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她常常望着大山出神。
山很高很陡,仰着头也望不到山顶。
“乖丫头,你在看什么呀?”刚刚从地里回来的爸爸问。
“爸爸,山那边是什么?”她指着东面的山问,声音像小鸟啁啾。
“当然还是山啊,跟我们这里一样。”
“爸爸,山那边是什么呀?”她指着西面的山问。
“当然还是山啊,跟我们这里一样。”
与小伙伴玩时,她问他们。小三说,西山那边肯定是草原,很大很大的草原,东山那边是城市,很大很大的城市。小三家有钱,父母亲带他到离山里很远的城市里玩过几次。他回来后,就说那城市很大很大,汽车像楼房那么高。大家羡慕地望着他,不服气地质问:哪有楼房这么高呢?
家不远处有条公路,汽车来来往往。孩子们注视着汽车,“嘟嘟”的喇叭声吓了他们一跳,心咚咚跳着。
汽车扬起浓浓的灰尘,飞驰而去。
有时,汽车也会开到家门口附近,买苹果。小伙伴们围着汽车看,摸摸轮子,眼馋地看着车厢里金灿灿的苹果。
“哼,城里跟这里不一样,我的二爸在城里工作,就是开车的,车当然比你们见到的大。”小山坚持自己的说法。
“你二爸就住在山的那边?”她小声地问。
“不是!是山的那边的那边。”
“哼,你说的不是山的那边!”
小伙伴就有点不相信小三的话。
“山的那一边是树子,这边也是树子,比我们这里的树子多。”
“不是!不是!山那边是苹果,山这边也是苹果,好多好多的苹果!多得吃不完!”
小伙伴说的,她似乎不满意。
到十多里外的镇子上学后,她去问老师。
“山那边是……对不起,我没有去过,所以不知道。”
一条河流从镇子边流过,河流两岸是光秃秃的山坡。
有时,白云从山那边缓缓飘过来。
“你在看什么啊?”后面的小三问。
“我在看山那边飘过来的云。”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以后带你到山那边去看看。”
“真的?是山的这边,还是山的这边?”
“我都带你去,这山的那边,这边山的那边,我都带你去。”
天还没有黑,她端出凳子,放在家门口做作业。爸爸回来,见女儿嘴咬着铅笔,望着东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说东山那边是平原,土地很好,庄稼产量很高。爸爸说的与以前不一样,她问爸爸去过山那边没有。爸爸说,他很多年去过,现在忘记了,答应等她长大了,带她到山那边去看看。
小三一直没有履行这个承诺。爸爸也没有。
上初中不久,小三就离开学校,到他二爸工作的城市去读书。他写信回来,告诉城市里的见闻,说那里的老师如何如何的好,学校是如何如何的气派。他经常写信给她,同学们都说他们在谈恋爱。老师听见了,找她谈话,说谈恋爱会影响她的学习。她说她没有谈恋爱。她不想理小三,也没回信。小三来信也渐渐少了,断了近两年,到初三时,突然又给她写了几封信,建议她初中毕业后去读高中,然后考大学。镇子有学生考上大学,家人欢天喜地,连以前的老师也跟着沾光,喜气洋洋。
她去找老师。老师也鼓励她去考高中,说她成绩优秀,以后能够上大学。可家庭并不富有,她按父亲的意愿靠上了师范学校,读了三年书,分回小镇教书。
校长说,刚毕业的学生都要到基层锻炼,就把她分配到更偏僻的山沟里。她一听便哭起来。校长坚持说,这是上级的规定,他无权违背。
她抹了抹眼泪,便去学校报到。父亲要送她,她没要父亲送。
那是一所简易的学校,只有两间教室。教室上面铺着木板,隔出一个低矮的小房间,当寝室。走动时,木板嘎叽嘎叽地响。
学校只有二十多个学生,两个老师,她和她师范学校的同学小梅。小梅的家在山沟里,但不常回家,留在学校陪她。
山很高很陡,光秃秃的。因为是夏天,只稀疏长着一些野草和灌丛。
学校在山沟的拐弯处,风很大,吹得门窗、木板发出响声,仿佛有人上楼,要打劫两个女孩子。她们和衣而卧,用被子蒙着头。热得浑身是汗,却不敢掀开被子,以免听到那令人恐怖的声音。
哭声从被子下透出来。
到了周末,回到家里,放声痛哭一阵,心情就好了。父亲问她怎么了,她摇头不说。
小梅经常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她心里内疚,去卖了一本烹饪书籍,学着炒菜。
柴火要到五六公里外的山坡去背。负责学校柴火的村长因调解村里的纠纷,得罪了人,一气之下不干了。她们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没有了主意。
“别管了,明天再说吧。”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说。
秋风呼啸,仿佛要把学校卷走似的。
揉着惺忪的眼睛下楼,发现教室外堆着一大堆柴火,足够她们用一周。一问,才知道是学生们从家里背来的。
她望着衣服破烂的学生,热泪涌了出来。
她和同学认真备课,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到了周末,便去家访。家长们拿出苹果和核桃招待她们,比较熟悉后,就说她这么漂亮,问她有男朋友没有。
她脸上飞起红霞,望了望高高的山峰。
小梅已经有了男朋友,在镇上工作,不久就要结婚,调到镇上去。
同学不在时,她在油灯下专注地批改作业,改得很认真。毕竟孤身一人在学校,夜深睡下后还是让油灯亮着。
小梅从镇上回来,带了一大包好吃的东西,叽叽喳喳说着男朋友的事,建议她尽快找个男朋友。
“我才不想找男朋友呢!”她说,口气很坚决。
“你一辈子都不结婚?是不是?”
“就是!”
“哈哈哈,你是不是早有男朋友了──是不是小三?”
“哼。”
“别嘴硬!以前读书时,他不是经常给你写信吗?”
“他早就没有给我写信了……”
“那么,你是不是喜欢学校的王汉他们?”
她摇摇头。
“在学校时,那么多同学喜欢你,你为什么都没有答应呢?不然,你还可以留校教书呢,至少也不会分配到这么偏僻的学校来。”
“可你是这条沟里的人啊。”
“我是这里的人又怎么样?我才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呢!”
小三考上了大学,寒假时回家,到学校来看望她。
天下着雪,山坡上白雪皑皑。
“你怎么还没有回家?你们这里好像已经放假了?”小三惊叫起来。
“我要给学生补课啊!”她淡淡一笑。
“学校这么简陋,简直不像个学校啊!你怎么会分配到这里教书?”
“你难道没有在山里读过书?这里的条件,你是知道的!”
她说话有些矜持,小三有点不习惯。上课时,他站在窗外,发现她的脸充满了甜蜜的微笑,内心不由一阵激荡。
“你长得好漂亮,我差点都没有认出你了。”下课了,他赶忙走进去,当着孩子们的面赞扬她。
她微微一笑,向学生们挥手告别后,望着雪花纷飞下学生的背影和他们身旁的山岭。
白雪茫茫。山岭半山腰上云雾翻滚,估计大雪还要继续下。
“其实,我一直就喜欢你,真的!”小三说。
她凝望着山峰,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过身,询问小三的学校生活。小三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通,还感慨她当初没有去读高中,不然她就可以读大学,毕业后就可以和他在城市里工作,大干一番事业。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小三请她回家,说还有好多话要对她说。她说还要补课。小三就建议留在学校陪她。她说他已经是大城市的人,不会习惯这里。他坚持了一会,见雪越下越大,就赶忙下山了。
小梅在寒假结婚,到山沟里找她。补课一结束,她冒雪赶到镇上,忙着替同学张罗。小三来找她,见她忙这忙那,好像在为自己办婚事,就问她什么时候会结婚。
“结婚?还早呢!”
她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小三还是发现了她漂亮脸蛋上那一闪而过的红晕。
小三寒假后到学校,写过几封信,向她表示爱意。她没回信。
第二学期开始,学生学习的能力和热情都有了提高。小梅调到镇上学校,另一个在更偏僻的山沟里教书的女孩子调来了。
她想登上山顶去看看。那个女孩子咕哝着,山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但经不起她反复鼓动,就陪她上过一次山。
爬了好久,还没有达到半山坡,她们已经累得爬不动了。
“哎呀,有人!”她惊叫起来。
一群人从云雾中冒出来,稍稍休息了一会,就往她们休憩的地点冲下来。
他们穿着奇怪的服装,好像是迷彩服,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神情困顿,好像很劳累。他们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们。
一位高个子年轻人,胸前跨着照相机,好像是个头头,诧异地打量着她们。他衣服挂破了,脸似乎被晒黑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知道他是在看她。可同伴被这群人吓坏了,躲在她身后。
那年轻人用衣服擦了擦脸,向她们走来。
其他人打起尖利的口哨,笑嘻嘻说着什么。年轻人回过头去,呵斥了两句,又转过头,看了看她们几眼,又回过头去,手一挥,带领他们下山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从那山崖下消失,才回过神来。同伴说太累,不想向上爬了。云雾粘结着,笼罩群山,似乎没有散去的迹象。她向上望了望,没有再坚持上山。
回到学校,看见那群人在学校外搭起帐篷宿营。
“你们学校有多少学生?”高个子年轻人问她。
“两个班,三十多名学生。”她望着他,发现他的脸并不很黑,也许是刚刚洗漱过。
“你们的柴火怎么解决呢?”
“是学生们自发背来的。”
他望望山岭,没说话。
“你们是山那边爬过来的?”
“是的。我们从山那边攀登过来,是在做资源调查,同时也想看看这边的情况。结束后,我们要翻山过去。”
“山顶有多高?”
“海拔三千多米。”
“这么高?”她惊叫起来,停留片刻,急迫地问:“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与这里一样,群山环抱,只是森林比这边茂密,植被比这边要好一些。那边有一条大河。”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他被同来的人喊过去了。
“六·一”临近,县上发出通知,要所有中心小学、村小学届时演出节目,庆祝节日。她能歌善舞,精心设计了节目,在县城演出时赢得了一等奖。两个还在读书的妹妹兴奋地找她,逼着她请客,去馆子吃饭,。
“姐姐,你的学生表演的节目太精彩了,但我没看懂。”
“节目的寓意是,鸟儿盘旋飞舞,飞啊飞啊,飞到──飞到山那边的世界,那里百花盛开,鸟语花香……”
在期末考试中,学生们考得很好,成绩排在全县第三名,比镇中心小学的名次高出许多。于是,教育局决定将她调到了镇中心小学。她舍不得山沟的孩子,放弃了这次机会。
“娃娃,你怎么这么傻?到了镇上教书多好啊,说不定以后还能调到县城去教书呢!”父亲十分生气,但知道女儿外表温顺内心刚强,也只是责备了她几句。
假期,同学在县城聚会。大多数同学都有朋友了,有几个已经结婚。小梅结婚后,调到县城,已经有了孩子。同学们都很羡慕她,劝告她应该像小梅那样,早点从偏僻的山沟调出来,谈恋爱、结婚。
“哎,财政局有个小伙子很不错,有钱人也老实。我老公跟他很熟,我们给你牵牵线,介绍认识,好不好?”小梅热心地建议。
同学们齐声叫好,不由分说,拉起她与小伙子见面。
小伙子果然很老实,木讷寡言,呆呆地坐在一边。小梅问一句,他机械地回答一句。她也不说话,不时望着窗外的群山。
“他人真的很好,关键是工作单位不错呀!人家在财政局工作,工资奖金都很高。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结婚就要找这样的人。”小梅这样劝告她。
父亲知道后,又催促她与小伙子见了几次面。
9月份开学后,小伙子到学校来。她忙着上课,不大搭理他。小伙子当天就回县城去了。
不久,那高个子年轻人突然来到学校。
他带着几个人在山沟做社会调查,夜晚就住在学校一小块空地上。
“你这里有电了。看来,有时发展水电还是有好处的。这样吧,我跟学生上一堂课吧。”他找她商量。
“好!好!”她兴奋得脸都有点红。
他取出笔记本电脑,给她介绍讲课内容,主要介绍谈野生动植物资源保护、保护区建设、生态环境保护方面的知识。虽然学校也开展自然教育,但其中的很多东西,她是首次接触,顿时被吸引住了。学生们也被吸引了,不过吸引他们的是那些精美的图片。
“你在这里做教师多久了?”与他同来的人继续做调查,第一次他与她单独在一起。
“三年多了。”
“真不容易。你一定受得了这个苦吗?”
“这是工作嘛。”她这样说,可眼睛有些潮湿,忙低下头。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她往后缩了缩身子。他赶忙收回了手臂。
她带领学生表演了获奖的节目,又独自跳了个独舞。
“你跳舞跳得太好了。”他由衷地说。
“谢谢你的赞扬。”得到他的认可,她由衷高兴。“那次你们从山那边过来,我真的好羡慕你们。我真想亲自爬上去,看一看山那边。”
“真的吗?我小时候也有这个愿望,想爬上我家乡的大山山顶,去看一看山那边的世界。”
“真的?”她眼睛一亮。
“是的。”
他盯着她,看得她低下头去。
“你们要呆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嘴里冒出这样的话。
“只有几天时间,我们就要离开。”
“去哪里呢?”
“去另一个地方——我经常出差在外,要做很多事情。”
财政局那位小伙子,来找过她好几次。她不好拒绝,只好接待他。他呆坐在一边。学校老师都说小伙子不错,可不知的,她心里没有感觉,反而有些厌恶。她不得不无话找话说,打破难堪的沉默。有一次,小伙子喝了点酒,鼓起勇气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这就像那些电影里演戏一样!”
听了她冷冰冰的话语,小伙子窘得脸通红,立即回县城去了。
她的同学结婚后,有了个孩子,小两口经常吵吵闹闹。其他人的婚姻,在她看来,似乎也不大美满。财政局那个小伙子仍然在追求她,不过她似乎没有打定和他结婚的打算。
教育局又来调令,调动她去镇中心小学小学。父亲怕她反悔,立即带领人来到学校,整理她的行李,背起就走了。走之前,父亲还鼓励女儿继续好好工作,早点结婚,争取调到县城去。她站在一边,一言不发。那个比她小一岁的老师坐在床边,流着泪。她默默走过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学生们不知从那里得到了消息,都来为老师送行。走出老远,她看见学生们依然站在学校门口,向她挥着小手,心里不由一阵难过,泪水夺眶而出。
她回那山沟几次,看望孩子们。他们大多数都考上了初中,去县城读书了。令她欣慰的还有,后来农村实施农网电力改造,山沟里都通了电,再也不用照煤油灯了。学校校舍也进行了重新修建。
在镇子工作两年后,她认识了一位三十多岁姓许的年轻人。他在镇政府工作,住所就在学校附近,经常碰见她。他神色忧郁,熟识后告诉她,他有一个在远方工作的妻子。因为夫妻长期分居,感情出现危机。妻子是父母包办的,性格乖戾,见面时经常打骂他。
她听了很同情,安稳他,劝他多给妻子写信,多请假回去看望妻子。他说没有用,告诉她他们没有孩子,他准备离婚。
“离婚?那你不怕你妻子伤心吗?”她惊叫起来。
“她才不会伤心呢?她就是存心同我吵架,以便让我离婚!”
“真的?那你们在一起,既然都伤心痛苦,就可以离婚。这对你们都有好处!”
她这样说,心里并不这样想,只是想顺着他的心思,安慰安慰他。
他们经常见面,学校一时议论纷纷,说她找了个有妇之夫。同事们急了,催她赶快交男朋友,说其实财政局那个小伙子很不错的。
“你们别费心思了,我不想谈恋爱。”
“你别给那家伙迷了心窍,人家是结了婚的人啊。”
“结了婚又怎样?难道就不可以在一起,谈谈话?”
“谈话?听说那个男的为了你,要离婚呢!”
“没有的事!”她跺着脚说。
父母亲听说女儿找了个坏蛋,急得从乡下赶来,给她一顿臭骂。父亲要她立即和财政局的那个小伙子结婚,调到县城财政局,收入比当老师好得多,同时还可以照顾两个读书的妹妹。
自参加工作以来,父亲便不像以前那样宠爱她了。她真不想谈恋爱,可又怕父亲伤心,只是哭泣着答应了。
她去县城,见了财政局小伙子一面。两人默默在饭店吃饭,恰好姓许的那年轻人也进店了。饭后她返回学校,恰好在客车上碰见姓许的。下车时,两人交谈了几句,这时校长从旁边经过,把她叫到一边,说老师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要为人表率,洁身自好。因她工作努力,学生成绩优秀,校长说话时神情和蔼,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正在闹离婚,怕她反驳他。
她气得转身就走,把自己锁在屋里,以泪洗面。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与姓许的见面、说话。
她呆呆望着窗外的群山。
云雾蒸腾,山岭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她经常去登山,打定主意一定要登上东边的那边山峰,亲自看看山的那边。有次登上一座较小的山峰,眼前又是一座山峰。她知道,要翻到最高的山峰,十分不易。
两个妹妹,一个考上了师范学校,一个靠上了工业学校。
秋季,镇上举办一个会议,晚上搞了个联欢活动。为了活跃气氛,当主持人的她请参加会议的每个单位派代表表演节目。大多人都对着篝火边的电视,唱一首歌曲,嗓音都没有她优美。
一个年轻人被县城和镇上的人推出人群,请他表演节目。他先说了一番感激东道主的话,然后对她说不会唱歌,表演节目就免了。她说必须表演节目。那年轻人说,那就唱一首“熊猫咪咪”。他唱得并不好,可是他还是坚持唱完了。唱歌时,他侧过头,打量了她好几眼。
篝火朦胧,她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只是感觉他个子有点高,好像在那里见过。等他离开后,她才想起来。
第二年春天,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谁呀?”
“是我!你不认识我?可我能想起你曼妙的舞蹈和你清脆悠扬的声音!”
“你是谁呀?”她已经想到他是谁,可还是这样问。
他在电话了唱了《熊猫咪咪》的几句歌词。
“你唱得真难听!”她讽刺道,心里不知怎的,十分生气。
“对不起,我没有你唱得好。”隔了一阵,电话里传出这样的话。
那次晚会后,她想起了那句歌词“请让我去关心你,就像关心我们自己”,在镇上散步。可能是晚会结束较晚,街上没有多少人,碰到的都是她认识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这个重要吗?”
她没有回答,但知道他肯定是通过镇上的人知道了她的手机号码。她恨得恰恰是这个。
“你还在那山沟学校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山沟学校教过书?”
“你真的忘记了吗?”声音里含着失望。“我曾经从山那边翻山过来,见过你。还给你们学生讲过课。”
她沉默不语。
“你在听吗?”
“你还在经常登山吗?”
“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登山。”
“我一定要登上山顶,去看看山那边。”
“那你要从你们那个山沟学校上山,这样才容易一些。记住,山上较冷,要带上睡袋、干粮之类的东西。可能要在山外过夜。”
“我知道。”她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挂断了电话。
她游说学校的老师,去登山。周末的时候,两个同事陪同她上山,登了一个多小时,就返回了。后来,听说她要去山沟那边登山,登上山顶去看看,都不愿陪同她。
那个高个子年轻人没有再打电话,不过,她收到一个邮包,里面有个背包,背包里有个睡袋。
不过,她并无打算独自去登山。
一个星期五,学校组织几位老师到她以前教书的小学进行教学交流。交流完,她背上背包,让同事陪同她上山。
大家一起往山上爬去。登上一个山岭,已近黄昏,大家都说要下山了。
“你们回去吧,我要登山山顶去看看。”
“你疯了?登山山顶去看什么?”
“就是去看看。”
“你一个女人家,爬上山顶多危险啊!”
“是啊,哪有一个女孩子去登什么山啊?”
“我就是想去。”她说得很干脆。
“喂,你要去,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不负责呀!”
“是哟!是哟!大家一起作证,是你自己要去的,不是我们鼓动你去的。”
她背起背包,就往山里爬。
一个男老师,叫王汉,想了想,要陪同她上山。
“哦,我们明白了,你们是上山谈恋爱。”
王汉一度想追求她。
“那我们上山了。”
登了一个多小时,天黑了。他们在一处悬崖下住下来。她掏出饼干、矿泉水。两人吃了,聊了一会天。确实累了,赶快休息。她把睡袋掏出来,要让给他睡。
“你还买了这东西?你真想登上山顶去?”王汉好像有些失望。
“是啊!”
王汉没接睡袋,自己去拔了一些野草,垫在地上,和衣而睡。
深夜,朦胧中,她感到什么东西在触摸脸颊。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把手从睡袋中伸出来,摸到了一个人。
“干什么?”
“我爱你!我爱你!”是男老师王汉的声音。
“走开!走开!”她严厉地说。
“原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声音里含着愤怒。
“走开——明天再说这些事,好不好?我累了。”她柔声地说。
“好!好!”
王汉高兴地说,慢慢爬过去。
她松了口气,可再也睡不着。天蒙蒙亮时,才睡着了。
等她醒来,天已大亮。
他已经醒了,眼睛里透出一丝血丝,看来也没有睡好。
她掏出饼干,递给他。他显然饿极了,几下就将一袋饼干吃完了。她又将一袋饼干递过去。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我们回去吧!”她站起来说。
“不登山了。”
“不!回去了!”
下山时,她频频回头,望着身后的大山。
带的干粮被吃了大半,背包轻了许多。本来计划一个人的干粮,被两个人吃了,计划泡汤了。
他要背她的包,她摇头拒绝了。
她轻声地告诉他,他们之间永远是同事,她感激他对她有好感,可是感情的事情,要双方情投意合。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姓许的?”他冷冷地说。
“不要提他!”
王汉急匆匆地往下走,把她甩在身后。后来,他等着她。走到离他几米处,他又急匆匆地往山下跑。
“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
“好的,我真有事,先走了!”
她慢慢地走着,俯瞰故乡。
阳光明媚,山间的民居散步河谷,山峦起伏,一座山后面又是一座山。层峦叠嶂,山岭错落。在那座低矮的山后,是她的家乡。
父母亲见她背着包,十分惊讶。她淡淡地说,和几个老师出去登山了。
“去登山看什么?”
“去看看山那边!”
“傻丫头,还想着小时候的事情呢。”父亲微微一笑,并没有责怪她。
学校里已经转出风声,说她和王汉恋爱了,说她疯了,要跑到很高的山顶,去看山那边。父亲来看她,听她说了,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说去县城看看那个小伙子,那人其实不错的。
“好的!我马上去!”
见到财政局的小伙子,他竟然视而不见,没有和她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她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说了登山之事。
“你是无法登山山顶的。”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做好准备?登山的准备?”
“要准备什么?”
“对周围的环境有个大致了解,水源、柴火、路径、宿营地点等等。”
“这么复杂?”她不禁有些气馁了。
“做好准备,才能登上山顶。你不是想看去看山那边的世界吗?”
“是的!我真想爬到山顶,去看看山那边的世界。”
“我相信你。”
她有些激动,一时不知说什么。于是又谈起登山回来学校的风声。他反复询问了其中情况,赞扬她反应迅速,不然在山上发生什么意外,就很麻烦了。又说学校的议论是正常的,因为人类聚居在一起,难免有些摩擦。
她本来想听到一些安慰,可他只是理性地分析,惹她不快。不知怎的,话题转移到一个姓许的年轻人那里。他听了,说她只是怜悯那人而已,姓许的对此产生了错觉了。她心里承认他分析得很对,嘴里又谈起父母亲要把她介绍给财政局的年轻人,只是没说她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
“你们的感情缺乏热情。”他的话似乎有些苦涩。
“是的!我觉得我跟他没有什么话可说。”
“这……好像不重要……因为语言有时是苍白无力的……这或许说明他很爱你,因此内心紧张,所以才会如此。”
“是这样的吗?”她心里暗笑。
“听你父亲母亲的话,他们总是为你好。你不妨去主动了解他,试着去爱一个人,抱着一颗爱人的心……”
“好的,我要主动地爱他!”
她高声地对着话筒说。
那边沉默了。
“你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我还有事,以后再聊吧。”
“等一等—你不想谈谈你的事情吗?”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以后再说吧。”那边挂断了电话。
她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不久,她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张手绘地图,标明了登山路线,还有小刀、一把小电筒、防火火柴等物品,装载一个铝质饭盒里。还有一个水壶。
国庆长假,她对父母说,要去看望小三。小三确定在国庆前来过,两人久别重逢,格外高兴。两人一起吃饭、聊天、登山。学校以为他们是谈恋爱,实际上她这个儿时的好伙伴已经有女朋友了,准备不久结婚。
她早早出发,背上行囊,绕道避开人群,达到以前教书的学校,从那里登山。她缓步登山,怕一阵猛打猛冲,会让身体吃不消。这是他说过的注意事项之一。在山上,她碰到一些山沟的农民,有的在地里劳作,有的正在开荒。爬过光秃秃的山,山上渐渐变绿,有森林、草地,人渐渐少了。第一天下午,她远远看到一个人,心里暗自紧张,等慢慢走近,才发现那人身边有一群绵羊,正在静静地啃草。她想绕道走,可是按照路线图,应该从这里上山,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没想到,那人是以前她教过的学生。学生说,家里穷,只好不读书,上山放羊。问老师上山干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上山游玩。
往上走了好一阵,回过头看去,学生还在望着她。
她找到一个岩窝,里面正有干柴,附件有一条小沟。她点火做饭,将水壶装的水倒在铝制饭盒里,将水烧开,将带的方便面连同火腿肠一起煮了吃。
天色已暗,望着岩窝外朦胧的山岭,她突然感到很孤单,觉得独自登山实在是有些荒唐。终于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可是手机没有信号。辗转反侧,好久才入睡。
早晨吃盐蛋和挂面,中午吃干粮,她翻过了两座山岭,来到草地。天下起雨,赶往取出雨衣披上。草地上有牛羊,不少草地被挖开,露出土壤、石块。
这里还有人为活动,她暗自紧张,心里暗自奇怪,自己以前可不是怕人的。
下午,她正暗自路线图找宿营地,一个男人背着背篼,从山岭拐角处猛然闯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她想转身离开,发现男人正盯着她。
“请问,你看见我们一起登山的伙伴没有?”她压制了胆怯,走过去问。
男人摇摇头。
这时,她认出了那男人,是她以前学生的家长。
男人邀请她到他们的棚子去。棚子建在一个岩窝上,岩窝外竖起几根木条,支上彩条布,堆着挖回来的羌活、大黄。岩窝中间,是个火塘,几根粗大的木材架在一起,正在熊熊燃烧,热气传到两三米外。男人不时翻动着药材,药材冒出热气。
木材是湿的,燃烧时冒出水泡,显然是从山上砍回来的。火堆旁边,还放着五六根的木头,伸手一摸,还没有干。
男人的老婆正在做饭。夫妻俩都认出她,十分热情地招待她。请她吃腊肉,野菜。她问起他们孩子的事,他们说孩子正在读高中,以后想方设法考个学校,找一份工作。家境贫寒,只得到高山上挖大黄、羌活,放羊,维持生计,供孩子上学。她暗自自责,对以前的学生关心少了。
晚上睡下,才发现腿有些红肿。睡到半夜,被冷醒了。
“天下雪了。”女人正在抱一根木材往火塘中间放,然后抱了一床烂棉絮盖在她身上。
棉絮散发着怪味,但很暖和。她在睡袋里,用手捏住鼻子。可是实在太困了,终于沉沉睡去。
夫妻俩说好像没有看见她的同伴从这里经过,反复劝说她回去,说再往上走,就没有草地了。
“你不是要爬到山那边去吧?”女人问。
“我准备试一试。”
“那太危险了,四周都是高山,雪山,我们从未想翻山过去,翻过去干啥子呢?”男人极力反对。
她谢谢他们的好意,执意上山,也没有听从他们歇一天走的建议。他们将煮好的腊肉给她包好,她倒是想全部背上,一是觉得拿多了,不好意思,人家在山上还要吃的,再说背多了。背包很重,登山困难。只要了一小包。
“你真要上山?下来雪,很滑哟!”女人说,她丈夫已经出去挖羌活、大黄。
“我要试一试!”
从棚子里钻出来,才发现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山岭上堆满了雪,足足有一寸厚。天阴沉沉的,险峻的雪峰隐隐可见。
果然,雪地很滑,她跋涉在半个多小时,摔了两次跤。不久,太阳出来了,雪地反射的光让她睁不开眼睛。碰到了挖药的男人,他劝她回去,明天再爬山。她呆呆地望着高耸的雪峰,下山了。
回到棚子里,进行休整。
翌日,雪滑了,她慢慢整理着东西,犹豫不决。
“我大前天,爬上那边的山头,看见上面的山上好像有个帐篷。”
她心里一怔,惊喜万分。立即收拾好背包,往山上攀登。
虽然草地不滑了,可是海拔越来越高,越走越慢。
昨天,看见险峻的雪峰,她想很难爬上去的。
“我相信你。”
她想起他的话,继续缓步爬山。
下午,终于走出草地,进入高山流石滩,远处隐隐看见一顶帐篷。
她精神大振,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个多小时,帐篷已经清晰可见。一个男人,走出帐篷,正在往下张望。他已经发现她,但并没有往下走。
她十分气愤,咬牙往上挪动脚步。越来越近,那男人终于往下走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本来是要发怒的,可是说出这样惊喜的话。
他接过她的背包,望着她。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想到会见到你,才……”
她扑进他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忍不住,“哇”地哭泣。哭了好一阵,内心稍稍平静,离开他怀抱,退了一步,望着他,又扑进他怀里,摸索着他的面庞。他低下头,她猛地抱着他的头,吻他。她的吻显得急迫、焦渴,他应和着,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傻瓜,我们还是到宿营地吧。”他推开她,说。
到了宿营地,他开始做饭,腊肉已经煮好的,她也取出腊肉,说是山下那对夫妻送的。
“昨天下了一场雪,不然你昨天就应该到了。”
“你知道我上山,为什么不下来接我呢?”
他没有解释。她突然明白了。
“如果你从山上到这里,你会要多少时间?”
“我只要一天时间。”
她共花了四天时间,如果不是因为下雪,三天就能到这里。
他在切土豆,她去帮忙,接过一把水果刀,比她的小刀大一些长一些。她切成片,放在铁锅里煮。铁锅被绑在三根铁棒达成的三脚架上。柴火边有个大水壶,正在咕咕地冒着热气。水壶边,是一个饭锅,里面煮着饭。看到这温馨的场景,她想到了什么,脸上绯红一片,幸亏他正在往柴火里放干柴,没有发现。
“我按照你画的路线图走,住的地方都有干柴。你怎么知道呢?”
“我们走过这条线路,所以知道哪里有干柴。”
她想起了,那次她和村小学的老师一起上山,碰见了他们。
“你为什么一定强调要用干柴呢?”
“我们在野外,尽量用干柴,不去砍树,减少人为活动对环境的影响!”
“人为活动对环境的影响?”
“是的,你不觉得人走到哪里就要破坏到哪里吗?”
“人走到哪里就要破坏到哪里?你这话不对呀!”
“说下去。”
“你不觉得人们没有办法,才去破坏吗?不!不!人们在这里生活,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去破坏环境,不,也不是破坏,是依赖环境生存。”
他没有说话,听她继续讲。
“那对夫妻,他们在山下不远处挖大黄羌活,是对环境有影响。可是他们那么穷,不去挖药放牧,就不能挣钱,就不能供他们的孩子上学。还有我有个学生,因为家里穷,只好辍学回家,在山上放羊。他们只是为了生计呀!你的道理不对?”
土豆已经切完,放在铁锅里。他用铁铲在锅里搅拌了几下。
她气呼呼地坐下,打量着他,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看来你独自登山,还是有收获的。”
她扭过头去,不理他。
“山下那对夫妻,我们以前也见过。我想问你,如果有更好的生活方式,他们还会到这高山上挖药材放牧吗?”
“如果有,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做。在高山上生活不方便,挖药放牧还是很辛苦的。可是他们没有啊!”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工作!”
“你在做什么工作?”她盯着他问。
“我在一个民间环保组织工作,上次讲课时我写了环保组织的名称。也许你当时没有注意到。”
其实,她看到了,配上了英文。她英文不好,觉得他是在炫耀自己的知识,当初心里还有点气。
他说在一个民间环保组织工作,主要是为山区服务。一是从事环境保护工作,调查野生动植物资源,监测生态环境。二是为山区人民寻找既能发展经济又能较少对环境破坏的发展方式。
“比如,如果能种植苹果、花椒、核桃、药材,种植蔬菜,就能增加农民的收入,他们何苦到高山挖药,把草地挖得到处都是坑、到处都是窝?”
“可是我们这里有苹果呀!”
“即使有苹果,品种还可以改良,这样既能增加产量,扩大种植面积,又能提高口感,这样买出去的价格更高。”
“行吗?”
口里这样问,心里已经相信他了。站起来,挨着他坐下,靠在他身上。
“对不起,刚才我说话有点凶。”
“你们这里挖药放牧还不算很严重。”他伸手搂着她的腰。“有些地方,挖药成片、放牧成灾,已经将草地、高山生态系统破坏了。而高山生态系统一旦破坏,就无法恢复。像挖天麻贝母,大黄羌活,这些药材不是在草地上,就是在林缘边、灌丛内,挖药对环境有破坏,为了烤药材,就要砍伐树木,将药材烤干,才好背下山。这样对环境破坏更大。”
“你为什么要想这些问题?”
“我只是想山更绿水更清,为此做一些工作而已。”
“那……你到过不少地方?”
“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四处奔波,确实到过不少地方。我们那次翻山过来,除了想看山这边的世界外,也想为你们家乡做一些事。”
“真的?”她十分感动。
“我准备申请到你家乡一带工作,正在等待上级的批复。”
“真的?真的?”
“真的。”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见到你。”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我愿意!”她激动地说,顿了顿,坐起来,瞪着他问:“你到了不少地方,不是很少见到你的家人?”
“我是个不孝之子。我很少回家,探望我的父母。他们——”他望着她,突然明白了。“我以前有两个女朋友,都是因为四处奔波,见少离多,分手了。”
饭已经好了。他从背包了取出干菜,放在煮腊肉的铁锅里。她把腊肉从锅里取出,切成片。吃着腊肉、土豆、干菜,感到是那么的可口,这是她上山以后吃过的最好晚饭。
吃完饭,她要洗碗洗锅,问有没有洗涤液。
“我们只用肥皂,尽量不用化学品。还是我来吧。”
“我们一起洗。”
他们将锅碗筷子抱到离帐篷不远处的海子里。他回去取了一个铁盆,装了水,在海子下方十多米处一起清洗餐具。
暮色苍茫,天要黑了。他将水壶里的热水到出来,倒在盆里,然后放少许盐,请她洗脚,说这样可以缓解疲乏。她惊喜不已,在山下那对夫妻的棚子里,她很想洗脚,如果能洗澡,那就更好了。可是,她不敢那样做。
“这些东西都是你背过来的?”
“不是,我们野外生活,尽量简单。这是我们上次翻山过来放在这里的,本来准备回来翻山时用,然后背回去,不想突然有事,我们坐车离开了,没有再回来。”
她想了想,将铁盆端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脱了衣服,用毛巾擦洗身子。眼睛瞟过去,他正隔着火光打量着她的躶体。天气有些冷,盆里的水用完了,他提着水壶过来,在盆子里加水,然后走过去,坐在火堆旁,背对着她。洗完后,感到那么的惬意舒畅。
“你不洗一洗吗?”她柔声说。
“那等一会,我洗洗脚吧。”
他提着水壶去海子边提水,她跟着他。
水烧热后,倒在盆子里,他们挨着坐下,将脚放在盆子里。她替他洗脚,他也是如此。
“你不觉得我们像……”
“像什么?”
“像……不理你了!”
“像夫妻?”他笑了。
“胡说胡说……”
洗完脚,他们在火堆边烤火。往天上望去,繁星闪烁,明天是个晴天。
他催她去睡觉。她把睡袋抱起帐篷了,发现帐篷下有个垫子。
“这是什么?”
“这是防潮垫,充气的那一种,这样可是隔开潮气。”
好一阵,他都没有进来,但她听到他在帐篷外漫步走路的声音。
“进来吧!”
他进来了,她赶忙往帐篷一角脱开。可是帐篷太小,只能容纳两个人睡觉。她大气不敢出,真后悔说那句话,那句话包含的内容让她害怕,听到他拉开睡袋的声音、脱衣服的声音,她的心咚咚乱跳。
好一阵,帐篷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山风吹拂帐篷发出的声响。
“我要爱你,否则我无法入睡。”他终于说话了。
她装着没有听见。其实她也无法入睡。
听到拉睡袋的声音,他伸手把她连同睡袋抱到她身边。
“你爱我吗?”
“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那次跳舞后,你说你真想爬上山顶,去看看山那边。”
“我也是!”她终于伸出手,抚摸他。
两人的睡袋都被拉开了。
也许是海拔高,她气喘吁吁,呼吸不畅,在交融中在他的深入里忍不住高声呼喊。恍惚中,他的热情、力量把送上雪山之上,又把她抛入云海之间。两人似乎又漂浮在海洋里,随着波涛起起落落……
翌日,两人从沉沉的梦乡里醒来。阳光透过帐篷,她焕然一新,感到从来没有睡得这样香甜。
“我有爱人了!我有爱人了!”她在心里呼喊。
他静静地望着她。
“我爱你!我爱你!”她狂乱地说,吻着他的躶体。
他抱着她,亲吻着。她热情似火,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傻瓜,我们要上山。你不是要翻过山峰,去看山那边的世界吗?”
她脸上绯红一片,连连点头。
吃了早饭,稍作休憩,他拉着她,要往山上攀登。
“我们不带行李吗?”她不解地问。
“我带你上雪峰,你看了山那边的世界,然后我们返回,从这边下山,去看望你的父母亲。”
“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地说,满心欢喜。“可是,我还是想登山山峰,看了山那边的世界,然后往下走,去感受那边的世界,而不仅仅是远看。”
“真的?”
“真的。”
“太好了!看来我真没有看错!”
他们整理完所有的东西,就连火腿肠、方便面的包装纸,也一同带上。他将一个背包背在身后,胸前在挂一个背包。身后的背包很大,装了睡袋、帐篷、锅水壶盆子,塞满了。
“不,我要背一个包。”她固执地坚持。
“不要为我担心,我背过更重的东西。又一次,一个同伴脚受伤,我还背过他。”
“不,我不要你一个人背!”她嘟起嘴,坚持着。
“那你背我的照相机吧?”
“不!”
“这样更好!”
他满意地点头,将胸前的背包交给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副墨镜,叫她戴上。
“为什么要戴这个?”
“翻山时,都要戴这个,不然白雪会伤害你的眼睛。”
戴上墨镜,她感觉雪峰一下子显得更美更柔和了。
他仰头,仔细打量着山上的雪峰,然后拉起她的手,往雪峰攀登。
在他的引领下,她随着他一步步向上迈步,要去看山那边,山那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