瓦,有教过我的亲爱的老师,有我熟悉的钟声,一切都觉得格外亲切。刚到学校我就在校住下了。校长就让我当少先队辅导员,要我每天值日,负责敲钟。敲钟,曾经渴望过,奢望过,炫耀过,也迷茫过。敲钟还不容易,钟声就是命令,不就是敲响让大家上课下课呗,大家听从钟声的命令呗。上课了,我敲就是,下课了,我敲就是。听到我敲的钟声,小学毕业班教我五年级语文的吴老师把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告诉我,钟声是命令更是一种信号,不是有响就可以,要让大家听到钟声就知道该做什么。他嘴里一边模拟着,一边在纸上写着:“当当——当当”二下二下敲为预备钟;“当当当——当当当”三下三下敲为正式上课钟;“当——当——当”一下一下一下地敲为下课钟;“当当当当当当”一连串不停地敲为集合钟;“当——当当”一下慢两下快为考试开始,“当当——当”两下快一下慢为考试结束。

啊——我真不知道钟声包含如此多的学问。先前我单知道它能传很远,它的响起就是命令,要么上课开工,要么下课收工。如今,当把敲锤握在手中时觉得是那么沉重,那么神圣。钟声又让我从这里重新起航出发。

回到横江中心小学后,我从一般教师到领导岗位,我亲自敲过钟,也教无数的教师敲过钟,但敲的节奏永远没有变。

……

我回过神来,“当——”握着吊绳违例地敲了一下,然后望了望失落一年多的钟走下楼梯去。

后来,钟声,成了我生活中永不改变的节奏,是我生命的伴侣,不可缺少的力量。现在,钟声成了我永恒的记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