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张军在街头拦住姬晨晨。
“你有什么事,张军?”晨晨见他背后站着五六个十八九光景的男孩子,都板着脸,声音很柔和地问。她并不害怕,知道他们不敢打她。因为他们常常自诩为“男子汉”,打女人会让别人看不起他们。
“我要和你耍朋友!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张军一字一句地说。
她看着他,没说话。
“你听见没有,你这烂女人?我们张哥要和你耍朋友!你听见没有?”张军背后的一男孩叫喊着。
“你这个女人,不要以为你漂亮!老子在你脸上划几刀,看你他妈的还傲不傲?”另一个男孩恶狠狠地威胁。
“我们张哥一表人才,对人又好,重义气重──感情!他哪点配不上你?你人虽漂亮,可要──可要心肠好,那才是里表如一呢!”另一个男孩,可能还是学生,咬文嚼字地说。
“张军,胖子也对我说过你刚才说的话!”
“妈的!刘胖子这狗日的,竟敢抢我的女朋友!走!兄弟们,去找胖子算帐!”
街上围着看热闹的人。张军有点心虚,骂着胖子,手一挥,带着他的一帮人,赶快跑了。
晨晨冷笑着,回去等吴飞来找她。
可吴飞没有来,来的是张军,还有刘胖子和七八个男孩子,在制药厂职工宿舍外晃来晃去。刘胖子脸上缠着胶布。晨晨家在三楼。张军他们倒没胆量冲上三楼,只在外面徘徊。
晨晨等着吴飞,等了两天,不见他的影子,恨他恨得要命。
第三天,一辆小汽车开到宿舍外停下,下来几个人,走进了晨晨的家。不久,张华、李镇长他们又赶来了,也进了晨晨的家。等晨晨和母亲笑哈哈地将客人送出来,张军他们已不知去了哪里。晨晨想向李镇长问吴飞,可见他神色始终有点异样,就没开口。
夜晚,晨晨见吴飞在宿舍外面的路灯下走来走去。
“哼!这个时候才来找我!我才不见你呢!”
她故意将门打开,又关上,然后又打开,又关上。如是几次,才把门关了,又将灯拉灭了,躲在窗子边往下看。
“晨晨,你在做啥子?”晨晨母亲因为今天丈夫的好友来访,告诉了她们母女好消息,心情很高兴。“乖孩子,你在哪里看什么?”
晨晨只是向外面看。母亲走过来,望了一阵,才明白过来。
“晨晨,吴飞他好像有什么事跟你说!你还是下楼,跟他说清楚吧!我看他人倒不错,可我不会把你嫁给他的!他在这个穷山沟里混,混得出什么名堂呢?”
“妈妈,要是他愿意和我出去呢?”
“哎呀,我看你被他迷住了!这可不好啊!”
“好妈妈,是他被我迷住了!”
“晨晨,我说过,我不会把你嫁给他!你快下去跟他说清楚!”
“不!我不下去!”
“你不下去!那我下去!”
晨晨慌忙拦住母亲,自己悄悄下楼。
“晨晨!晨晨!”吴飞看见她,便飞跑过来,要拥抱她。
“别这样!”她低声说,但声音很严厉。
吴飞一怔,呆呆的站着,见她往外走,也只好跟在后面。到了路灯照不见的阴暗处,她扑进他怀里,说:“刚才妈妈在上面看着呢!”他“哦”的一声,搂着她,说:“晨晨,我爱你!我想你!我想你都想得要发疯了。”她不说话,把头温柔地埋在他胸口上,可等他激情如火,要吻她时,便推开他,转身飞快地走着。
“晨晨!晨晨!你怎么了?”吴飞跟在后面,惶恐万分。
她双手抱在胸前,摆出受委屈的样子。
“晨晨!晨晨!晨──晨!你怎么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听他声音沙哑着,可不想这么快就与他和好,还是沉默地走着,任他在后面哀求着。吴飞想起刚才的亲热,而这时她那样子简直是决裂的架势,真感到摸不到头脑,又是伤心又是恼怒。
“晨晨,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跟她们一样?”
“我跟谁一样?我跟谁一样?”她转身叫喊着。“我跟谁一样?你说!你说!”
“这──这──你听我说吧!”
“我不听!”
“你怎么这样?晨晨,你是不是不爱我?”
“是你不爱我!”
“不!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那你这几天怎么不来找我?你说!你说!”
他听她这样一说,一下子沉默了,摸到路边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已经到了镇外,那块神石下的庙宇,还有几点火星。天空一轮淡淡的弯月,夜色有些朦胧,神石黑糊糊的,像巨大的断墙立在河边。
“我们到那石头边去吧!”她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
他大喜,赶快拉着她的手紧紧握着,似乎害怕她又生气,从他身边遛走。她娇滴滴地说:“你把我的手捏得好痛!”他慌忙松开手,她轻声笑着,将手伸进他的臂弯,让他挽着,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和他缓缓地向神石走去。
“啊!这样多好!这样多好!要是能永远这样,那多好啊!”
晨晨听他这样说,不能自持。
“吴飞!我爱你!我爱你!”她扑进他怀里,伸手抱着他,狂乱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双手使劲地搂着她,在她腰部肩膀滑动着。
“吴飞,如果我离开这里,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晨晨,我──我愿意!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讨厌这个地方!我──想和你一起走!──”
天上下了雨,滴在她脸上。
晨晨有些清醒了,发现那是他的泪珠。他如此渴望温情,渴望她的爱。晨晨想起来,感到有些害怕。至于害怕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来到神石下,坐在石头上,依偎在一起。
“这块巨石有点怪异,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立在这里呢?”吴飞说,看了她一眼。“这块石头,是不是地震或者洪水泛滥后冲刷到这里呢?”
晨晨不说话。
“那边,是李红的家!”沉默好久,吴飞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民房说。
“你是说那个李镇长?他对你好像好得很,是不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
“你干吗又叹气吗?”晨晨用手摇着他,撒着娇。
“我和他吵了一架!”他的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平静地说。
“你怎么和他吵架?”
“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和你有来往,叫我与你断绝关系!我不好反驳他,他一直对我好,我觉得我不能顶撞他,便沉默着。张书记、刘镇长、王镇长见了我,也冷漠得很,有时装着没看见我!我也恼怒了,见到他们,也装着没看见。李红反反复复来劝我,把我叫到他家里,和他母亲一起劝我,叫我和张菊在一起,说什么结婚以后对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李红他妈妈也来劝我,说了一大堆话,跟李红的意思差不多。他妈妈对我很好,有时我都把她当作我的亲生母亲来看待。李红还拿出刚收到的我哥哥的信给我看,信上说,请他一定多照顾我。我哥哥也是的,我都是大人了,还要人照顾吗?我心里很矛盾,痛苦得很,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我真没想到,我喜欢你,爱你,怎么就妨碍着别人?我真想──我不想让李红为难!可我又舍不得,好多次想来找你,可走到半路,又回去了。我──我──”
“你说吧!我听着呢!”晨晨柔顺的说,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晨晨!晨晨!你这么美丽,又这么温柔,通情达理!你真是个好姑娘!我怕──我怕──”
“你怕什么?你有什么怕的?”
“我怕──我怕我不能给你幸福,所以我真想──”
“你真想──你真想什么?”她的声音也像他那般颤抖起来。
“我想,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不如──不如──”
“你说吧!”
“算了吧!我──我不想说这个!”
“不!不!我要你说!我要你说嘛!”她甜蜜、固执地说。“我要你说!你快说!”
“好吧!我说!可你听了不要生气啊!晨晨,好吗?”
“我会生气吗?我会生气吗?”她摇着他的肩膀。
“我想,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不如──不如就和你断绝关系!我──”
她听了,身子一阵哆嗦。
“晨晨,你生气了?”
“没有!”她抱着他,抑制着激动。“我不会生气的!相反──吴飞,你还是把这几天的事说完吧!”
“好吧──这几天,我都住在李红家里,李红叫我好好想一想,暂时不要上班。我天天跑到神石这里来,望着河水。河水奔腾着,自由自在,而我陷在进退两难中!哎!后来李红见──我口气松动,便叫我去张菊家道歉!我顿时火了,说不去。李红惊讶万分,问我怎么不去。我说:‘我不爱她!’李红说:‘可我知道,人家张菊她爱你呀!你不知道吗,有很多人想和她家攀亲呢,想得到她呢?’我知道李红也喜欢那个刘平平,想和她成亲,巩固自己的地位。我对他很尊敬,可就是看不惯他这一点。干工作,总是能力第一,这才对啊!晨晨,你说是不是?我当时火了,说:‘那就让别人去爱她吧!’他说:‘你还是喜欢姬晨晨!’我说:‘我是喜欢她,爱她!’他气得不得了,可他一直待我很好,现在还是这样。我也为第一次这样顶撞他,感到很后悔──”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听着他这番话,晨晨心里非常高兴。听他沉默不语,就这样幽幽地问。
“晨晨,你爱我吗?”
“怎么,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她说,手在他胸口磨蹭着。
“那好!我们要公然来往!我看他们要把我们怎样?”
翌日,晨晨去找吴飞,张菊在路上拦住了她。
“姬晨晨,请你不要和吴飞来往!”
“为什么?”
张菊长得很漂亮,晨晨心里对她并无恶感。如果不是为了心中的骄傲,争夺一个男友,才不会与她生气呢!她没有想到,张菊内心想的也和她差不多。
“因为吴飞喜欢我!”张菊昂着头说。
“真的吗?”晨晨说,把头转向另一边。
“当然是真的!我不要你爱他!你听见没有!”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可不爱他!只是他爱我!这我也没办法呀!”
“你──”
张菊气得浑身颤抖,飞跑而去。
晨晨知道她去找吴飞去了,故意等到晚饭后才去见他。他正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见她就说:“晨晨,你为什么跟张菊吵架?”晨晨见他替张菊说话,转身就走。他赶快拉她进屋,放低声音说:“晨晨,张菊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好吗?你和她吵架,是贬低了你自己?她自以为她不得了,可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得了!一个女人,要是仰仗她的爸爸,她的亲戚,就骄傲自满,那这个女人也就没什么了不起!晨晨,我请你以后不要和她说话!不然,弄得她和你吵架,和我吵架,这样很不好!”
“是她要和我说话的!”晨晨气平了一些。“她来找过你?”
“是──是──”吴飞把头转过去,不敢看她。
“她说什么?”
“她──她──没说什么──”
“你说嘛!你说嘛!我要你说!我要你说!”
晨晨又是央求,又是命令地笑着说,眼睛同时瞟了屋子一眼,才发现屋子竟然变了样,简直是焕然一新。墙上贴了几张崭新的山水画,书桌与床换了方位,连被褥也换上了新的。衣服折叠了放在箱子上,鞋子不见了踪影。书桌窗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地上一点灰尘也没有。
她又笑了,快乐地笑着,拉他过来,手摸着他外衣的纽扣。
“她说──她说,你不爱我──这是不是真的!”他身躯微微晃动着,声音惶恐,眼睛因之而暗淡无光。“晨晨,这不是真的吧?你是不是──”
“她就说了这个呀!”
她甜甜的笑着,手指解着他的衣服扣子,脱着他的衣服。
他看着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跳动着,突然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手指笨拙地剥着她的衣裙。
“──傻瓜──你──还──”
她呻吟着,娇气吁吁,紧紧贴着他,恍恍惚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