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境雾海翻腾,故人的影子若隐若现,似是离别的背影,又好像是我梦寐以求的重逢。这个城市很大,大到我走遍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那份心心念念的偶遇;这个城市也很小,小到装不下青年的理想与轻狂。
时间究竟会带来什么?我时常思考这个问题。我的挚友常常感怀韶华易逝流年不在,在他眼里,愉快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太阳像是不想加班的躺平族,从升起的那一刻开始便马不停蹄的奔向日暮。于是快乐还来不及亮出笑脸就被埋葬在了夜色里,在夜色的另一边,是不属于他的苟且偷生。这个世界很奇怪,有人年近古稀还像个孩子,而有些人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宛如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年纪似乎已经无法用来衡量一个人的实际年龄了,廉颇没老,赵括却老了。
在与这座城市比邻的另一座城,我同一个女孩相濡以沫了三年。三年来我们相互扶持,也曾荣辱与共,在那段已经快要被人们遗忘了的日子里,我们曾是所有人羡慕情侣。同舟共济、花前月下、举案齐眉,这些美好的词汇是那时的我们的真实写照。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我们憧憬着未来那属于我们的一家两口三餐四季的生活,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些俗套的情话。所谓海誓山盟也不过如此。我们在哪个不属于我们的城市里留下了太多相互依偎的背影,于是我离开了。世事不随人愿乃是常态。我们没能走到最后,却沾染了许多对方的习惯,穿着、口味、处事方式,无一不透漏着她的影子。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洗澡,用最气味最冲的沐浴露,粗暴的蹂躏着我的每一寸皮肤,企图用这种方式抹去她留下的气味。然而收效甚微,甚至是毫无功效,她依旧能偷偷溜进我的梦里。那摇摇晃晃的电动车歪歪扭扭的穿行在一片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的落叶里,我搂着她的腰,任由飘扬的发丝骚弄着我的灵魂。可是那柔软的发丝刹那间就变成了无孔不入的钢针,将我的灵魂刺的千疮百孔。我自认为我无法原谅她,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会像一颗鱼刺深深卡在了喉咙里,每当你想浅尝温情时,那令人窒息的刺痛感就会让你失去所有的味觉。可是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最后提及的那座城,任我巧舌如簧百般狡辩也无法掩盖我画地为牢的真像。于是玫瑰干枯以后,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城里,我像是一块被牢牢拴在房梁上的腊肉,油脂一点一点滴落在那炽热的炭火之上,充满恶臭的烟雾侵蚀着我每一个几近干渴细胞。而在那炭火里熊熊燃烧着的,是我们曾经最汹涌的爱意。也有人说我的玫瑰并没有干枯,它在我把它藏进胸口的那一刻开始便腐烂,在离我心脏最近的那个地方,留下了一摊散发着恶臭的肮脏的烂泥。然而事实是什么我已无心辩驳,我沾染了她的天真与幼稚,早已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想来她也一样。如果你在这个城市看到了一个很像我的女孩子,烦请代我问声好。
人们总是嘲笑刻舟求剑的傻子,事实上,人潮汹涌,我们又何尝不是那个刻舟求剑的傻子?
在我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我也曾试图躲回我的港湾。每一艘在外漂泊的船都会有自己的港湾,那是疲惫的游船在经历一次次风浪击打后用来修复船身的地方。或许那里狭小破旧,可能连一个像样的码头都没有,仅仅只是一个避风的港口。但只要那里还有一个会给翘起的木板钉上铆钉的老船工,能给破碎的帆布缝上粗糙的针线的老妇人就够了,毕竟远行的船从来不需要有多华丽。可是我的港只剩下一座杂草丛生的枯坟和一个不那么称职的守陵人。于是我啊,溺死在了海里。我也挣扎过,企图随便找个地方停泊,但大家都很忙,每一个港口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
所以时间到底是什么呢?与我而言,它是一个狠厉无比的巴掌。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打在那张嘴硬无比的脸上,直到它再也说不出话来。
坦而言之,我曾是一个十分自负的人,一度自诩为头角峥嵘的少年英才。每天拎着我那半罐子水招摇过市,看到路边的野狗都想摇一摇让它听个响。听到没?这就是哥的才华!什么?你居然敢无视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叹我少年英才却生不逢时,明珠蒙尘,明珠蒙尘啊!然而时间是公正且明达的,它让我看清我只是一个没能留住我所爱的,也没能得到我所想要的的废人。在看清这一切后,我沉沦了。我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每每想对人倾诉衷肠便会词不达意,可疲惫的人都会期待被人看穿不是嘛?在一次次失望中我学会了闭嘴。人们并没有那么多耐心去真的了解一个人,在快节奏的生活里,她们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将面前的人肢解,然后随手拎起一块碎片洋洋得意的对她说到:看吧?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我的灵魂飘在天上,看着我的肉体在这个现实无比的世界撞的头破血流。我就那样冷漠的注视着自己。那时我以为我会成为思考者,也许终有一天会成为像第欧更尼那样看透一切而后乐天知命的哲人。可我依旧没有做到,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吧。我成了矛盾在人间的代言人。一次次摇摆不定互相矛盾摧毁了我的意志,也破坏着我本就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生活。终于,我踩着自己的碎片登上了破败不堪的王座。终于,我站在了人群里。看着那些不堪暴露在阳光下,我明白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唯一不那么普通的,就是我脚下的路略微有些扎脚。
我无意标榜自己的深情,我也并非为情所困。事实上,我只是众多悲戚者中哀嚎的较为响亮的那一个,像是葬礼上卖力表演的戏子。芸芸众生,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业果。就感情而言,有人自认为两个月就足以经历一段刻骨铭心,而有人熬过了七年之痒最后无疾却选择缄默无声。更有甚者,她们每天绞尽脑汁想的就是怎么用最小的代价去体验一下别人的一生所爱。我的挚友,亦兄亦友,如师如父的挚友,我看着他用两年困住了自己的青春,他还准备就这样把余生也关进笼子里。可他不言不语,就只是低着头默默走着那条别人看不懂的路。所以,你说我凭什么用深情的借口掩盖自己的矫情呢?那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尊重有情大众的。我啊,终究还是迷了路,这座城不知何时起了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雾。在这雾里,有流浪狗随地大小便时腾起的热气,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蒸发的露珠,有情人的眼泪挚友的叹息,有很多很多东西。它们在我途径这座城时偶然汇聚在一起,而这座城高楼林立,雄伟的城墙将它围的密不透风。所以这雾啊,久久不能散去。可风总是会来的。枕边风,翻书风,少年策马驰骋的耳旁风,谈笑生风。总有一股风会击穿那闭塞的城门,然后这雾啊,就会像那气球里的气一样,被扎破后,一泻千里,连带着所有的污秽。须臾之间,天地清明。到那时,我也会俯首立于桥上扬声问道:是谁第一次看到了那轮月亮?而那第一束月光,又洒在了谁人的脸上?
我的梦境是一座雾城,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里,人们无需道别,只需要一个擦肩便可以再也不见。但这都不重要了,活在梦境也好,活在现实也好。风总会来的,雾也终会消散。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所有过往终究会成为序章。再回首时,轻舟已过万重山。