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香樟树

学校操场上的树全是香樟树，没有一棵别的树。香樟树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树，她实在太普通了；但是，对我说来，她却有最值得留恋最值得感动的地方。

学校是十五年前从现在中学校园那边搬迁过来的。操场中间是一口大水塘，用沙卵石填堆而成，也许是长期雨水渗透的原因以致于有些地方不断凹陷，又经过不断修复才有今天平整的样子。在建校之初，操场四周栽的全是香樟树，修剪成秃枝无叶，矮小整齐，几乎每棵一样高。教学楼前面与对面只栽了一排，左边栽得多些，有四五排吧，四个室外乒乓球台建在其中，那里给孩子们带来无尽乐趣，右边栽了两排。新栽的香樟树没有一棵吊过营养液，突突突，第二年几乎全活，长出新的枝，嫩的叶，校园孕育无限生命。三四棵没成活的树挖出来重新补植。也不知怎的，慢慢地，过了五六年，她们的长势形成鲜明的对比。教学楼前方的香樟树长得慢，叶子黄绿的，没有其它地方的那么翠绿油亮，像是有病没营养似的。学校也多次给她们松地疏根施肥，但总不见长，无济于事。操场左边的香樟树生出来的枝条特别多，树与树的枝条相互交叉，你碰我，我牵你，枝叶繁密。这里树荫浓密，空气清新，是孩子们看书、聊天、玩耍的乐园。操场对面与右边的香樟树长势最猛，同样高度同时栽下，却比左边的高出一半，树干特别挺拔，粗壮的树枝直插云霄，似乎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非要比出个谁长得快似的不可。右边现在建成学校的停车区域。炎炎夏日，高大挺拔的白香樟树为停驻的汽车挡住了多少热浪，护住了多少伤害，送来了多少清凉。我心里微微一颤，辛勤耕耘无私奉献的老师何尝又不是如此？！同样的土地，同样的环境，却有着鲜明的生长气势，这与教育环境颇为相似！我不禁问道，难道香樟树在预示着什么？

“樛枝平地虬龙走，高干半空风雨寒。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这是宋代诗人舒岳祥对樟树外形生长规律的生动描写，以及对她高尚秉性的由衷赞美。诗中“春来片片流红叶”与人们常说“秋风扫落叶”都写到落叶，只不过叶子落下的季节不同。香樟树有它特别之处，每年早春时分，大概二三月份，便是萌芽落叶换装最繁忙时期。左边香樟树落叶最多，其它地方虽有落叶，但较少。早上，突然一阵风吹来，只见香樟树叶子簌簌下落，被风卷得四处乱飞，有的在地面打旋，有的在空中飘舞。淡黄、杏黄、淡红、殷红的枯树叶一枚一枚的轻盈地滑落下去，飘得那么优雅，那么满足，没有丝毫凋零的凄凉，没有丝毫离别的忧愁。嫩芽长出来黄叶也相继离开。不一会功夫，香樟树下，一片片金黄的或半绿半黄或红的落叶铺满一地，又调皮又可爱。一些嫩芽小黄叶跌落其中，夹杂其里，点缀其上，犹如金色的布上点上了无数小黄花，溢满童真童趣。

上学了，小朋友用力地扫呀，推呀，把落叶扫在一起，用簸箕装上运走。可刚扫干净，人还没走开，调皮的枯树叶又沙沙沙掉下来。小朋友走过去又扫，可扫了又掉，掉了又扫，像是永远扫不完运不完似的，如此循环，但他们只管嘻嘻哈哈，乐此不疲。有的班为了打扫包干区不扣分，干脆叫人值班守候，随时打扫，直至值日生检查完后才肯离开。要是遇到下过雨，打扫可更麻烦了。落叶和着地上的雨水直打滑，那些跌落的薄如蝉翼而细小的黄嫩叶，硬是像胶水粘住了似的怎么也扫不动。小明友拿它没办法，叫来老师。老师走过半开玩笑地说：“你们那么尽职，能扫掉大叶子已经不错了。那小家伙扫不走算了，谁叫它死皮赖脸呢！”

抬头望去，满树的小芽苞，尖尖的，嫰嫩的，每一根树枝的末梢的叶柄枝头都冒出个小芽苞，多像树上插满了无数个拇指大小的玉米苞似的。不知你发现没有，无论枝头向上还是低垂，无论老叶子翘起或是垂落，每一个芽苞都是垂直的，尖尖儿一溜朝上，你简直找不到一个倒生。它们像小铁针的针头朝上插着，直刺天空。意外的惊喜发现让我感叹不已。我被一律向上伸的芽苞紧紧迷住，被它们向上的劲儿深深感动。五六天了，尖而小的芽苞开始绽放，树上老叶子落掉了一大半，树顶稀稀朗朗，蓝天清晰可见。站在教学楼上望香樟树，高高矮矮参差不齐，更让人惊羡是春姑娘这么爱打扮，香樟树穿着各色衣服，有浅翠的，有深黄的，有浅黄的，还有一些树尖像是染了一层淡红……

一两个月过去了，绚烂的春天走了，闷热的夏天来了。香樟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再也找不到那么多的色彩，只是绿。叶子很密，相互重叠，一片遮映一片，几乎不留一点缝隙。那么多的绿叶，每一片绿叶绿得那么翠，绿得那么亮，绿得那么可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好像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微风拂过，叶子摇动，飒飒作响，树上似乎有人在晃动着无数的小镜子，树下洒落斑斑碎影。樟香味也随风四处游荡，飘进食堂，飘进教室，沁入心脾。偶尔有几片翠绿的叶子翩翩飞来，跌入你的头上，蹭你的脸，钻你的脖子，吻你的衣服。整个人像是步入森林梦幻，惹得你不由自主地张开手臂伸出双手托住几片，握在手心，给最热烈的亲吻与拥抱。

香樟树继续生长，孕育生命，其它地方的香樟树仍然旺盛地长着。然而最近两年，教学楼前面的香樟树不长了，慢慢枯萎，叶子黄得可怕，恐怕厄运难逃。教师们对操场上的樟树生长现象众说纷纭。看到这命运多舛的香樟树，让我思绪万千。如今，优秀老师、优质生源迅速地向城市聚集，国家提出的教育的均衡发展谈何容易。马云曾说，中国未来教育的发展还是在农村。如此人才流动，我看马云援助乡村教育计划未必能得逞！我突然感知到，操场上的香樟树长势及发生的现象与如今教育发展现象竟如此惊人的相似，于是作小诗一首以表此时的内心。

操场上那几棵樟树枯了

锯了

绿化带撕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有人说

这里曾经孩子太多太多

樟树与孩子玩得过多

操心过多

握手过多

它们是劳累过度累死的

有人说

樟树爱热闹

现如今孩子越来越少

和它玩耍的人越来越少

它们是寂寞过度气死的

有人说

樟树栽在卵石层上

树根吸不上底层养分

上面又不施肥浇水

它们是营养不济病死的

有人说

是旁边的其它樟树过于茂盛

攫取了它们的营养

占据它们的空间

它们是被打压而死的

最终

它们脱去了树皮

掉下了树叶

枯去了树根

苍老而去

“谈笑论风雨，人生奈几何！”香樟树虽然没有白杨树那样高大挺拔，没有柳树那样风姿绰约，也没有松树那样伟岸苍翠，但是她们笑谈人生，活成了自己的模样。她们生长快慢有别，树叶疏密有致，生命或长或短，但是她们努力生长过。她们的人生总是那么精彩，各自的故事又是那么曲折，那么耐人寻味。我们的教育又何尝不是如此，操场上的香樟树呀，给了教育者们多少启示？

2021-03-07发表作家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