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粉米果

午觉刚醒，空调给竹席带来的丝丝凉意还真想再躺一会儿。妻子有些神秘地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老公，下午做豆粉米果吃吗？！”突然间说起做米果的事，真是丈二和尚一一摸不著头脑！“家里哪里有糯米粉？”“早就买了。”“有糯米粉也没豆粉呀一一”“网上买了！”她嬉皮笑脸咧着嘴对我笑。呀一一这是蓄谋已久的差事。这个对米果情有独钟的米果婆子，对我的地下工作做得蛮好，消息严丝合缝，从没透露过半点儿风。

我做米果的手艺，还是小时候从母亲那儿观察学来的。母亲勤快能干，会做各种米果、粉皮。她自己也非常爱吃米果，听说这是女人的天性，所以常做一些小餐食吸引我们兄弟姐妹的胃口，调节一下家庭生活情趣。我打下手，做烧水、添柴、捉盆或擀搓等助手事，也尝试操作过，对操作程序要领深知一二。在与家人聊天中，妻子了解到我会做米果，曾经癞我做过几次。我不辜众望，露过两手，令大家非常满意。今天她不知哪根神经又来了兴趣，或放假在家，时间久了，闲来无事想起吃米果来了。

忆起小时候吃米果，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首先得提前四五个小时浸泡糯米粉，然后滤干晾干水。这边晾米，那边炒豆子。火要微微地烧着，最好用禾秆，这便于控制火的大小，直至豆子在锅里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蹿起。如果微微放点盐炒豆子香气扑鼻，满屋芬香。辛苦的还是踏碓舂米，累得你汗流浃背，背酸背痛，双脚发麻，更累的是那长跪在石臼边筛粉的母亲，满衣白粉，不知比我们多多少倍背酸背痛，双脚发麻。杵完了糯米粉就杵炒熟的豆子。要把杵臼抹得干干净净，特别是杵下面的牙齿因为长时间的撞击结了一层硬梆梆粉，要用竹楦和干净的抹布把它们抠得干干净净，不然打出来的豆粉，豆粉不像豆粉，即使掺和了少量糯米粉的豆粉就没原汁原味豆粉的香味了。杵豆子踩碓是有技巧的。开始杵豆子，要轻踩轻放，不然豆子会像调皮的小孩从石臼里直溅而出。等基本上把豆子压碎才可以用力重放。后来有了机械机粉，虽没这么辛苦，但排起队来犹如一条长龙，等得你有些不耐烦。苦是苦，想想那喷香津甜颇有嚼头的豆粉米果，还有谁不愿意？大家都乐此不疲地这么干着。

今天难得好心情，也就爽快答应了妻子的要求。说干就干，我人躺着还没起，她一溜烟进厨房掏粉、洗盆和洗蒸锅叮叮咚咚弄起来了。

中号大小的铁脸盆妻子装了一盆满满的糯米粉。这一脸盆的粉得做多少米果！和粉开始了。“要放碱！”“还要放碱？”妻子疑惑地望着我，用调羹挖了一勺。“太少了，再加三条调羹。”我胸有成竹下达命令。和糯米粉的水既不能用生水也不能用开水，要用温开水。开始可以多放些水，等揉得半干半湿后才慢慢添。揉出来的粉团尽量干些，湿了，上蒸笼一蒸容易湿哒哒的；每个小团尽量压成扁饼，这样汽水容易穿透粉团熟得快，熟得透。把一个个小粉团放上垫板，一共叠了三层，端上蒸笼开旺火蒸了。十几来分钟了，蒸锅咕咚咕咚地响着，蒸汽欢天喜地从气孔里嗞嗞地挤出来，整个房间渐渐弥漫着带有碱味的糯米香味。如果做的粉团很薄，蒸二十五分钟就熟了；如果厚一点，要蒸三十分钟至三十五分钟左右。如果你实在把握不了，你可以揭开蒸笼盖，用筷子在粉团中间扒开一个洞看看熟的程度。一般的状态是要蒸到糯米粉团像发发糕那样鼓起来。筷子压下去又弹回来且有点粘筷子。

趁着热气，把一个个熟透了的冒着蒸汽通体泛黄的小粉团倒进准备好的大盆。如果是熟透了的粉团是不会粘蒸巾的，轻轻扯斜，一抖一骨碌地滚进盆中；如果是没熟透的粉团你怎么抖它总有一些趴在蒸布上不下来，这边烫，那边赶紧用筷子帮忙把它扒进盆里。有的人做豆粉米果怕麻烦，把倒出来的熟面揪起来直接做。这样做出来的米果是口感差些，是脆的，没韧性也就没嚼劲。我叫妻子捉住盆，拿起长长的擀面杖，一上一下快速地搓，迅速地捣，用劲地揉。熟透了的粉团在强有力的搓捣下，顺着空气卟卟卟地鼓起来。粉团一定要搓到完全糅合在一起，整个面团上鼓起大气泡才行！

做米果才真是一件苦差事。天气炎热，汗流浃背，不能开电风扇，不得吹空调。否则熟透了的糯米粉由于迅速冷却而表面结成了一层薄皮，我们家乡的土话叫“露皮”。这样不仅黏性差，而且包进去的糖不易融化。你得趁热做，趁烫捏。有的人怕热手烫手，旁边用一个碗装上冷开水，边做边把手指往碗里浸。我曾经也尝试过，这样做出来的米果粘上水容易露皮，难以粘上香喷喷的豆粉，也缺少原汁原味的豆粉米果味道。不知是我的皮肤厚，还是从小就练惯了，两手交替使用，这样更不容易烫手。我左手在鼓鼓的大粉团上抓扣了一小团，右手迅速托上，实在烫得不行，把其中一个手放进豆粉冷不到一秒钟迅速又衔上。小小的热粉团在双手的夹攻下迅速做成一个四不像的小圆饼，用左手大拇指按下一个小窝，右手立即挖一小调羹糖倒入窝中，立即团起四周，立即捏成球形。你要拼命地团，迅速地捏，在三四秒之内让球不留半点痕迹，半点破绽，表面光滑得成一整体，否则包起来的糖融化后会渗出来，豆粉米果变成黑黑的，难看死了。做成的米果你又要立即趁热把小粉团放入豆粉里，这样才能全身紧紧地粘住香喷喷的豆粉，裹得满满的。妻子迫不及待，吃了一个，“呀，太好吃了，太香了。”看她那陶醉的样子我也无暇闲聊，汗水早就湿透了衬衫。赶紧继续工作吧，必须在热气退去前把所有米果做完。

豆粉米果做完了，满满的一大盆，每个全身裹满了豆粉。我接连吃了两个，满嘴的豆粉香，满嘴的白糖甜，一直甜到心去。那种嚼劲跟母亲做的一模一样。妻子又是拍照又是拍短视频，分享到家庭微信群，还打电话把她的大妹子叫了过来。妻子用食品袋装了七八份，说吃完晚饭后，给亲戚朋友送去。看着寥寥无几的盆里，我说：“你爱吃，没几个了。”妻子说：“明天吃，豆粉米果就不是今天这个味了！让大家一起来尝尝鲜吧！”我们面对面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